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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慕雲曦 -【降情烙之三】隨君飛 [打印本頁]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11-19 03:43 AM     標題: 慕雲曦 -【降情烙之三】隨君飛

慕雲曦 -【降情烙之三】隨君飛

皇甫?華兒?長年臥病在床?會是他嗎?
那個老是不正經的“欺負”她,卻又不告而別的皇甫少華嗎?
但皇甫少華的身子好得可以飛檐走壁,騙鬼!怎么有可能是他!
可當他來到病床前一看──真的是他耶!哼!
他竟敢詐病惹他娘傷心,真是罪不可恕!而且,他還扮瞎子吃姑娘的豆腐……
咦?為何她的心裡除了不齒,還泛著濃濃的酸味?
不論如何,她都該伸張正義,揭發他的罪行,但無賴至極的他,
竟用熱吻堵住她的話,攪亂她的思緒讓她只能癱在他懷裡,任他“為所欲為”…….
不行!她緊急熬住了腳,她怎么可以忘了她已有未婚夫,而“他”正是他的義兄,
而且,目前他們三人正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11-19 03:45 AM

第一章

    八個月前.長安。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伴隨著敲更聲,守夜更夫的叫聲劃破寧靜的夜。初夏將至,晚風徐徐吹拂,這原本是一個十分好眠的夜晚,但此刻她是醒的。

    慕紫纓全身繃得像拉緊的弓弦般,雙眸瞪著床畔的身影──

    男人﹗一個男人﹗

    天哪﹗三更半夜,一個男人無聲無息的出現下她床邊,大手捂住她的口鼻,偌大的客房中只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好不駭人﹗

    天哪──這是什麼狀況呀﹗

    “聽好﹗不準發出任何聲音。”男人發出警告聲,並鬆開手。由他皺緊的眉頭看來──他似乎受傷了﹗

    不要……不要慌呀,慕紫纓,勇敢一點。她在心底替自己加油打氣著。

    “你……你要做什麼?”她靜默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問出心底的疑問。沒想到,她還是怕得牙齒打顫,淚珠兒成串的滴落下來。

    “不要多問……”男子喘著氣,臉色急速的刷白。“放心。我不會害你,你也不要大聲嚷嚷﹗等風頭一過,我就會走了﹗”

    男子的雙眸炯亮有神,不像是不肖之徒。瞧他的眼神與口氣,似不會加害自己,慕紫纓的膽子也大了些。

    借著微弱的燭光,她鼓起勇氣打量這名男子,看到他用另一只手拿著布壓住自己的胸膛,她正覺得奇怪,卻驚訝的看到白布正慢慢渲染出一片血漬……

    我的天﹗

    “你受傷了﹗”她大叫一聲。“閉嘴﹗你小聲一點﹗”男子粗魯的打斷她,正想再度捂住她的口。

    沒想到,他才一吼完,眼前這位美麗動人的姑娘霎時便暈了過去。

    果真是未經風浪的千金姑娘,看到一點血便嚇成這樣,說暈就暈。

    男子不可思議的直搖頭。此時,遠處傳來嘈雜聲,看來追捕他的官兵們已來到此處,他眉心一攏,只覺得煩不勝煩。他右掌一出,掌風吹熄了桌上的燭火,頓時,偌大的客房陷人一片黑暗中。

    他趁此機會拔出飛鏢,運功護住心脈,想逼出劇毒。

    外頭傳來喧嘩聲,他側耳傾聽,聽到隔壁客房中的客人也被驚醒了,正和店小二交談著,顯然那兩人也是愛湊熱鬧的好事份子之一。

    但願他今能逃過一劫,體內的劇毒已讓他不能再與人交手。

    可惡的王大仲﹗下手真狠毒,存心置他於死地。哼﹗他日再見,他必加倍奉還。

    正當他凝神運氣逼毒時,房門外傳來拍門和叫喚聲──

    “纓纓,你睡著了嗎?纓纓。”

    真是糟糕,要是讓門外的人發現他在這兒,驚動了官府,屆時,他插翅也難飛了。如今,只有將門外的那人也一並捉進來,省了麻煩。

    腦子裡乍閃過這個念頭,他的雙眸頓時進出冷冽的寒光。而房門外的人猶不死心的拍打著、高嚷︰“纓纓,你起來呀﹗”

    他心意一決,身子倏地拔起。卻在此時聽到了微弱祈求聲……

    “不要。”

    他回首望去,她醒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嬌柔的臉龐。小臉蛋上寫滿了祈求,讓他十分好奇。

    慕紫纓坐直了身子,右手捂住胸口給自己打氣,命令自己不要發抖。半夜房裡無故冒出一個盜賊已嚇得她去了七魂,只剩三魄。而現下,這看似充滿危險的男子,似要連門外的儀儀和嫻嫻一塊抓進來,而她怎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呢?

    她必須阻止。

    見她雖害怕的顫抖不已,但仍出聲制止,引起了他高度的好奇心。

    “不要什麼?”見她許久吶吶不語。所以,他主動開了口。

    她已經嚇得連心跳都快停了,偏偏外頭又再度傳來儀儀的呼喚聲。她猛吸一口氣,閉上眼小聲的說著︰“外面的人……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加害於她們,我把她們騙走便是。”

    慕紫纓從小到大沒遇過這種情況,讓她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偏偏這兒又只有她一人,沒人給她倚靠,替她拿主意。

    所以她只有祈求菩薩,但願這盜賊能在風聲過後,便即離去,不致加害於她。

    他頭一次看到千金小姐遇到這種情況不尖叫也不哭嚷,只是雙手合併著,似乎在祈禱。

    “你是說真的?”他一臉的不可思議,“但要我如何相信你﹗搞不好你們只是借機向外人求救。”

    慕紫纓咽了口口水。“我……我不會騙你的。”

    真是有趣呀﹗

    男子終於坐下,道︰“就信你一次。”即使在黑暗中,他亦能精準的攫住她臉上的任何情緒。

    慕紫纓縱然感到萬分懼怕,但仍鼓起勇氣走向門邊,在打發儀儀和嫻嫻回去之後,她才松口氣,並乖乖的走回床畔坐下,害怕的閉上眼,祈禱這惡賊快走。

    頓時,四周靜得落針可聞。沒一會兒,他點亮了燭光。

    她一睜眼便看到這名男子盯著自己瞧,她慌得差點叫出聲,趕快又閉上了眼。

    “你……你還不快走。”她慌得催促道,官兵都已經走了,他還賴在這兒做什麼?

    男子輕聲笑了笑,此刻不是逃走的好時機,他偷了禮部尚書的一對青龍盤玉,只怕此刻眾多官兵已駐守在各個城門口,現下半夜門口不啻是自找死路,他要明兒個中午再大搖大擺的走出城。

    “我此刻不走,明天再走。”

    男子輕輕道出自己的決定,這消息卻嚇傻了慕紫纓。

    她暫時忘了害怕.愣愣地盯著他瞧,微啟的櫻唇半響才擠出一句話︰“你明天……再走?”

    天哪﹗她要昏倒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夜,要是讓爹知曉了,她不被逼著上吊才怪﹗他……他是說著玩的吧?

    這姑娘很好玩呢﹗所有的思緒全寫在臉上,坦白有趣得很。但最令他訝異的是,如此絕色的姑娘居然一點傲氣也沒有,就像只可愛的小白兔一樣,惹人憐愛。

    “你很漂亮﹗”他直言無諱,“眼似秋波流轉,眉如黛,玉膚凝脂賽霜雪,唇如楓,一顰一笑眾人傾。有人這么說過嗎?”對於美人,他一向不吝於讚美。

    他喜歡美麗的事物,若她不是個人,而是一幅畫……“我一定會把你偷出來珍藏著﹗”他忘情的低喃道。

    啊?他說什麼來著。

    慕紫纓一時間回應不過來,愣愣的盯著他瞧,這一瞧,可瞧清楚了──他非但沒有匪寇的草莽氣息,反而生得濃眉大眼,俊朗迷人得很;玉樹臨風頗有王公貴族之勢,微微一笑便能攝人心魂,相信應有不少女子拜倒在他褲腳下。

    這樣的面貌拿來當盜賊豈不可惜了﹗

    接著,她看見他開始寬衣解帶,嚇得她倒抽一口氣,連忙用十指遮住眼。“你在做什麼?竟然在一個姑娘房裡脫……你真是……不要臉﹗”這個男的怎么……這么不知廉恥啊﹗

    “你別想偏了﹗”男子輕輕一笑,眉頭卻微微皺著,看樣子他傷得不輕。“我要管自己止血擦藥,你膽子小,閉上眼別看了﹗”說完,他背轉過身子。

    聞言,慕紫纓聽話的閉上雙眸,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聽這陌生男子的話,但她就是閉上了。

    靜默了一會,她腦海中浮起爹爹的話……

    “纓兒,你在胡說些什麼﹗爹打小教你醫藥,是因為你好學及將來能為夫家所用,你怎么可以當個女大夫呢?女孩子家豈可拋頭露面,況且你的親事已定,明年三月便將嫁給王知善的兒子王大仲。”

    “爹﹗”

    “別再說了,爹已經決定了,你就乖乖待在府裡,最好連鷹揚府和藺府都別去了,專心等著嫁人吧﹗”

    那一日爹爹無情的決定,促成她離家出走,偕同好友藺少儀和衛書嫻來到長安,她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是可以懸壺濟醫的。

    一路上,她們邊走邊玩,遇到貧苦病痛之人,便停下來幫助他們。但她沒想到,踏入長安的第二天晚上就遇到了這種事,一個陌生又受傷的……

    慢著,這名男子受傷了﹗

    慕紫纓立刻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半裸的男子。在燭光的照耀下,她看見一身結實的肌肉,霎時,她的臉蛋飛上兩朵紅雲,但此刻她顧不得什麼害不害羞了﹗

    鼓足勇氣,她輕移蓮步來到男子面前。

    她屏氣凝神去審視他的傷口,沒想到,嚇一跳的反倒是這名男子。

    “姑娘,你……你不怕了?”他問著。

    血﹗慕紫纓極力克製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懼,她從小便怕血,若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看到,馬上就會暈了過去。但身為一名醫者豈可怕血,見血即暈這毛病若不醫好,她如何醫治天下蒼生。

    所以,十多年來,她一直努力的克製心中這股恐懼。

    她聚精會神的審視他的傷口,道︰“看樣子你是中了蛇毒。雖然你用內力逼毒,可這毒又猛又狠,只怕……你撐不到明天天亮﹗”

    慕紫纓的一席話,令這名男子駭然不已。

    “你懂醫術﹗”他十分的肯定。他萬萬沒想到一位貌似天仙,看似柔弱不堪的小姐會懂醫術。

    “沒錯﹗”

    慕紫纓大膽的靠近他,道︰“小女子懂一些醫理。公子,如你信得過我,我願意用九鉞之法替你解毒﹗”她深諸針灸之法,對人體穴道更是了如指掌,用九鉞之法替他解毒,她有萬分的把握。

    九鉞之法乃是洛陽“醫神”慕天耀的獨門絕活,就算是大唐皇朝內的御醫也是一知半解,而這名小姑娘竟然……莫非……“慕神醫和你是什麼關係?”

    慕紫纓聽他喚爹爹是神醫,心中不禁暗自欣喜。“他是我爹,怎么?你肯讓我醫了嗎?”

    男子搖了搖頭,閉上眼。

    “為什麼你不肯?”

    “我從來不欠人家人情。”

    男子說完這句話後,便專心運功逼毒,不論慕紫纓在一旁好說歹說,他始終不予理會。

    慕紫纓說得口干舌燥,見他宛若一具雕像般動也不動,她遂坐在一旁兀自生著悶氣。心想︰“他真是可惡極了,居然如此狂妄自大,我好心要幫你解毒,你卻棄之如敝屣﹗好﹗你就自己慢慢運功,等你驅完毒,多年來的武功修為也全沒啦﹗”

    慕紫纓心裡雖這般咒念著,但因她心地十分善良,所以她頻頻觀察著,見他臉色愈來愈差,心想自己再也不能袖手旁觀了。於是,她悄悄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金針,趁他不備之時,插入他的穴道中。

    “你──”

    男子不可思議的瞪著她,因為受製而動彈不得,只能暗罵自己太大意,竟著了一個女娃兒的道。

    “你別這樣瞪著我呀﹗我是好心要幫你。你中的毒太深,以致沒辦法運功療傷,再這么拖下去,你的性命恐會不保。現下,我以金針插入穴道,助你血脈暢行,你再自己運功逼毒,便會容易許多﹗這樣子,你也不算欠我人情了。”

    男子沒有出聲反對,慕紫纓認為他默許了,心中不禁大喜。於是,手持金針,小心翼翼的扎入“神庭穴。,延順而下的是“百會穴”、“廉泉穴”……而至“會陰穴”。

    雖然她十分有把握,但這樣救人卻是第一次。所以,她完成時,早已流了一身汗。

    “你現下可以運功逼毒了。”她坐下來喘口氣,專心注意他的情況。

    男子一聽,立刻運功行走體內血脈,凡以金針扎住之脈穴皆暢通無阻,他心中大喜不消一個多時辰,毒已逼出體外,他張口吐出一大口黑血。

    這血呈紫黑色,慕紫纓見了反而不驚不怕,走到他面前問道︰“好些了嗎?”

    男子抬眼看她,有些不情願的點了點頭。

    慕紫纓笑吟吟的道︰“你別動,我要將金針取回來了。”說完,她─一取出金針,收回小錦布包中。

    “多謝﹗”男子簡略答道,仍是不甘心的語氣。

    慕紫纓一聽不免有些氣惱。這男子真驕傲呀﹗好像瞧不起她似的。她在取回最後一根金針時,反手扎入他腦後的承靈穴。

    “你﹗

    男子雖惱二度遭她暗算,但睡意來襲,雙眸逐漸合上,身子倒向地上。但睡著之前,卻已將她的容顏完全嵌入自己的腦海中。

    活該﹗誰叫你瞧不起我。

    慕紫纓向來以脾氣好而著稱,但這名男子居然惹得她肝火上升,算他有本事。

    但轉念一想,慕紫纓不禁驚訝的低嚷著︰“哎呀﹗我干嘛扎他穴道讓他昏睡,他沒事了我應該趕他走才是,現下怎么辦?”

    她皺著一張絕美的臉蛋,千想萬想都想不到一條好計策,時間就在她的指縫中溜過,轉眼,已是五更天,天色大亮,遠處傳來雞啼聲。

    “糟了﹗”她從椅子上彈起來。“我與儀儀、嫻嫻約好要去探望那位生病的大嫂,現下天已亮了,要是她們進來發現有一男子在我房裡,我就是跳進黃河也說不清了,怎么辦?”

    她也來不及想那麼多了,於是將買好的藥材分成三份包好,送到嫻嫻房裡,並佯稱自個兒身子不舒服,今日要待在房中休息。

    所幸嫻嫻並無起疑,她這才回到房中,落上了鎖。當她的目光落在床上,瞧見那名男子光著上身不甚雅觀,於是,她取過床上的毯子替他蓋上。

    瞧他的睡容就像個大男孩一般,不過口氣很輕蔑,她不由得十分惱火。

    “我爹爹說,若有求於人,態度語氣上都要謙遜一點。怎么我好心要幫你,你卻不屑一顧,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能成功保住一條小命,我的金針可是功不可沒,你到底還是欠我一條人情。你不想理會,我卻偏要你記得,一輩子也忘不掉﹗”

    她左思右想,喃喃自語道︰“若是古靈精怪的儀儀會怎么做呢?啊﹗儀儀一定會在此人身上留一個記號,教他想忘也忘不了﹗”

    幕紫纓興奮的差點拍手叫好,但一道題解了,另一道題又浮上來──什麼記號才能讓他忘不掉呢?

    她敲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倏地,眼光飄上一旁的金針,她想起他光裸的上半身,一條妙計猛然鑽出腦袋。

    慕紫纓的針線功夫堪稱一巧。於是,她以金針在他胸前上刺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櫻花。

    “叫你一輩子記得我對你的大恩惠。”

    刺好後,她已累極,但房中有一男人讓她不敢上榻而眠,只好伏案而睡。

    但她萬萬想不到,一覺醒來後,那名男子早已行方杳然,那條薄毯已移至她身上,桌上留有一枚燕子型煙火及一張短箋,上頭寫著︰

    “承蒙相救,感激不盡,危急之際,煙火升空,必來相救。”

    紅尾燕

    看著上頭飛舞的字跡,慕紫纓這才發覺,這名男子是文武雙全哪﹗

    不知不覺中,她早已將一顆心許給了他。

    ﹡﹡﹡

    洛陽慕府

    “小姐﹗小姐﹗你聽到了沒?”小春在慕紫纓耳畔大聲叫喚著。

    慕紫纓“啊﹗”了一聲,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在練房中,手上拿著針線,前頭擺著一幅未繡完的百櫻圖。

    “你叫了很久嗎?”

    “是啊﹗小姐。”小春拿下她手中的針線擱在一旁,口氣略有怨懟。“奴婢叫你十來聲了,你都沒聽見,不知在想什麼,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的。”

    “啊﹗”

    慕紫纓有些悵然的吁口氣。不知不覺,她又沈浸於那一段回憶。

    小春替她攏了攏長髮,道。“小姐,這半年多來你是怎么了?你有什麼心事嗎?”

    小春是她的貼身女婢,六歲進慕府便隨侍在她身旁,對於慕紫纓的喜怒哀樂自是了解,只是沒聰明到可以猜出主子心裡頭在想些什麼。

    “沒有。”慕紫纓不打算把這件事說出來,這可是個祕密。

    “沒有才怪﹗一幅百櫻圖繡了三天還沒繡完,若是以前,小姐不消一天的光景便好了﹗對了,小姐,你上頭繡的那兩只鳥叫什麼?好可愛﹗

    “那叫白文鳥,向來是一對一對的,若是一只不幸死了,另一只也不會獨活﹗”慕紫纓細細撫摸繡布上的兩只小鳥兒,心裡浮現出皇甫少華的俊容來。

    “真的啊?小姐,你的手真巧,這兩只鳥兒看來便是一副鶼鰈情深的模樣耶﹗”小春連連誇獎。

    “是嗎?”慕紫纓不免自問,莫非自己希望將來能和皇甫少華共結連理,以至於下意識繡出這一幅圖來?算了,多想無益,她轉頭問道︰“小春,你來找我有事嗎?”

    經慕紫纓這一提醒,小春差點跳了起來。

    “糟啦﹗小姐,我忘了。”

    “忘了什麼?”

    “老爺請你到‘雲柔’藥園去。”

    瞧小春哭喪著臉的模樣,慕紫纓不免覺得好笑。“怕什麼?若爹問我為何來得遲了,我便會告訴他老人家,我非得繡完那兩只鳥才罷手,所以才姍姍來遲。爹不會罰到你身上去的,傻瓜。”

    她輕捏小春的鼻頭後,身形飄然而去。

    “小姐,你真好。”小春忘情的嚷著,緊緊跟在慕紫纓身後。

    洛陽有三神──即為“師神”藺少秉,“武神”衛剛及“醫神”慕天耀。慕天耀還是洛陽的醫學博士,九鉞之法乃為他所獨創。但他個性怪,行事準則全依自己的喜怒哀樂,不教世俗道德規範所束縛。只要他稍一看不順眼,便會大發雷霆,所以府中的奴僕皆和他保持安全距離,以策安全。

    慕府宅第後有一雲柔藥園,裡頭種的全是一些不易栽培的珍貴藥材,而雲柔藥園乃取自其愛妻之名。慕夫人是個知書達禮的官宦之後,喜研佛法,所以近年來全居在後山一小佛寺內,大多足不出戶。

    慕天耀是個道地的藥癡,幾天整天都耗在這藥園。從來,也只有他的寶貝女兒願意花上一天的時閑坐在藥園裡,聽他分析各種藥的藥性。所以,慕天耀便將畢生所學,盡數教給自己的女兒──慕紫纓。

    慕紫纓一踏進藥園,便看見慕天耀專心的注視著盆中新種的藥草。

    想來爹爹又發現一味新藥了。慕紫纓暗忖著。“爹爹,這是什麼藥?”

    踱到慕天耀身旁,她這才瞧見這幾株藥草長得細長,花小巧而可愛。

    “啊﹗”慕天耀撫著灰白的胡須,思量了一會,不答反問道︰“纓兒,你瞧這藥草可有稀奇之處?”

    慕紫纓細細察看一會,道︰“纓兒愚昧,看不出來。煩請爹爹告知﹗”

    “胡說。”慕天耀斥道︰“我的纓兒怎么會笨,你呀,是爹爹看過最聰明的孩子了。”

    “好,爹爹說的是。爹爹快說吧﹗纓兒快好奇死了。”慕紫纓陪笑著,端坐在一旁的石倚上,靜靜聽著慕天耀的說明。

    “兩個月前,我上岩山時發現了一只似鷹般的珍禽,那鳥雙眸銳利有神,通體雪白,而體型足足有一般鷹的兩倍大。我深怕嚇走了它,於是躲在岩後偷看,這一看才發現它正在啄食一具屍體,我嚇了一跳,原來這珍禽是會吃人的。後來那鳥兒長嘯一聲,似是十分痛苦的往林子裡飛去,我出來一瞧,才曉得這人已死去多時,而且身上有兩支毒鏢,看來是因毒發而身亡。”

    慕紫纓會意過來。“啊﹗那鳥兒吃了他的肉豈不也中毒了﹗爹爹,後來呢?”

    “後來?”慕天耀頓時露出如獲至寶般的笑容來。“我跟著那鳥兒來到一處山窪,見裡頭長滿了這小花草,這鳥一連啄了十來片葉片,才飛上一高聳的松木上歇息,我心想它為何要啄食這其貌不揚的小花草呢?於是我在那兒待了一天一夜。

    “到第二天早上,那只鳥兒竟然好啦﹗於是我趁那鳥兒飛離時,爬下山窪,摘了幾株回來研究。我命人抓了幾只野鼠回來,喂它們吃下毒藥,再把這藥草曬干磨成份給野鼠吃,沒想到它們的毒全都醫好了。”慕天耀感慨道︰“沒想到這一株小小的藥草竟有如此大的療效,真教人意想不到。”

    “這藥草如此神奇,它的名字是什麼?”

    “這藥草妙在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故爹打算稱它為‘延命草’。”慕天耀點了點點頭,又道︰“纓兒,你認為呢?”

    “爹將這株藥草名為延命,自是再好不過了。恭喜爹爹覓得一味良藥。”慕紫纓真誠的恭喜著。轉念一想,她問道︰“對了,爹,你方才提到的那鳥兒到底是什麼?”

    慕天耀沈思了一會,道︰“這珍禽的樣貌似在大漠生長的雕兒,可能是有人將這只雕兒養在岩山中吧﹗”

    慕天耀望著自己心愛的寶貝女兒,又道︰“纓兒,爹喚你前來,除了讓你瞧一瞧這珍奇的延命草之外,尚有一些話想對你說。”

    慕紫纓善解人意的一笑,道︰“女兒明白,是為了女兒的婚事吧﹗”

    “是的﹗”慕天耀仰望著藍天,娓娓道出三十多年前的一段恩怨,“為父在十三歲那年,同父母弟妹一起上襄陽,誰知半路上遇到盜賊殺了我全家,而為父在千鈞一發之際,遭大俠王坤所救。

    而後王坤將我接回家,並撫養我長大。為父身受重恩,無以為報,所以和一塊長大的王知善擊掌為誓,日後若生下一男一女則結為夫婦。所幸義兄王知善的兒子大仲十分爭氣,不僅為人光明磊落,更贏得長安第一名捕的美名。爹將你許配給仲兒,自是不會辱沒了你。”

    原來爹執意要將自己許配給王大仲,中間竟有這些曲折,慕紫纓不禁默然。

    “纓兒,你會不會怪爹?”

    慕紫纓擠出一抹笑容來,道;”怎么會呢﹗爹全是為了女兒好。既然這樁婚事於多年前便已定好,纓兒謹遵爹爹教誨,三月吉時一到,準時上花轎便是。”

    慕天耀大喜,沒聽出女兒口中的認命語氣。此時,藥園門口站了一名男僕,畏尾畏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慕天耀看了極不耐煩,大手一揮,道︰“有話快說,說了快滾。”

    男僕嚇得險些屁滾尿流,顫巍巍道;“鷹揚府派、派、派人來稟告,說鷹揚郎將夫……夫人要生了……要小姐過去一趟。”

    “什麼?儀儀要生了?”慕紫纓嚇了一跳,屈指一算道︰“慘了,一個半月啊﹗爹。”

    慕天耀眉毛倒豎。“你又不是產婆去了何用?”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寶貝女兒會在半年多前離家出走,全是受了藺、衛兩家丫頭的唆使,尤其對那愛惹事又古靈精怪的藺少儀更是徹底感冒,巴不得女兒從此和她們斷絕往來。

    “爹﹗”慕紫纓急得快哭了。“女兒會擔心啊﹗儀儀自小和女兒一塊長大,情同姊妹,更何況她兩個月前曾有小產的跡象,身子一直不大好,我不去看她,無法安心啊﹗”

    慕天耀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不得已,慕紫纓也只好使出殺手 了。

    “若爹不讓女兒去,那纓兒一輩子都不理你老人家,也不再踏進這藥園一步。”

    說完,她轉頭便走。果然,慕天耀受不了女兒這一招激將法,出聲挽留。

    “纓兒,等等。”

    “爹有事吩咐嗎?”慕紫纓維持口氣中的淡漠,心中卻歡喜不已。她明白──爹又投降了。

    “算爹斗不過你行了吧﹗”慕天耀無奈的嘆氣。“你到藥局去拿幾株萍蓬草給藺老頭的女兒服用吧﹗

    萍蓬草主為止血、淨血、強身用,藥性比當歸等更好上十倍,最適合產後女子服用。

    “謝謝爹。”

    慕紫纓微微一福,露出迷人的笑容來。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11-19 03:48 AM

第二章

    慕紫纓和小春坐上馬車,手裡拿著一個籃子,裡頭裝的全是萍蓬草、當歸、枸杞等補血良藥,另外,她又取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冰山血蓮。她知道依儀儀的性子絕對不耐久臥床上,而血蓮有活絡筋骨之用,對儀儀的幫助更大。

    不用兩個時辰,她們便已抵達了鷹楊府,慕紫纓對儀儀的現狀心憂如焚,不待老總管通報,拉著小春直奔內苑去。

    一到內苑,立刻聽到儀儀的哀嚎聲,只見閨房的門緊閉著,而衛子雲和衛子俊兩兄弟在屋外等候,焦急不已。

    “衛大哥,衛二哥。”慕紫纓向兩兄弟行個禮,這才意外的瞧見一旁的女婢手上抱了個娃兒,好奇的問道︰“這娃兒是……”

    衛子雲一顆心全系在愛妻身上,對一旁的事物置若罔聞,連有人來了也未察覺。衛子俊則雙手一抱,代為回答道︰“慕妹妹,你來啦﹗這娃兒是我嫂子生的。”

    “儀儀生的?那……”慕紫纓恍然大悟。“莫非儀儀是一胎雙生?”

    “是呀﹗”衛子俊接過女婢手中的娃兒,獻寶似的遞給慕紫纓瞧。“這男娃兒早生了半個時辰,你瞧,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很像我那剛正不阿的大哥吧﹗”

    慕紫纓一瞧,這男娃兒眼神的確與衛子雲的沉穩內斂頗相似。不禁噗哧一笑,暗忖;這儀儀聰明搗蛋,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便是衛大哥。儀儀呀﹗你可千萬別生了一個小衛子雲來克自己啊﹗

    她笑聲未歇,房裡爆出一聲尖叫和啼哭聲,慕紫纓和衛子俊相視一笑,知道是第二個娃兒生出來了,但不知是男是女,均好奇得很。

    一會兒,衛夫人緩緩步出房門,不斷的舉袖拭去額上的汗珠,看來很是疲憊。

    “娘,少儀呢?她還好吧?”衛子雲立刻沖上前去握緊了衛夫人的手。

    衛夫人立刻白他一眼。“你娘我陪著少儀在裡頭奮戰了一天一夜,才剛踏出門檻來,你就抓著我的手問東問西的,怎么沒聽你問一句我累不累呀?”她向來最愛同媳婦一塊捉弄這個過於木訥的大兒子,只要一逮著了機會便損,此刻也不例外。

    “娘。”衛子雲難得的窘紅了一張臉。

    “你喲﹗真是蠢。”衛夫人順口再補上了一句。

    一旁的慕紫纓看了掩嘴竊笑,而衛子俊更是毫不留情的放聲大笑,讓衛子雲更感到百般無措。這時,門再度開了,藺少儀的貼身女婢小喜抱著一個娃兒出來。

    衛子雲就像看到救星般,趕緊問道︰“小喜,少儀怎么樣了?還好嗎?”

    “恭喜郎將,小姐生了一男一女。但小姐過於疲憊,現已睡去,郎將現下可以進去看她,但千萬不可驚擾了小姐,讓小姐好好休息吧﹗”

    “嗯﹗”衛子雲身手極快,頭點完,身子已飛掠進去,並順手關上了門。

    一男一女,龍鳳胎呀﹗慕紫纓真替儀儀感到開心。

    見到衛夫人,她趕緊一福。“衛伯母好。”

    “紫纓,你也趕來啦﹗”衛夫人挺喜歡這乖巧懂事的女娃兒。“來得正好,待少儀醒了,你這好姊妹可以同她做個伴。這一天一夜折騰死我了,頭一胎男的還順順利利的,但第二胎女娃兒可就皮了,我看呀,同少儀一個性子,古靈精怪得很。”

    “真的,讓我瞧瞧。”慕紫纓接過小喜手上的女娃兒細細瞧著。女娃兒此刻已睜開了眼,大眼骨碌碌的轉著;口中不時伊呀伊呀的,看來十分活潑聰明的樣子。“瞧吧﹗我就說這女娃兒性子靈怪些。”衛夫人甚是寵愛的在女娃兒臉上捏一把。

    “不如這樣吧﹗衛伯母,你累了一天一夜正需要休息,而少儀又睡了,不如這兩個娃兒暫時讓我照顧一會,直到乳娘來接去,你說好嗎?”

    “紫纓,你真是一位細心的姑娘,少儀早產了一個多月,乳娘也來不及請,就只好麻煩你代為照顧了。”衛夫人轉而吩咐道︰“小喜,你帶慕小姐到上雅軒客房歇著去,多帶幾個人手好好照顧小少爺和小小姐。”

    “是。”慕紫纓十分喜愛這兩個孩子,當下隨著小喜去了,臨走前吩咐道︰“小春,你把藥拿到廚房去,親自用小火熬煮三個時辰,再加點蜂蜜調和,太苦儀儀是不肯入口的,明白嗎?”

    小春哪敢怠慢,謹遵小姐的吩咐去辦了。

    慕紫纓隨著兩名小女婢來到了上雅軒客房,心想,儀儀生下的這一對龍鳳胎愈瞧愈惹人疼愛,長男安靜乖巧,次女活潑討喜,盡得父母的遺傳,看來這兩個小娃兒打出生便會盡得大家的寵愛。

    瞧著,瞧著,她不禁癡癡幻想著,自己將來的兒女是否也會如儀儀這一對寶貝兒女般可愛呢?

    她想得出了神,當房門讓人一腳踹開時,嚇了她一大跳,待瞧清楚來人後,她輕輕喘了口氣。

    “嫻嫻,你會嚇著這一對小寶貝的。”她輕聲斥責著,連忙看向床上的一對小娃兒,又順手拍了拍。

    衛書嫻哪管得了這么多,她手上捧著一大疊的小褲子、小衣袋,一古腦兒全擺在一旁的桌上,這才喘了口氣。“這兩個月來,我為了做這些,十根手指頭不知扎了幾百個洞啦﹗”

    衛書嫻慢慢踱到床邊,看著這兩個小娃兒,愈看頭搖得愈厲害。

    “替小娃兒縫衣裳做褲子?不應是儀儀做的嗎?”慕紫纓起身審視這一堆小衣服,不是線縫得大開了,便是長短不一,她搖搖頭,無奈的差人將衣服收起來放好。

    她一轉身,便看到衛書嫻那一臉皺得像苦瓜似的臉蛋。

    “這兩個小娃兒很漂亮吧?”她問。

    “纓纓,儀儀就為了生下這兩個瘦得像猴子般的小不點,不僅要受懷胎十月之苦,還痛了一天一夜,叫得像殺豬似的,想起來真教人覺得害怕。”衛書嫻一臉的驚恐。

    她的回應讓慕紫纓一頭霧水。“我們每個人都是這么生出來的呀,沒什麼好怕的,嫻嫻。”

    “我真怕。”

    “怕?怕什麼?”

    “我怕痛。”

    “怕痛?”慕紫纓更覺得莫名其妙了。

    衛書嫻臉色古怪,急忙退下房中兩名女婢,掩上門後,才在慕紫纓耳畔輕聲說道︰“纓纓,你知不知道有什麼法子可以讓人不要那麼容易……懷……懷有孩子的啊?”

    “啊﹗”慕紫纓這才回應過來,看著一向好強的嫻嫻紅透了一張臉,不禁覺得好笑。

    “這事沒得預防的。除非……”她暗忖尹大哥是個孤兒,尹家的香火全靠嫻嫻的肚子來爭氣,她豈能斷了尹家的香火呢?

    “除非什麼?”

    “除非……”慕紫纓亮麗的美眸眨了眨,開玩笑的說道︰“你和尹大哥分房睡,叫尹大哥這輩子都不許碰你,這就成了。”

    衛書嫻心想,這怎么可能,她和尹闕新婚燕爾,現下正是情濃得化不開之時,要分房睡,豈不和沒成親沒兩樣,不成,不成。

    衛書嫻愈想愈怪,聰明的立刻想到是纓纓在捉弄她。

    於是她掏出袖中的一張紙箋攤開來瞧,晃來晃去的,就是不讓慕紫纓瞧個明白,慕紫纓如她所願的被挑起了好奇心。

    “那是什麼?尹大哥寫給你的情詩嗎?”

    “那個大木頭會寫情詩才怪。他不愣頭愣腦的給我氣受就不錯了。”衛書嫻一臉神祕兮兮說︰“這上頭的字行雲流水,剛猛不失優雅,可見是一位才華洋溢的俊公子。這位公子捎了封信給我相公,你知道嗎?原來我一直認定是小和尚的一直居然是個女娃兒,芳名叫昆陵真。當時我便覺得奇怪,那個小和尚也未免長得太可愛了吧﹗現下不知她變為女兒身會是什麼模樣?還有,裡頭居然夾了一張署名給你的紙箋,上頭還壓了一首詩,而署名是皇、甫、少、華。”

    是他﹗慕紫纓如遭雷殛般,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美人卷珠簾,深坐顰峨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念’誰?啊﹗這首李白的詩好美呀﹗只是不知道這位皇甫少俠為何將句中的恨改成念了,你知道嗎?”

    慕紫纓木然的接過衛書嫻送來的紙箋。當她一眼瞄到箋上署名時,頓時回憶如排山倒海而來,想起了長安的那一夜,想起他輕佻的模樣,想起他的笑容,想……

    慕紫纓倏地明白,自己竟是如此的思念他啊﹗

    衛書嫻扶著慕紫纓到一旁坐下,道︰“纓纓,你什麼時候才肯說呢?我和儀儀一直等著聽你的故事呢﹗”

    慕紫纓抬頭看向衛書嫻,她這一陣子所小心隱藏的情事,現下全一古腦兒的化為淚水,不斷淌下……

    ﹡﹡﹡

    在鷹揚府待了兩日,慕紫纓將所有的心事全說給兩位好友聽之後,心頭頓時輕鬆了許多。但回到慕府後,她變得沈默了,常常一天說不到三句話,這讓她的貼身女婢小春更加憂心忡忡。

    而慕天耀卻不以為意,直道︰“這是每一個要出嫁的女孩都會有的毛病,等嫁過去就好了。”

    沒有人明白她心裡究競在想些什麼?她經常在深夜裡無法成眠,在心中默默的思念著他。

    日子在無聲無息中過去,直到家中出現了一位貴客,這位貴客便是她未來的夫婿──王大仲。

    王大仲的出現像是一道陽光,讓原本沉靜的慕府頓時明亮了起來。

    王大仲沒有俊朗的外表,方方正正的臉配上稍過銳利的眼,使他看起來不至於讓人覺得好欺負,個兒魁梧,看起來似乎可以一拳打死一只老虎,而咧嘴一笑時,聲如洪鐘,聽起來十分舒服。總而言之,王大仲給慕紫纓的第一印象是--他是一個讓人看起來很舒服的人。

    王大仲的造訪教慕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深感意外,只有慕天耀最開心。

    這天,身為準岳父的他,邀請王大仲觀賞他費盡畢生心血照料的藥園,訴說著藥園的種種,口中盡是得意的口氣,他更喚了寶貝女兒跟在身旁,為的便是為他們兩人製造機會。

    “王賢侄,你覺得如何?”說了一堆,慕天耀急迫的詢問王大仲的意見。

    王大仲哪有什麼高見。他這一生中只知舞刀弄劍,沒識幾個大字。在見了慕紫纓之後,他一連失眠了兩晚,腦中盡是想著一一這貌美的女子真要嫁給我這莽夫做妻子嗎?這會兒慕天耀突然迸這一句,他還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這……不怕慕伯父您笑話,我真的不懂呀﹗”王大仲抓抓耳朵,坦言無諱。

    “我說了這么多,你是聽進去了沒有?”

    “聽是聽進去了,只是……”

    “既然聽了又怎會不懂呢?”

    “這……”王大仲甚是尷尬,半天答不上話來。

    “爹,你這不是為難王大哥嗎?”慕紫纓適時打了圓場,巧笑倩兮的挽著慕天耀的手臂。“你這藥園種了上百種草藥,其藥性、特性都不同,光要記熟非得花上十天半個月不可,更何況你才像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要誰聽得懂呀﹗”

    “喲﹗還沒嫁過去,胳臂肘便往外彎啦﹗”

    “爹,纓兒可是就事論事,你要再胡說,我可不理你啦﹗”

    “好、好、好,爹多嘴,不說,不說。”慕天耀生平最怕女兒說“我不理你啦”這一句,於是趕緊轉了話題。

    王大仲暗中向慕紫纓抱拳,講道︰“多謝慕妹妹替在下解了圍,感激不盡。”

    慕紫纓回以一笑。“王大哥過謙了,我爹一向是這樣子,還希望你不要見怪。”

    王大仲笑而不語,卻在心裡想著︰慕伯父性情如此古怪,而我又太笨,不懂得討他老人家歡心,往後該如何是好呢?不過慕妹妹這么溫柔體貼,我真是好大的福氣。

    他想得太入神,以至於沒聽到慕天耀在喊他。“王賢侄﹗”

    王大仲這才恍然大悟,連忙道︰“不知慕伯父有何吩咐?”

    慕天耀搖頭嘆氣。“你爹叫你來,沒有別的吩咐了嗎?傻頭傻腦的。”

    “這……沒有。大仲押解逃犯至長安,返鄉時路經洛陽,想起家父曾叮嚀要我過來探望您老人家,他倒是沒說什麼。”

    “唉﹗”慕天耀真想仰天長嘆──朽木不可雕也。“你這個傻大個,我一個老頭子有什麼好看的?你爹難道沒提過你和纓兒的終身大事嗎?”

    “有……有提過。”

    “爹。”慕紫纓抗議了,她這個爹爹也真是的,想說便說,完全沒顧及她的感受。

    慕天耀白了女兒一眼,告誡她別囉唆。他這才又問道︰“你爹怎么說?”

    “家父說明年三月吉時完婚。”王大仲說到這,悄悄瞄了一眼慕紫纓,憨厚的臉意外的紅了。

    聽王大仲這么回答,慕天耀這才滿意點頭︰“等明兒個離開我這兒,你就直接返家籌備親事了嗎?”

    到明年三月尚有四個月呢﹗真不知爹爹在急些什麼?慕紫纓在心中懊惱著。

    “喔﹗小侄會先去江南一趟。”

    “哦,有要事?”

    “是的,小侄的八拜之交,下月初將過二十四壽辰,我得趕去向他道賀。”

    “哦……好友?”

    “是的,數年前,小侄曾遭人暗算,幸逢賢弟相救,於是我們結拜成兄弟,是生死之交。”

    “那兒風景如何?”慕天耀若有所思的問道。

    “賢弟家居西湖旁,山明水秀、地靈人傑,是一個好地方。”

    慕天耀直點頭,倏地爆出驚人一語。“你這趟出遊不妨帶纓兒一塊兒去吧﹗”他心中認為既然纓兒和大仲都要成親了,一塊兒出遊並無不妥,再加上纓兒近日來十分不快樂,出去散散心或許會好點。

    “什麼?”慕紫纓嚇了一大跳,不敢相信爹居然做出這種決定。“爹,你在胡說些什麼?”要她和一個男子去那陌生的地方,孤男寡女的,她爹真是瘋了。

    “爹是為你好哇。”慕天耀不覺得有任何的不妥。

    “這怎么行?我和王大哥才初次見面,怎好意思麻煩人家!”再說,她還不知要如何和一名男子相處﹗

    “怎地不行?”慕天耀扭頭一問。“王賢侄,你覺得如何﹗”

    王大仲不敢違逆慕天耀的意思,大大點個頭道。“是﹗”再度悄悄瞄了一眼眼前的佳人兒,這會兒連耳根子也紅了。

    “瞧,王賢侄也不覺得有何不妥。”慕天耀哈哈大笑,神情甚是滿意極了。“纓兒,爹看你近日來郁郁寡歡,十分不快樂,去西湖玩玩走走,或許會開心。”

    慕天耀拍拍女兒的肩膀,慕紫纓深感無奈,卻也無法拂逆父親的好意,只好頷首應允。

    而一旁的王大仲則是又喜又憂,喜的是未來這一段日子有美嬌娘陪伴,瞧她的回應,似是不反對這門親事。憂的是──自己魯鈍不知情趣的性子,可千萬不要將自己未過門的妻子給嚇跑了。

    ﹡﹡﹡

    在慕天耀的催促下,慕夫人甚至還未和女兒說夠體己話,慕紫纓已扮成俊公子模樣,身旁跟著四位隨從和小春,同王大仲踏上前往西湖的路途。

    由於此時正值寒冬,小春不斷的抱怨著︰“真不知老爺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這么冷的天候,居然還叫小姐去西湖玩,天哪﹗我寧願窩在家裡睡大覺。”

    “小春,人家曾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想而知杭州的景致有多美不勝收。我們有幸能夠親眼目睹,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慕紫纓興致極高,一路上頻頻訴說自己的見解。

    “我才沒小姐這么好的雅致呢﹗”小春只覺得冷得直打哆嗦。

    “等你到了杭州就曾明白我說得沒錯。”慕紫纓覺得開心極了,她覺得此刻自己正像是破蛹而出的蝴蝶般,飛向另一個美好的世界。“我說的沒錯吧﹗是不是,王大哥。”

    “是,是,慕妹妹說得沒錯,沒錯。”王大仲的神經則是繃得特別緊,只要身旁的佳人向他說話,他只有忙著點頭的份。

    小春看了,往往只有暗自嘀咕一句︰好個呆頭鵝姑爺,唉﹗

    他們一行往東行走,偶爾累的時候便買了四匹馬兒代步,一路上走走停停,瞧了不少有趣事兒,因沒有藺少儀同行,所以沒惹上一些麻煩事,一路順利得很。

    偶爾,慕紫纓也會有感而發道︰“杭州這么美,要是儀儀、嫻嫻一塊來了多好。”三人一向不分離,這一次她獨自一人遠行,身旁少了她們兩個,不免有些遺憾。

    小春一聽,心中嚇得直祈禱,她實在怕極了衛、藺兩府家的小姐,一個生平愛管閒事,偏偏沒半點本事,常常管自己惹來一堆麻煩事。而另一個呢,刁鑽好強,十足的倔脾氣,旁人若惹了她不快,便使出將軍府千金的脾氣來。總之,兩個都不是好伺候的。還是自己的小姐最好,溫溫順順,一副大家圍秀的風范,再加上貌美如花,堪稱是洛陽第一大美人。

    “小姐,小春不怕冒犯一句,幸虧這兩位小姐沒來,否則咱們這一路上不會如此順順利利。”小春拍胸口道,表情像松了一口氣。

    王大仲一路上聽這主僕對另兩位小姐的回應是南轅北轍,不禁十分的好奇,卻又礙於素不相識,不好過於貿然詢問。

    慕紫纓輕瞄了小春一眼,道︰“不許這么說。”

    “是。”

    走了四天,小春看主子和未來姑爺相處融洽,於是在當晚投宿客棧時,不怕死的問了這么一句──“小姐,你覺得王公子為人如何?”

    “王大哥為人豪爽,不拘小節又剛義正直,是難得一見的大好人。慕紫纓照實回答。

    小春頻頻點頭,直認為小姐的好事近了。

    風塵僕僕趕了二十多天路,他們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杭州,適巧正逢十二月冬至,杭州城正熱鬧著。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11-19 03:49 AM

第三章

    慕紫纓從來沒見過這等光景。

    打小在洛陽長大的她,原以為大唐皇帝腳底下的領域就屬長安、洛陽最繁盛了,她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個快樂似天堂的樂國──杭州。

    他們看著杭州的居民紛紛換上新衣、新鞋,以天為蓬,以地為席,大家搬出美味佳肴,一塊兒舉杯慶祝。

    城內所有的店鋪全掛上停市的牌子,有人在飲酒賭博,也有賣藝的人在路邊作秀拿手的戲碼。百戲(今稱雜耍、特技)是街頭作秀的高潮,當他們努力作秀高難度的特技時,引來更多的叫好聲。

    這些新鮮事兒,讓慕紫纓看得瞠目結舌。尤其當她看到一名十來歲的女娃兒在作秀索上挑水時,她的一顆心幾乎蹦了出來。“這裡的人都……都這么……快樂……”她努力想出適當的形容詞,“又……又瘋狂嗎?”

    “看來,我們正好趕上‘做節’了。”王大仲莞然一笑道。他打十三歲武藝學成後便行走大江南北,看過的奇人異事不勝枚舉。此刻杭州正逢慶祝二十四節氣中的重要日子,人們稱為“做節”,其隆重熱鬧可比重大慶典。

    “原來如此,今天是冬至呀﹗”慕紫纓覺得新鮮又有趣。

    “哇,小姐,你瞧。這女娃兒真厲害,這繩索走了一半了,半滴水也沒灑出來呢﹗”小春拉著慕紫纓的袖管叫嚷著。她還不時高喊著︰“好哇,好哇﹗”

    慕紫纓打心底佩服這女娃兒。這時,一旁一駝背老翁打著鑼,拿著鐵盤踱過來,她連忙掏出銀兩打賞。

    未料,駝背老翁利眸一閃,反手一拍,以鐵盤為利器,直勾勾劃向一旁的王大仲。王大仲眼明手快,彎身一閃,跳離了慕紫纓數步遠,駝背老翁隨後跟上,出招迅速,且招招狠辣。

    慕紫纓受了一驚,尚未明白發生什麼事,已教小春拉到一旁安全處,幾名隨身侍從立刻守護在小姐跟前。

    慕紫纓瞧駝背老翁雙臂宛如飛盤似的往王大仲身上砍去,而王大仲翻身閃避,武功十分了得。

    慕紫纓看得十分不解。“這是怎么回事?”出了家門十多天,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怎么一踏進杭州城就引來了殺機呢?

    王大仲和駝背老翁打得火熱,而一旁圍觀的群眾不僅沒有鳥獸散,反而每個人都拚命的拍手大聲叫好。

    此時,王大仲飛身避過一招,反而笑道︰“賢弟,武功精進不少嘛﹗”

    駝背老翁哈哈大笑,笑起來怪聲怪調的。“大哥,好久不見,我想你可想得緊哩﹗”

    他在笑中出招,攻了個王大仲閃避不及。王大仲硬是以雙掌接下從上而降的鐵盤兒。

    “賢弟,別玩啦﹗”

    駝背老翁一笑,道︰“聽大哥的便是。那愚弟在御景園恭候啦﹗”說完,老翁輕輕躍上數丈高的屋。瞬間失去了蹤影。

    王大仲無奈放下鐵盤兒,這才想起受了驚的慕紫纓,連忙上前賠罪。“對不起,慕妹妹,讓你受驚了。”

    “這人……你認得?”她覺得被搞糊塗了,聽這兩人的言談似是認識,但既然認識,為何要動手呢?實在令人不解啊﹗

    “他是我八拜之交的義弟。”見一伙人均露出訝異的神色,王大仲急忙再解釋道︰“他這人……嗯,怎么說呢?個性像小孩子一樣,總喜歡來個出其不意,這一次,大概他得知我已來杭州,特地給我一個驚喜。”

    “哇﹗你的義弟?這么老?”小春詫異道。

    王大仲欲說明,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得嘆道︰“等你們見了他之後,自會明白了。”

    很少人行事會這么荒誕不經,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慕紫纓不自覺的回想起這駝背老翁的面貌來,灰發傴僂的老者,竟有一雙黑燦如星的眸子。她愈想愈覺得這老翁的眼神和一人十分相似。

    因為方才的打斗倏地結束,好熱鬧的群眾只好紛紛離去。此時,原本在作秀索上挑水的女孩躍下地上,吹一聲口哨,立刻有兩名小廝前來收抬道具,而這女孩笑臉盈盈的朝他們走來。“請問閣下可是王大仲王少俠?”她問。

    “在下正是王大仲,敢問小姑娘有何指教?”

    “是就好啦﹗”小女孩眉開眼笑,再吹一聲口哨,巷口立刻出現兩頂大橋子。

    王大仲瞧得一頭霧水。“小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王大俠不必擔心。”她抱拳大大的行了個禮。“真兒謹遵小師父的命令,要將王少俠安然送至御景園。王少俠和姑娘請上轎吧﹗”

    “你小師父是誰?”

    “王少俠貴人多忘事,你方才已和小師父過招啦﹗”

    “我義弟。”王大仲十分吃驚,義弟何時收了一個女娃兒為徒,他怎么都不知道。

    御景園位於在西湖南岸,以種了上百種花卉及沿湖植柳而聞名,是西湖的奇景之一。園子裡花木扶疏,柳蔭夾道,亭廊相接,景色明靜,如一處人間仙境。而此占地三百畝的園子均屬皇甫世家。

    皇甫家歷代均是朝中權貴,而到第五代的皇甫授更是前皇帝的心腹,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三十多年前,他自朝中引退後,便在西湖買了這一塊地,建了御景園。

    而他為人爽朗,雖已年過七旬,卻結交不少江湖好友,是以御景園總是熱鬧不斷。

    轎子被抬進了園子裡,慕紫纓便瞧得癡了,她從來沒見過這么美、這么大的花園。

    “哇﹗小姐,這兒真美。真應了你說的那句話,什麼……天堂,什麼……杭的。

    “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行經一半,轎子倏地分成兩邊前進。

    “喂,小姑娘。你要把慕妹妹帶去哪兒?”王大仲有些著急了。

    “王少俠,你別緊張。家中老太爺向來主張男女不同席,所以男眷均住在‘望柳館’,而女眷則住‘聞鶯館’。現下我要帶這位姑娘去歇息,而王少俠自會有人前來照料。”

    “這樣啊﹗”王大仲聞言點點頭,心想這是義弟家,應當沒問題才是,這才點頭應允。

    聞鶯館及望柳館各分為七大院落,而慕紫纓被安排在其中的紫鶯別館。她剛進了房,立刻就有兩名婢女送來洗臉水及茶水。

    她剛停下喘口氣,便聽這小姑娘說︰“姑娘好好歇著,我晚一點再來。”

    “等等。”慕紫纓連忙出聲挽留。“你一路上這么細心接待我們,我卻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昆陵真,是少爺唯一的徒弟。”

    慕紫纓望著她,開始喜歡這女孩。她有一雙活靈、慧黠的大眼,待人處世落落大方,她真想結交這個朋友。

    “我是慕紫纓,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將滿十四啦﹗慕姑娘。真兒自小在山中長大,今年才隨著小師父下山來。”昆陵真爽朗一笑。她笑起來時,臉頰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映得那雙靈活的眼更加動人。

    “你別叫我姑娘了,不如這么,我今年十七,大你三歲,你不妨稱我一聲姊姊吧﹗”慕紫纓真喜歡她。

    “好哇﹗”昆陵真拍掌笑道。

    慕紫纓被她逗得呵呵直笑。“從今天起我便多了個……真兒妹妹。”

    倏地,昆陵真推開窗子往前望去,慕紫纓也隨之望去──遠處花圃上有一灰影正施展輕功掠過,看來就是那名灰發駝背老翁。

    “嘿,我小師父回來了,慕姊姊,我待會再來陪你聊。現下,我要去追我師父了。”昆陵真興匆匆的嚷著,整個人在瞬間推門追了出去,慕紫纓想出聲喚住時已來不及。

    “唉﹗這真兒跑得這么快,讓我來不及問她一件事。”她有些懊惱著。

    “小姐,什麼事?”

    慕紫纓嘆了口氣。“咱們來人家家中做客,卻連這園子的主人姓什麼也不曉得,這不是很失禮嗎?”每當王大哥提起他義弟時,總是眉飛色舞,卻從沒提到這人的名字,以至於此刻她連這園子的主人姓什麼都不知道。

    “小姐,你別煩了。歇會兒吧﹗等會兒有人來了,我再問清楚便是。”

    “嗯﹗”慕紫纓這才露出笑容。

    晌午一到,昆陵真端來午膳同她一塊享用。昆陵真為人豪爽快語,說話簡潔俐落,不拖泥帶水,談及讓自己不愉快的事情時,更是明貶暗諷一番,惹得慕紫纓和小春兩人笑語未歇。

    用完膳,昆陵真叫人砌上一壺清新甜淡的茉莉花茶,三人對飲著。

    “對了,真兒妹妹。你口中喚的那名小師父,年歲為何這般大?”慕紫纓憶起那灰發駝背老翁,總覺得十分奇怪。

    “是呀﹗是呀﹗”小春在一旁連忙附和道︰“昆陵姑娘,王公子才不過年二十有八,怎么叫一個這么老的人義弟呢?做哥哥的這么小,而弟弟卻這么老,這不是很奇怪嗎?”

    “小春太沒禮貌了。”慕紫纓斥道。

    “對不起,小姐,小春不說話便是了,不過,人家說的是實話嘛﹗”

    “真兒妹妹,對不住。讓你看笑話了。”慕紫纓陪著不是,而一旁的昆陵真卻肆無忌憚的笑著。

    “哦﹗慕姊姊,不……不是的,你別誤會。”昆陵真努力抑制住笑聲,道︰“我這小師父脾氣古怪得很,做法與想法常常與常人大相逕庭。總而言之,你今天看到的怪模樣絕不是原來的他。”

    慕紫纓愈聽愈迷糊,昆陵真話中有話,語露玄機,她的小師父似乎是個奇人哪﹗

    “我不明白。”

    昆陵真淘氣的一笑。“像慕姊姊這般心地善良的姑娘,自是不用了解我那奇怪的小師父。對啦﹗還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慕姊姊。”

    “什麼事?”

    “今日是‘做節’,老太爺宴請了上百位江湖好友至‘聚誼館’共慶佳節。特地吩咐真兒來通知慕姊姊一聲,晚上一同赴宴,一塊把酒問明月。”

    “老太爺真是太客氣了。”

    “哎呀﹗慕姊姊,來到這兒就別那麼拘謹,當是自個兒家就好了。好啦,我話帶到了,我先失陪了﹗晚上的慶典我那小師父是二主人,我不去把他揪出來不行,再見啦﹗”昆陵真說完,便像一陣風似的不見了。

    慕紫纓望著窗外的好景致,興起了出去走走的念頭。而看著一旁昏昏欲睡的小春,慕紫纓決定不驚醒她,躡手躡腳的步出了紫鶯別館。

    她沿著碎石小徑遊覽著,不知不覺中已走離了紫鶯別館數裡遠。

    直到她來到一處植滿梅樹的林子裡,有清新的粉紅色梅花,惹火的紅梅,還有淡雅的白梅。每一棵樹上都結滿了花苞,看來再過不久便可見到花香馥郁的花海了。

    倏地──

    “啊﹗有鬼呀﹗走開。”

    慕紫纓才踏進梅林沒幾步,便聽到女子的尖叫聲,她覺得奇怪,於是上前察看。

    隔著梅林隱約可見一女一男。於是,她又往前走了幾步,耳邊聽見那女子在尖叫──

    “啊﹗你不要碰我啊﹗我才不要嫁給你這種丑八怪呢﹗”

    “你是我的娘子啊﹗雖然你是嫁給我三弟,但實則是我的妻子。你知道的嘛﹗我三弟病得不輕,沒有辦法跟你──嘿,嘿,他不能做那種事,自然是我來替他做啦﹗嘿。”

    “不要臉。”

    這兩人在說些什麼?慕紫纓又往前了幾步,看到那男子正動手去拉那女子。

    “跟我來吧﹗既然你見到了我的臉,我就不會放過你。反正咱們遲早都要……不如你就先到我房裡來吧﹗”

    男子又拖又摟的抱住那女子,嚇得那女子哭叫出來︰“不要哇﹗我求求你放了我,不要、不要﹗我不知道你還沒死,我不該偷偷到梅林來看你和二少爺的墳的。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放?怎么行?”男子猙獰的笑道︰“你既已見著了,我怎能放過你。我還活著的這件事可是一個大祕密哪﹗不如,你死心跟了我,生下香火後,我爹絕不會虧待你的,來,讓我香一個吧﹗”

    “不要。”女子嚇得哭跪在地上,不停的討饒。“大少爺,你饒了我,我……我不會把見著你的事說出去的。求求你,放了我,我不再癡心妄想做你三弟的妻子,我……立刻回家去……求求你……”

    那名男子搖著頭。“不行,我信不過你,萬一你說出去了……我看你還是跟了我吧﹗”

    “不要──”女子不斷磕頭,淚流滿面道︰“我發誓絕不會說出去,嗚……我發誓若我說出去會不得好死,我求求你,放了我,我馬上回家,從此不再踏進御景園一步。”

    “你說的……可是真的?”男子仍抓著女子的手把玩著,嚇得那女子渾身發顫。

    “真的,真的。”

    “好吧﹗你走吧﹗”

    女子喜極而泣,轉身就跑,卻又被那男子一把抱住。她嚇得尖叫︰“啊──”

    “別叫哇﹗否則我可要抱你回房了,小美人。”

    “你……你要做什麼啊?”女子驚恐的問著。

    慕紫纓又往前挪了幾步,看見那男子低頭往女子的臉頰親去,她連忙閉上眼不敢瞧。

    “你……你別……別碰我呀……”

    “我是要告訴你,可別讓我在外面聽到任何流言,否則……你就要回來做我的娘子了,哈,哈。”

    男子一松手,女子立刻跌倒在地,連忙又滾又爬的逃離這個宛如地獄的地方。

    慕紫纓深覺奇怪,這名男子似是這園子的少爺,但身為御景園的少爺,何需挾持一位姑娘為妻呢?而且還是三少爺的妻子呢?

    真是愈聽愈迷糊。她不自覺的後退,不小心踩到了一塊小石子而發出了聲響,她心底暗叫糟糕的同時,已來不及了,這一細微的聲響已驚動了那名男子。

    “誰在那裡?出來。”

    慕紫纓個性雖柔弱,但自小便不怕事。她心想,既來之,則安之。

    於是,她撥開梅枝,挺身而出。

    “很抱歉,小女子──”當她正要開口說明時,卻見那名男子轉過身來。霎時,她嚇傻了。

    多么可怕、醜陋的一張臉啊﹗

    這名男子披著一頭散發,瞎了一只眼,沒瞎的另半邊臉上,長了三顆大小不一的肉瘤,更可怕的是,他雞皮灰發,唇干裂見血,宛如死人一般。

    慕紫纓嚇得險些沒暈厥倒地。她半倚在一棵梅樹旁,借以支撐發軟的身體。

    男子見了她,脫口說了句︰“是你!”

    慕紫纓以為他要過來了,嚇得脫口而出︰“我不認識你。”

    一句話似戳得男子大夢初醒,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眼神倏地一黯,身子向上拔起,施展輕功奔走於樹上,沒一會兒即消失了蹤影。

    他走了﹗

    慕紫纓倏地一放鬆,身子便跌到地上。

    她終於明白為何那位姑娘如此害怕了,乍見那麼醜陋可怕的一張臉,又有誰能坦然視之呢?

    “唉﹗不知這可憐的人是生了何種怪病,好好的一張臉,竟弄得這般不忍卒睹。”

    她輕輕嘆了口氣,慈悲之心油然而生。

    ﹡﹡﹡

    “小師父,你到底溜到那裡去了?我找你找得腳底都快磨破皮了。”

    在望柳館的四大院落──笙柳別館後面的小門旁,昆陵真從一處樹叢裡跳了出來,雙手叉腰指著眼前這名身穿藍色袍衫,身高七尺的男子叫道。

    男子回過身來,駭然就是方才在梅林裡的那瞎眼醜怪老頭。

    “呵﹗呵﹗呵﹗”昆陵真一蹦一跳的跑到醜怪老頭跟前,毫不客氣的伸手朝那肉瘤擠捏著。

    “真有趣啊﹗今天換第二張臉啦,你累不累呀?小師父。”

    原本和昆陵真守候在樹叢中等義弟歸來的王大仲,此刻也踱了出來。

    他搖頭,不敢相信這個醜怪之人竟是自己那俊美無比的義弟。

    “你……怎么會裝成這等駭人的模樣?”比今早在市街裝扮的那個駝背老翁更加丑上十倍。

    醜怪老頭輕輕一笑,伸手揭去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頓時出現了一位翩翩美公子,這人正是王大仲的義弟──皇甫少華。

    “好好的,干嘛這樣虐待自己,還是,你又做了什麼好事?”王大仲狐疑地道。

    “今早和大哥開了個玩笑,希望大哥不要見怪。”皇甫少華拱手一揖道︰“至於這事,說來話長,不如我們先進屋裡再慢慢說吧﹗”

    “也好。”

    兩兄弟相偕進屋,昆陵真在小門前後望瞭望確定沒人後,便將小門落上了鎖。

    說來皇甫少華及王大仲的相遇,還真是巧。當年王大仲憑著一把長劍及“伏虎掌”打遍天下難逢敵手,還在五年前被封為御前帶刀侍衛統領。無奈,因他樹立了不少敵人,故在三年前險遭毒手。

    幸而遇見了正出遊的皇甫少華,他年輕聰穎,見王大仲是條鐵錚錚的漢子,於是使計將那一行人騙往北方,而他則護送王大仲回長安。

    一次的患難與共,加上個性理念頗契合,故兩人便在分別那一晚結拜成義兄弟。

    昆陵真分別替兩人斟上茶水,候在一旁。

    王大仲吃了一口,潤潤喉道︰“現下你可以告訴我了吧﹗三月時為兄大意射了你一毒鏢後,你便行方成謎,我始終尋不著你。這半年多來,你上哪兒去了?”

    皇甫少華於是將當夜讓慕紫纓救了一事,以及事後答應她前往刺殺東突厥王,好救回衛書嫻一事─一說明。只是,他自始至終均以那位姑娘帶過,未曾提及她的芳名即是慕紫纓,而王大仲也並不知曉義弟心底懸念的美人兒,就是自己未來的妻子。

    “一趟突厥之行,讓我意外找到了許久不見的師父的孫女。”當時若王大仲沒有射他一鏢,他便不會在因緣巧合下遇上慕紫纓,更不會尋回師父唯一的孫女。皇甫少華感嘆道︰“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奇妙啊﹗”

    “義弟,你所說的師父,便是你十歲時,遭仇家擄走而救了你,帶你回龜茲,教你‘飛燕刀法’及‘戲雲神掌’的瞎眼白發老頭嗎?”

    皇甫少華點點頭。

    “而這位姑娘是?”王大仲望向昆陵真。

    “小師父的師父正是我爺爺。”昆陵真甜甜一笑。“我姓昆陵,單名一個真字。王少俠,你不妨直呼我真兒便是。”

    “真妹妹,你爺爺既是義弟的師父,你應當稱他師兄才是,怎么叫我義弟小師父呢?”

    說起這檔子事,皇甫少華只有無奈地搖頭嘆氣。

    昆陵真看小師父這模樣可不服了,道︰“我打八歲起便跟在爺爺身邊了,爺爺一點武藝也沒傳給我,反倒傳給了外人。我可是昆陵派唯一的傳人,豈可不會家傳的刀法及掌法,於是我就認他做我師父 ﹗”她說的義正辭嚴。

    皇甫少華輕嘆口氣,看向王大仲。“大哥,這下你可明白了吧﹗這徒弟不是我收的,而是她自己硬纏著我不放。”

    “小師父,你可得感謝我呢﹗”昆陵真抬高下巴,一副大恩人的口氣。“你忘了我爺爺的遺言嗎?我爺爺要你照顧我一生,等於得娶我為妻。可你偏偏又有了心上人,而我也不想嫁給你,這才拜你為師,希望你傳我昆陵族所有絕學,日後我武藝高強,行走江湖也不會有人欺負我,而你也不算違背爺爺的遺言啊﹗”

    好一個能言善道的女娃兒,厲害、厲害。王大仲不禁對這昆陵真另眼相看了。不過,另一項資訊更引起他的注意。“義弟有心上人了,是哪家姑娘?”他問。

    “就是小師父成天掛在嘴上那位對他有恩的姑娘羅。”昆陵真急忙搶白道。

    皇甫少華厲眼一瞪,道︰“要你多嘴。”

    昆陵真不甘示弱的扁扁嘴。“小師父啊﹗你也別得意,人家王少俠此次來可是帶了個如花似玉的姊姊,而小師父的伊人還不知在何方,人家王少俠的……可是美得傾國傾城呢﹗”

    “真的?”

    “嗯﹗是長輩定的親。”想起溫柔婉約的慕紫纓,王大仲露出靦腆的傻笑。“先別談這個,還是談談你為何多次喬裝成那般怪模樣吧﹗”

    皇甫少華臉色一沉。“陳複還沒死。”

    “什麼?”王大仲感到十分震驚。

    御景園的老太爺在年輕時,是當朝宰相,抄了奸臣陳煥一家,未料,陳煥長子陳複逃了出去,十多年來無消無息,當陳複再出現時,已習得一身狠辣的武學,宣稱絕不讓皇甫世家後代的子孫活過二十歲。而皇甫少華上頭的兩位兄長,均在將滿二十歲前遭人毒手;而他在十歲那年給陳複擄了去,若沒有師父的出手相救,現下早已是一堆白骨了。

    “沒想到他還活著用﹗”王大仲嘖嘖稱奇。“一年前,你和這狂賊交手,一掌將他打落斷崖,沒想到他命這么大,居然沒死。”

    “是啊﹗大哥來得正好,御景園內除了我,其餘老老少少全無縛雞之力,煩請大哥多留數日,同小弟我一塊抗敵。”

    “義弟何必如此客氣,大哥我定當盡力而為。”王大仲說的豪爽,與皇甫少華擊掌,舉杯同飲,兩人相視一笑。

    “大哥好氣魄。不知哪家姑娘如此好福分?”皇甫少華對未來的嫂子可是好奇極了。

    “她是個好姑娘,嫁給我這樣一個莽夫,真是委屈她了。”他總覺得慕紫纓宛如高高在上、純淨無瑕的月亮般,而他一個凡夫俗子,怎能與之匹配呢?

    “大哥何出此言?”皇甫少華替他叫屈。“你乃皇上欽點的御前帶刀侍衛統領,皇太後更封你‘長安第一名捕’。大哥武藝、人品雙全,能嫁你為妻,便是她的福氣了。”

    “話不能這么說呀﹗”

    “為什麼?”

    王大仲笑道︰“她家世、人品雙全,樣樣在我之上﹗她父親乃是洛陽三神中的‘醫神’慕天耀,不僅家世良好,人長得更貌似天仙,善良溫柔的令我覺得高攀不上。”

    是她﹗皇甫少華一驚。長安那一夜,她的一顰一笑盡數浮上心頭。怎會這樣﹗他大哥未過門的妻子,居然是自己日日夜夜牽掛在心頭的佳人啊﹗

    “她的閨名……可是叫……慕紫纓?”他顫巍巍的問著。

    王大仲大喜道︰“義弟,你認識她。”

    是她﹗真的是她。皇甫少華如遭雷殛。霎時,他臉色發白,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義弟,你怎么了?”王大仲在一旁問道。

    皇甫少華閉上眼,木頭似的說了句︰“不,我和她素不相識。”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11-19 03:52 AM

第四章

    皇甫授趁著“做節”,宴請了上百位英雄豪傑齊聚一堂,名門正派,也有丐幫子弟,各式各樣的人看得慕紫纓眼花撩亂。

    她自小在名門世家長大,接觸的不外是自詡風雅名士的達官顯貴,便是自以為是的富家子弟。第一次看到這么多江湖中人,其海派、豪爽、不拘小節的個性,讓她開了眼界。

    瞧,這些人不在乎世俗道德的規範,不理會旁人的眼光,過得多逍遙自在呀﹗

    穿過嘈雜的人群,昆陵真引著王大仲及慕紫纓來到內廳,見著了御景園的當家老太爺──皇甫授。

    皇甫授雖年事已高,仍將一頭白發束成髻,再戴上冠帽,露出他精明的一張臉。

    他看著眼前的這一對男女,男的穩重、女的典雅,遂滿意的頻頻讚許。

    “老是聽我那孫兒提及三年前結交了你這位赤膽忠肝的義兄弟,今日看來,王賢侄果然是人中龍鳳呀﹗”皇甫授命昆陵真再拿兩張椅子來,要王大仲及慕紫纓加入主席桌。

    王大仲被安排在老爺皇甫業身邊,而慕紫纓坐在皇甫少華的娘親──段錦織的身旁,兩人硬是被隔開了七人之遙。

    段錦織瞧著身旁的絕美姑娘,愈瞧愈是欣喜,不禁暗自思量,若是華兒被安排的親事是這名姑娘,想必華兒也不會三番兩次的推拒了,唉﹗

    一會兒,皇甫授傳令上菜,廚子們立刻上了一道“百味餛飩”,每人碗內皆有十余色餛飩,裡頭包的餡各有不同,吃起來倍覺鮮美。

    伺候在一旁的小春看了吃驚的皺眉。十余種餛飩均用不同的肉餡做主料,一人一碗真是驚人的奢侈啊﹗她直覺的認為御景園的老太爺在砸銀子哪﹗

    “我們都知道餛飩是祭祖先的主食,在‘做節’這么重要日子裡,我特別命廚子做了這道‘百味餛飩’來讓各位豪傑嚐嚐,應應景。”

    各路人馬吆喝著,舉杯舉筷相慶著﹗

    王大仲食了一口,看著皇甫授身旁空著的位置,問道︰“皇甫園主,不知義弟為何姍姍來遲?”

    皇甫授凝神不語,皇甫業對所有人答道︰“這孩子在一刻前派人來說,他染了風寒,不出席酒宴了。”

    “原來如此。”王大仲了然的點頭道,心裡頭卻直犯嘀咕;義弟不曉得在搞什麼名堂﹗下午見他時,人明明還好好的,這會兒又躲在屋裡詐病,可別又犯了竊癮才好。

    慕紫纓一聽,在心底默默記下了。原來這園子的主人姓皇甫,聽他們方才所談,果真如那瞎眼醜怪老頭所說的一般,三少爺病得不輕哪﹗

    “皇甫園主,聽說你這僅存的孫子身子骨一向瘦弱,經常病著哪﹗”有人出聲詢問。

    “華兒的身子一向不太好。”皇甫授輕輕嘆氣。他隨即舉杯道︰“別說這些了,大家吃吧﹗”

    菜陸續上桌後,段錦織見慕紫纓少動筷,頻頻替她夾菜。

    “多吃些呀﹗怎么,菜不合胃口嗎?”

    “不﹗只是我一向吃得少,十來粒的大餛飩,已讓我快飽了。”慕紫纓微笑婉拒。

    “我瞧姑娘氣質不凡,不知家居何處?”

    “洛陽。”

    “哦﹗那可是個好地方呢﹗令尊想必是個風雅名流之士。”段錦織想探明她的家世。

    “不,他老人家不愛讀聖賢書,喜愛嘗百草。家父姓慕名天耀,小女子名喚紫纓。”

    慕紫纓話才出口,便敏銳的發覺耳邊的談話聲停止了。她抬首望去,發現下座的人均用一雙驚愕的眼神瞪著她瞧,她被看得莫名其妙,心想是不是自己說錯話時,一旁爆出一聲叫聲──

    “好哇﹗”皇甫授興奮的拍掌。“原來你就是‘醫神’慕天耀的寶貝女兒啊﹗”

    “正是。”慕紫纓答得有點膽戰。

    四周的人正竊竊私語著。眾人看她的眼光神色不一,有的欣喜、有的審視、有的則是輕蔑,她完全沒有想到父親的名號竟這般響亮,瞧他們的回應似對父親又愛又怕。

    她覺得不安,一旁一冷艷的江湖女子冷言道︰“沒想到這慕神醫的女兒出落得這般美麗大方。慕姑娘,你得小心才是,這江湖上同令尊結怨的人可不少,對他恨之人骨的人多如過江之鯽,數也數不清呢﹗你還是別把令尊的名號掛在嘴上,省得惹禍上身。”

    “是呀﹗是呀﹗慕姑娘這般貌美,得小心點才是。”一老頭連忙點頭。

    “你們……”慕紫纓氣得染紅了一張俏臉,怒道︰“我爹一生鑽研藥理,救人無數,你們怎么可以這般污蔑他老人家﹗”

    “我們說的是事實﹗”

    “是呀﹗誰叫慕神醫定了什麼三個怪規矩,只要是大奸、大惡、大色的人均不救。像我師兄是貪戀美色了點,但不算大惡人啊﹗若是當時慕神醫稍施援手,我師兄這會兒還活著呢﹗”

    “說得對,這慕神醫雖醫術超群,但行事荒誕難解,堪稱這世上的一大怪人。”

    慕紫纓氣得緊握雙拳,她這輩子第一次這般生氣。心想︰我爹爹不過為人孤僻了點,又不愛見外來客而已,居然就被你們說得這般難聽,真是可惡極了。

    “好了,各位。今日是佳節,千萬別壞了大家的酒興。”

    皇甫授及時出聲喝止,眾人才又開始飲酒吃菜。他轉而說道︰“令尊醫學廣博,令人敬佩。方才的事別放在心上,江湖中人大都草莽一個,不懂得說話的禮貌。”

    這老太爺說的話讓人覺得舒服多了。慕紫纓微微一笑。“纓兒受教了。”

    皇甫授把玩著銀白的長胡須,對這女娃兒甚是欣賞。“慕姑娘才情如何?”

    “纓兒不才,同爹爹習了幾年的藥理。”

    “哦,你會醫術?”

    “懂得一些。”慕紫纓謙遜道。

    “哦……那……風寒如何醫治?”

    慕紫纓微微一笑。“風寒初期,只需用葛根的莖熬煮成湯汁服用便行,若是較重的風寒,再加些赤箭、蔓荊子調合,風寒便可好得快。”

    “看慕姑娘年紀小小,本事倒不小。”段錦織贊道。

    “那裡,我不過學得一點皮毛罷了。”

    一向惜言如金的皇甫業此時開口了。“爹,少華這孩子自小便病痛不斷,此刻又染了風寒,而慕姑娘來此也算是有緣,不如請慕姑娘替他瞧瞧。”

    “是呀﹗爹。”段錦織一聽自己丈夫如此說道,不禁喜了。她正想替華兒引薦這姑娘,沒機會呢﹗

    “這……”皇甫授以眼光詢問慕紫纓。

    華兒?少華?皇甫?

    莫非是他?﹗

    慕紫纓又驚又喜,不管是不是他,她心頭急切浮起想見他的願望。於是,她馬上就答應了。

    她答應,段錦織的笑容更燦爛了。

    “不如這么吧﹗我正好要送吃的過去,慕姑娘不妨和我一塊兒去吧﹗”

    “嗯”

    段錦織熱切的拉著慕紫纓的手,離開了席間。

    王大仲原本想跟著一起去保護她。但一思及她是和皇甫夫人一塊兒去探望義弟,想想並無危險。於是,他放心的留在席間,繼續喝酒吃菜。

    ﹡﹡﹡

    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慕紫纓每踏出一步,心裡頭便這么問自己一次。她不斷聽到自己如鼓聲般的心跳聲,幾乎掩蓋了四周的聲響,而那顆雀躍的心似要蹦出來一般。

    段錦織趁此大好良機,不停的誇耀自己兒子的好處,慕紫纓聽得愈多,愈覺得皇甫夫人所說的那人和自己記憶中的人相疊和。

    離笙柳別館尚有一小段路,但慕紫纓幾乎已經肯定一一他就在那別館裡頭。

    來到別館門口、段錦織卻突然停了下來,慕紫纓正覺得奇怪,段錦織指著門邊的兩道對聯,道︰“你瞧。”

    “入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慕紫纓輕輕念著,發現這字同那紙箋的字相同,不自覺的笑逐顏開。真是他﹗

    段錦織嘆道︰“華兒這孩子自小體弱,十歲那一年讓仇家綁了去,此後七年音訊全無。當他回來後,便在門前提了薛道衡的入春思歸,我每一看見這詩,便想著他這些年是如何度過的,但華兒心地善良,從未說過一句怨言,實是不想讓我替他操心。”

    推開了門,踏入院落,才轉至偏廳,便瞧見昆陵真候在內廳前。

    “夫人。”昆陵真連忙上前躬身一揖。

    “華兒呢?”

    “小……”昆陵真眼珠子一轉,及時打住了口。“三少爺身體微恙,此刻正躺在床上歇著。”

    “我進去瞧瞧。”

    段錦織命端菜的女婢隨她一塊進去,慕紫纓隨後跟進。

    昆陵真忙擠到她身邊,細聲道︰“慕姊姊,你也來啦﹗”

    “嗯,我來瞧瞧府上三少爺病得嚴不嚴重。”

    她轉身旋入內廳,看見段錦織正扶起床上的人影,而兩名女婢在一分照料著,人影交疊,讓她瞧不清楚床上的人容貌為何。

    “華兒,娘替你送吃的來,你近來身子太虛,要多吃一點。”

    “娘,你別忙了,擱在桌上吧﹗我待會兒再吃。”

    這聲音,好熟悉,真是他嗎?慕紫纓不安的抿著唇頻頻張望著。

    “對了,娘帶了一個人過來,我給你介紹介紹。”段錦織說著一邊起身,兩女婢也往旁退去。霎時,慕紫纓和床上的人兒四目交接。

    天哪﹗真是他。

    “是──”

    慕紫纓話未落,口中的‘你’字已教皇甫少華驟然的猛咳聲給掩蓋住。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慕紫纓搞不清楚始末,只覺得奇怪。一向行事輕佻,尚有閑情逸致去挑逗她的人,這會兒怎會像只病貓般,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華兒,你沒事吧?怎么突然咳得這般厲害?”段錦織一見寶貝兒子如此,一顆心全慌了,忙遞茶和拍背。

    “晤……咳﹗咳﹗嗯……”皇甫少華以袖掩去了半張臉,輕輕抬眼看向慕紫纓,一邊努力的“做戲”。“娘……晤,咳……這……咳﹗咳﹗姑娘是……”又是一陣猛咳。

    “慕姑娘是娘請來瞧你的病的。”見兒子咳個不停,段錦織一顆心全擰痛起了來,忙勸哄著︰“你不舒服別說話了。對了,娘去給你拿點蜂蜜水來好嗎?這可以止咳的,嗯?”

    皇甫少華連連點頭。段錦織哪敢怠慢,差著兩名女婢同自己一塊去,離去前,她對慕紫纓再三叮嚀道︰“慕姑娘,你趁這機會替華兒瞧瞧。以前來的大夫全是一些庸醫,只會說些氣虛體寒的廢話。你好好瞧瞧,全靠你了。”

    段錦織這般委以重任,慕紫纓頓時張目結舌,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皇甫少華見娘親一走。立刻向昆陵真使了個眼色。機靈的她,立刻去門外把守,並帶上偏廳的門。

    他立刻將被子一掀,整個人俐落翻身落地,風采翩翩地沖她一笑。

    這人──哪有病痛的模樣。

    慕紫纓震驚之余,倏地恍然大悟道︰“你騙──”

    皇甫少華飛快的欺上身來,利落的再一次以掌捂住她的櫻桃小嘴,沖著她邪魅一笑道︰“好久不見啦﹗美麗無雙的慕妹妹,你不再驚叫,我便松手,好嗎?”

    也許兩人靠得大近了,近得讓她聞到他身上的檀香味,粉嫩的臉蛋迅速染成落日的晚霞,紅光艷人。她急切的點點頭。

    看她這般嬌羞迷人,皇甫少華真想往她臉上啄一口,但他壓抑下心中狂湧的念頭,輕輕放開了她。

    慕紫纓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變得這般陌生。

    “來這坐下吧﹗”

    皇甫少華引著她到椅子坐下,同時倒了一杯香甜可口的茉莉花茶給她。

    慕紫纓吸了一口,心情總算平靜下來。“你為什麼要詐病騙你娘呢?”瞧他娘忙得像是無頭蒼蠅似的,他真是個不孝子。

    “這事很複雜,不是你能了解的。”

    看他說話的這個調調,八成又將自己當成不懂世事的千金大小姐。慕紫纓憤恨的瞪著他,一口氣堵在胸口出不來。

    “你娘帶我來,是因為她認為我能醫好你的‘怪疾’。”她這輩子最討厭別人瞧不起她。“現下,我就去告訴你娘,你身子好得很,甚至可以飛檐走壁,日夜不停的趕去東突厥救人。”

    說完,她立刻起身欲走。

    開玩笑,全讓她洩了底這還得了。

    皇甫少華一個箭步迅速的擋在她面前,打恭作揖陪笑臉道︰“慕妹妹,我好心好意幫了你,你可別反過來將我一軍哪﹗”

    “你幫我才不是好心好意,是因為你欠我一個人情。”慕紫纓想起嫻嫻大難不死返回家鄉後,他立刻就像霧般消失,接連三個多月沒消沒息,就覺得生氣。

    想起母親一會兒就回來,皇甫少華不得不採取妥協政策。

    “好﹗好吧﹗你要我怎么做?”

    慕紫纓瞄了他一眼,這才委婉道︰“我最討厭說話不誠實的人。”

    意思就是要他將所有的底全告知她。

    “好﹗我會告訴你,但不是現下。”皇甫少華下定決心。“你居住在哪個院落?”

    “紫鶯別館。”

    “今夜子時我會去找你,告訴你一切,嗯?”

    當他輕輕柔柔的聲調傳進腦海裡,她不自覺的露出芙蓉般嬌美的笑靨來,低垂螓首,一舉手一投足間均流露出迷人的媚態,他不禁瞧得癡了。

    “我……我會等你。”

    慕紫纓粉嫩的櫻唇輕啟著,他就像只受了蜜吸引的蜜蜂般,只想攫取那一抹香甜。

    一瞬間,他腦中所有的顧忌,全拋到九霄雲外。此刻,他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要,只想顧著本能去探索自己所需求的。

    慕紫纓覺得奇怪,他們四周似乎流著一股奇怪的電流,電得她渾身發顫不已。她看著他,看到他帶著一雙如癡如夢的眼逼近自己,在他的雙眸裡,她瞧見了柔弱無依的自已,瞧見了另一個陌生的慕紫纓……

    倏地,一個柔軟、溫熱的東西欺上了她的唇,她渾身一顫-是他的唇﹗

    她受的驚嚇匪淺,直覺只想將自己的唇抽離。

    “天……”她想尖叫,小嘴一開,立刻察覺到一道滑溜的東西正想探入她的唇內,她慌得緊閉雙唇,臉蛋發燒,身子發軟的差點跌到地上。

    他順手一把挽住她的纖腰,讓她倚在他結實的臂彎中。慕紫纓的心跳飛快,她不知道要如何應付眼前的狀況,只能張著一雙翦翦雙眸,不解的望著他。

    她的笨拙,讓他停下了動作。

    “你……做……做什麼?”她顫著聲問,不明白自己為何不討厭他……這樣欺負自己。

    “你不明白嗎?傻瓜。”

    皇甫少華騰出一只手,輕撫著她芙蓉出水般的臉蛋,他禁不住誘惑,以大拇指輕輕撫弄著方才讓他舔得紅潤誘人的櫻唇。

    慕紫纓不甚明白,他為何要舔她,像貓兒舔盤子一般?她搖搖頭。

    “我在吻你。”

    慕紫纓輕“啊”了聲,他趁勝追擊,快速的覆上了她的唇,同時舌已靈巧的鑽入她即將合上的貝齒中,他火熱的吮吻著她,令她根本無法招架,只得嚶嚀一聲,軟化在他的攻勢下。

    她整個人渾渾噩噩,只覺得自己在發燙,身子在發軟,耳根子在嗡嗡作響,品嘗到一種讓她蝕骨的感受。她覺得全身無力,只得緊緊的攀住他的臂膀。

    她想──這就是吻嗎?就像衛子雲吻藺少儀、尹闕吻衛書嫻那般嗎?

    一會兒,他退了攻勢,卻沒有因此而放了她,他轉以齒輕嚙她的唇瓣,令她渾身發顫。

    她想喊停,卻軟軟的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直到一直守在門前的昆陵真輕敲了門三下,嚷著︰“小師父,我聽到腳步聲,你娘快回來了。”

    像被雷擊到般,兩人倏地分開。

    慕紫纓張著一雙秋波望著他,“我……”

    皇甫少華蜻蜒點水般輕吻她的唇瓣,阻住了她要出口的話。“我們晚上再談,好嗎?”

    迫於現實,她只得答應。

    一會兒,段錦織真的回來了、帶著一盅補藥和蜂蜜水,而她身後,意外的跟著王大仲。

    王大仲因掛心慕紫纓,這會兒也跟來了。

    一進門,段錦織立刻吩咐女婢服伺少爺吃藥,見兒子乖乖的吃藥,心中大喜,這才到慕紫纓身邊坐下,問道︰“慕姑娘,華兒的身子如何?可有治好的希望?”

    “我……”慕紫纓張口結舌,半天答不出一句話來。她怎么會知道呢?方才讓他吻得七葷八素,不知今夕是何夕。但一見到段錦織殷切的眼神,她又不忍心,只得隨口胡謅道︰“他……脈象有一些不規則的亂流,導致身子體虛,只要多服……幾帖我爹特製的靈藥,再多多鍛練身子,便行了﹗”

    慕紫纓,你在撒什麼謊呀?什麼體虛、亂流的?他都不正經的輕薄你,你又何必幫他呢?她覺得又羞又惱,只想趕緊離開這是非地,而偏偏此刻又不能如她所願。

    “真的?你真不愧是‘醫神’之女,樣貌、才華兼備,若我華兒有幸能娶你為妻便好了。”段錦織大喜,因不知慕、王兩家口頭上協定的婚事,便一心想撮合她與自己的兒子。

    “這……”慕紫纓一顆心全慌了,雙額燒紅,眼角不經意的瞧了一眼王大仲,心底沒由來的衍生一股歉意,這才慢喝道︰“多謝伯母的好意,纓兒沒這么大的福氣﹗”

    唉﹗她是怎么掉入這一團混亂的泥淖中呢?

    段錦織明白這事急不得,只得擇日再問她有無婚配,此時,只好收口。

    見義弟不知在搞什麼把戲,王大仲搖頭嘆氣,上前客套式的寒喧一句︰“義弟,下午一別,才短短不到幾個時辰……”真想問明白,他到底在玩什麼?但礙著人多嘴雜,只得作罷。“現下,好些了嗎?”

    “唉﹗”皇甫少華輕輕嘆口氣,半垂著眼睛,斂去眼中那份耀眼的神采,再加上他本身皮膚白皙,看起來就像終日躺在床上的病患似的。“多謝大哥關心……我好多了……”口氣中的懶散之意,真演活長臥病在床之人。

    王大仲真想一拳給他揮過去,打掉他滿腦子奇怪的想法。

    但他不願拆義弟的偽裝,只有任由他去了。一回頭,他便瞧見慕紫纓滿臉通紅,“慕妹妹,你怎么了?臉這么紅,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他關切的問。

    慕紫纓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順著王大仲的話,輕輕一頷首做回答。

    段錦織一聽可慌了。“這怎么得了,不如慕姑娘先回房去歇著吧﹗真兒,還不快派人送慕姑娘回紫鶯別館去,好生伺候著。”

    昆陵真連忙一福,道︰“二娘,真兒送慕姊姊回去便行了﹗慕姊姊,我們走吧﹗”

    慕紫纓婉拒道︰“不了﹗有小春陪著我。”

    “可是,小春方才同二娘的兩位女婢去了澄鶯別館,現下還沒回來。”

    “小春去了澄鶯別館?她去那兒做什麼?”

    “是這樣的,我瞧慕姑娘身子單薄,而你住的紫鶯別館是聞鶯館七館中離西湖畔最近的。我看近來冷風愈來愈強,於是要小春上我那兒拿幾件皮襖給你御寒,希望你不要嫌棄才好。”段錦織說得理所當然。事實上,那些珍貴的皮大衣,乃是她兩年前陸陸續續替未來兒媳婦準備的。

    “這怎么好意思呢?伯母,你這般好意,纓兒實在消受不起。”慕紫纓對段錦織過度的關懷感到無所適從。

    “不、不、不。”段錦織握著慕紫纓纖若無骨的手,輕輕拍著。“你消受得起,那些衣物只有你配得上。”這姑娘她真是愈看愈中意。“真兒,還是你送慕……呢,我叫你紫纓吧﹗”

    慕紫纓輕點頭,算是應允了。

    “你人美、手巧,心地善良,又博學多聞,我真是愈看你愈喜歡。”段錦織毫不避諱,直稱揚個不停。“我叫真兒送你回去吧﹗這御景園占地三百畝,其‘聞鶯’及‘望柳“中各有七大館,道路繁雜,很容易迷路的。”

    慕紫纓不知該如何回答,王大仲這時挺身而出,雙拳一抱,道︰“我正好要走,不如我送慕妹妹回去吧﹗”

    見段錦織一臉詫異,他連忙解釋道︰“慕伯父將慕妹妹托負給我,照顧她這段日子的安全,既然義弟‘無大礙’,我現下就送慕妹妹回去吧﹗”

    慕紫纓聽了,向段錦織他們告辭,隨著王大仲出了座柳別館。

    段錦織看著相偕離去的一對男女,精致的柳葉眉倒成了扭曲的八字眉,她在心裡暗忖著這兩人的關係為何,愈想愈覺得不妥,心想一定要查明不成。

    於是她也坐不住,匆匆離去。

    段錦織一走,皇甫少華立刻臉色丕變,由病懨懨的皇甫三少轉變成精明銳目的俠盜。他將身上的白色袍子一脫,裡頭竟穿著黑色衣褲。 .

    褪去了文雅風貌,駭然成為街知巷聞的俠盜。

    每三天便得看他變一次戲碼,昆陵真對自己的小師父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她推開左邊一幅駿馬圖,裡頭竟有一暗格。她抽出裡頭的紅色大斗蓬及一把雪亮的銀色大彎刀,遞給皇甫少華,問道︰“小師父,你這回鎖定了哪個目標?””

    “劉知府一個月前強製徵收米商米稅,口頭上說要修那殘破不堪的兩座橋,但如今一個月過去了,那橋上半顆石子也沒動過。現下我去他庫房走一走、逛一逛。”皇甫少華俐落的披上紅色斗篷,將大彎刀一轉,分毫不差的落入背後刀袋中。

    “那……桌子上的食物呢?”她知道小師父又要去“劫富濟貧”了。

    “照往常一般。”

    “是呀﹗照往常一般。”昆陵真拖著疲乏的腳步來到桌邊坐下,十分無奈的想著;就像往常一樣,她得將這些東西吞下腹,肥了自己一圈不說,還半點好處也沒撈到。

    昆陵真意興闌珊的夾了一口菜湊近唇邊,卻怎么也吞下下去,見皇甫少華推開窗子準備躍出去,她這才想起一件事,急急喚道︰“小師父,你方才不應該這么做的。””不應該做什麼?”皇甫少華回過頭來,一頭霧水。

    昆陵真和他四目交接一會,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提醒皇甫少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不應該輕薄慕姊姊的。不光是因為你們沒名沒分,更重要的是──她是王少俠未過門的妻子。”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11-19 03:54 AM

第五章

    傻瓜﹗你站在這兒做什麼?你又為何這般心慌無措?

    慕紫纓躲在紫鶯別館一角等候著,事實上,她是趁小春熟睡之際,提早偷偷溜出來,迫不及待的趕來赴這個約。

    說實在的,這樣積極的慕紫纓讓她感到害怕,彷彿有種異樣的感覺要掙扎出來,從那守舊的牢籠裡掙脫出來,而她──沒有任何能力去抵抗。

    就快要子夜了,冬至的寒風愈來愈冷冽,她不自覺的扯緊身上的貂毛大衣,將自己蜷縮成一團,以汲取些暖意。她望著身上的貂毛大衣,不自覺的發愣來。

    當小春捧回一堆衣物,她從其中看見這貂毛大衣時,她十分的驚訝,再摸摸貂毛,發現質地細致柔軟,當她確定是上好黑貂毛所裁時,她更吃驚了。她不明白,對一個初來的姑娘,段錦織對她未免好得太離譜了﹗

    難道,是因為爹爹是洛陽三神中的“醫神”慕天耀,所以才對她這般禮遇嗎?是的﹗一定是如此。

    想到這,慕紫纓認為若因父親盛名所故,所以收下這份“厚禮”,也就無任何不妥了。

    她朝空中吐出一口氣,看著它們變成白白的煙霧慢慢消失在空氣中,另有一番朦朧的美感。她覺得好美,就這么反覆的玩著,打發時間。

    不知不覺,子時已過。她那泛著水氣的翦翦雙眸下意識的四處搜尋著,期望著見那紅色俊挺的身影,但她失望了﹗

    他怎么還沒出現呢?

    慕紫纓幾乎要不爭氣的掉下淚來,她不知道自己竟是這般想著他﹗初見時的悸動,現下還在她心房激蕩著,狂烈的教她感到害怕﹗

    想起嫻嫻說過的話,她這才想起,原來昆陵真便是嫻嫻口中那位一一皇甫少華帶回來的瞎眼白發老師父的遺孤,也是皇甫少華親口承諾要照顧一生的女子。

    一想起昆陵真一臉天真爛漫的模樣,慕紫纓的心中百味雜陳,一方面她喜歡真兒毫不做作的個性,另一方面又暗暗嫉妒著。

    天哪﹗她好討厭這樣的自己﹗一想起真兒將來會成為皇甫少華的妻子,依偎在他懷中軟語呢噥的模樣,她的心就好痛,彷彿被人狠狠的揪著。

    天哪﹗她不可以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一定會瀕臨瘋狂,變得同母夜叉一般可怕﹗不,她不要變成這個樣子,她不要﹗

    她覺得心狠狠的擰著,眼眶一紅,淚就不可遏止的落下。驀地,一陣輕微的風在她跟前吹過,一團紅霎時飄至她面前。

    “是不是太冷了?”

    皇甫少華輕柔的揩去她臉上的淚,眼神滿是憐愛。

    當他手指輕觸到她臉龐的剎那,一股莫名的電流竄至兩人全身,她有投入他懷裡的衝動,他亦有狠狠抱住她的意念,心中一陣激蕩,癡情愛戀的凝望著對方。

    皇甫少華極力的克製心中翻湧的情海,但他小心隱藏的情感已化為大浪,一波一波襲向他羸弱的心志,他逐漸撤了心防。

    他低嘆一聲,將她娉婷裊娜的身子圈入了那火紅的雙臂中,“還冷嗎?”

    他不該出現的﹗只要一瞧見她,他就無法自主。莫非,在長安那一夜她不僅在他胸前刺了一朵櫻花,還在他心中下了蠱,讓他只要一見了她,便違背理智,做出逾矩的行為來。

    慕紫纓搖搖頭,她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他抱著她,自己依偎在他溫暖的懷中,並嗅到那抹檀香味夾雜著他男性的氣息。

    她出身名門,教養良好,此時應該推開他,再甩他一巴掌才是,並嚴厲的警告他︰不許他再這般輕薄她﹗

    可是,她居然放任自己依偎在他懷中,縱容自己汲取這份得來不易的溫暖﹗她一定是瘋了,見了他就犯瘋病,而且病入膏荒、無藥可治。

    “不如……我們不要再見面了……”但一思及那漫漫無期的相思,她又說得直搖頭。“不行、不行,這段日子以來,我一直……一直都……好想……”說到這,淚珠兒已滾落。

    “別哭啊﹗”

    皇甫少華更用力的擁緊她,幾乎想將她的身子嵌入自己身子當中。他雙拳緊握,指關節握得咯吱咯吱響──他不能﹗儘管自己也如此思念她,但他什麼也不能吐露。

    縱然他對她的情有如大海般,但他不能這么做,她是他大哥未過門的妻子啊﹗

    一想到這,他的思緒波濤洶湧,情感與理智形成拉鋸戰。就在此時,遠方傳來一淒厲的女子啼哭聲,兩人一驚,身子分開了些。

    “有人在哭﹗”慕紫纓細細傾聽,這聲音……好悲傷的哭聲。皇甫少華神情一黯,眉宇間添了幾許陰郁。“糟了,大娘又發病了。”他低嚷著。

    “大娘……是誰?”慕紫纓問道。

    皇甫少華望著她,腦子靈機一動。“你有帶金針嗎?”

    慕紫纓點點頭。“你要做什麼?”她的一百零八枝金針向來不離身﹗“很好﹗或許你有法子救她,跟我來。”

    “救?救誰?你要帶我去那裡?啊──”

    慕紫纓沒有得到皇甫少華的回答。因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攔腰抱起,施展得意的輕功往屋檐飛掠而去,慕紫纓眼見自己倏地縱低飛高,嚇得只有緊攬住他的頸子,呼叫聲全淹沒在他胸膛中。

    一股急切下墜的感覺,讓慕紫纓的心幾乎要從胸口蹦跳出來一般,她深吸一口氣,感覺耳畔沒有疾風吹過的刺痛感後,這才緩緩將頭探出。

    “我們到了。”

    她轉頭一看──這不就是她下午來過的梅園嗎?一抬頭,她發現自己和他太接近了,近得自己差點吻到他的下巴,她臉蛋一紅,火速的跳離他溫暖的懷抱。

    一聲聲淒厲的哭喊聲,響徹這片梅林。

    “到底是誰在哭?”慕紫纓讓這哭聲給驚得忘了羞怯。“啊﹗我下午誤闖此地時,看見了一個……一個瞎眼的可憐人,會不會……”一想想又不對。“不可能,這哭聲分明是一個女子,怪了。”

    “這園子裡並沒有你所見的瞎眼可憐人。”

    “沒有?”慕紫纓覺得更莫名其妙了,她直嚷著︰“可是……我聽他明明說……你是他三弟呀,怎么會沒有呢?照他那樣說,他應該是你兄長才……啊﹗你要拉我去那裡?”

    慕紫纓被他拉著往濃密的梅林走去,彎過三、四個小徑後,裡頭竟有一白牆紅瓦的小祠堂,四周種著密密麻麻的小花小草,她仔細一瞧,有草芥及五倍矽草等袖珍花草。

    她正覺得納悶時,皇甫少華開了口︰“這祠堂乃我祖父所建,為的是將來他老人家榮登極樂世界時,好將牌位設於此,讓我們後代子孫祭拜他。沒想到……唉﹗這裡除了祖先的牌位外,還有我那兩位不幸夭折的兄長。”

    他那兩位不幸夭折的兄長?

    慕紫纓愈聽柳眉蹙得愈高,愈覺得這看似繁華美麗的御景園裡頭,隱藏著一段不可告人之事。

    皇甫少華將她拉進祠堂裡,裡頭供著皇甫家歷代祖先的牌位,右壁上掛著兩幅玉樹臨風的書生圖,兩人看來皆濃眉大眼,貌似潘安,但與皇甫少華相比,圖中之人均遜色了二、三分,但三人神情皆有相似之處。

    慕紫櫻留意到牌位上刻著“皇甫少威”以及“皇甫少琪”時,嚇了一大跳──

    “你兄長真的死了?”那她今日下午所見,豈不是……大白天裡活見鬼啦﹗

    皇甫少華輕“嗯”一聲。

    倏地,祠堂裡頭再度傳來駭人的哭喊聲︰“嗚……,威兒……威兒……孩兒呀……娘好想你呀……嘻﹗嘻……你上哪兒去了?娘找了好久……威兒……”

    如此尖銳淒寒的聲調,慕紫纓一聽,全身的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她害怕的躲在皇甫少華身後,四處張望著,小聲問道︰“是誰?鬼嗎?”

    “怕嗎?”皇甫少華輕握著她的手拍著,給予她無窮的勇氣。“跟我來,我讓你見一個人。”

    慕紫纓彷彿做下一個重大決定似的,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皇甫少華牽著她往內廳走去,發現裡頭有一道門,他推開了門,首先映人她眼簾的是一道鐵製的門。

    她正覺得詫異,意外的瞧見裡頭有一披頭散發的瘋婦,她面黃肌瘦,眼神呆滯,此刻正低頭吟唱著曲兒,歌聲婉轉,曲曲動聽。

    她是誰?

    慕紫纓正想出聲詢問,未料,皇甫少華以食指放至她唇邊,道;“別多說話。”

    慕紫纓會意,立刻噤聲不語。此時那瘋婦聽有人來了,連忙抬頭一瞧,見是皇甫少華,唇邊綻放出一抹慈愛的笑容,蓮步輕來到鐵門邊。

    “威兒,你來看娘啦﹗”

    慕紫纓待她一走進時瞧得更清楚了,那容貌、那神情,分明就是段錦織﹗

    那瘋婦伸手探出鐵門外,輕輕撫上皇甫少華的臉,臉上的笑宛如慈母般。

    “是呀﹗娘,威兒來看您了。”皇甫少華附和道。

    慕紫纓覺得更離奇了,皇甫少華怎會自稱“威兒”呢?而“威兒”是不是那牌位上所刻的“皇甫少威”呢?一想到這,她全身寒毛立刻豎了起來。

    瘋婦倏地望向慕紫纓,令她再度嚇了一大跳,口水猛往肚裡吞。

    “你是誰?”瘋婦睜著佈滿血絲的雙眸瞪著她。

    “我……”慕紫纓被她瞪得不知所措張口結舌好半天,卻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你﹗”病婦倏地發狂的笑著,步履顛顛倒倒的逼向她,“我知道了,你就是陳複那狂徒旁邊的賤人,就是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威兒﹗”她指著慕紫纓又罵又叫,神情像是看到了仇人般。

    “不﹗我不是,我不認識什麼陳複,更不認識你兒子呀﹗”儘管隔著厚重的鐵門,慕紫纓仍被她眼中狂暴的怒氣給嚇退了兩、三步。

    “威兒?”她倏地轉向皇甫少華,若有所思一會兒,又瞪向慕紫纓,陰惻惻的笑著,“我知道了,你見威兒還活著,於是又想來加害他,是不是?不……不成,我不能讓你殺害我的威兒,我先掐死你。”

    她吼著,雙手筆直探向鐵柱外,直要搞上慕紫纓的咽喉。慕紫纓一驚之下竟也忘了閃避,直挺挺的站在原地──

    “得罪了,大娘﹗”

    千鈞一發之際,皇甫少華伸進鐵門內點了那瘋婦的穴道,瘋婦隨即暈了過去。慕紫纓看著那原本將要掐住自己脖子的雙手,此刻無力的垂了下去,她這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來。

    “你沒事吧?”

    “我沒事。”慕紫纓撫著胸口直喘氣。

    皇甫少華從靴子內掏出一月製鑰匙,開了鐵門上的鎖,慕紫纓尾隨他進入屋內,見他將那瘋婦抱起,放在一張素雅白淨的床上。

    慕紫纓心想,這瘋婦曾是那賢淑的段錦織嗎?若不是,那她又是誰呢?

    慕紫纓以寫滿問號的雙眼望向皇甫少華。

    皇甫少華心知肚明她想問什麼,坦白說道︰“她是我大娘,名叫段繡帕﹗是我娘的雙胞姊姊,更是我爹的原配夫人,而我娘是我爹的二夫人。”

    “她真的是你大娘?”慕紫纓十分訝異,但見到床上那與段錦織相差無幾的容貌後,她不得不信了。“可是,你大娘為何會變成這般樣?”

    “我大哥是大娘所生,而二哥與我是同一母親所生。大哥在滿二十歲那年遭仇家暗算,中了西域的毒粉,我爹遍尋名醫也治不好我大哥,大哥終因全身長滿肉瘤,咳血而死。而大娘在大哥死後便進祠堂來住,沒想到,她最後竟發了瘋。除了我之外,大娘見到任何一人皆認為是害死我大哥的兇手。我爹為了防大娘無意間傷到好人,於是,便將大娘鎖在這兒。”

    “原來如此。你大娘是將你當成她兒子,所以才叫你威兒。”

    “是的。你沒嚇著吧?”

    “我很好。”

    相反的,慕紫纓感到非常的開心。因為眼前的人與那之前瀟灑不羈的風流俠盜有著截然不同的一面,她了解到他的另一面,令她不禁喜不自勝。

    “我能幫什麼忙嗎?”

    皇甫少華聞言,露齒一笑,將她拉至床上坐下。“你替我大娘診診看,看你有無法子治好她。”

    “我盡力而為。”

    慕紫纓伸出右手覆在段繡帕右手腕上,診視了一會,她低喃說了句︰“怪了。”

    “怎么個怪法?”

    “若是平常瘋癲之人脈象會大亂,而你大娘……脈象平穩,儼然是個正常人。可是……她又發了瘋,這真是奇怪。”慕紫纓搖搖頭,百思不得其解。

    皇甫少華輕嘆口氣。

    慕紫纓見他這般愁郁的模樣,心中百般不忍。“你別太失望,我想我爹爹定有法子醫治你大娘。”她好心勸慰著。

    “多謝﹗”

    “都怪我太懶散,不肯同爹爹多加請教,這才什麼忙都幫不上。”

    “其實你也不必責怪自己,為了大娘的病,我爹已請過上百位名醫,他們的診斷同你一般。”

    看他這樣的失望,令慕紫纓感到難受,說什麼也要助他一臂之力。

    “不如這樣吧﹗我爹曾調配過一副安神醒腦的藥帖,待天大亮,我立刻寫好藥方叫小春去抓,相信這帖藥對你大娘會有些助益。”

    “但願如此。”

    驀地,一陣寒風從視窗吹入,冷得慕紫纓打了一陣哆嗦。

    “對了﹗”她倏地憶起一件事。“你說你兩位兄長皆死於非命,可是,我今兒個下午明明瞧見一位瞎眼的可憐人出現下這梅林內。”

    “這兒根本沒這個人。”皇甫少華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他那風流瀟灑、自命不凡的性格又冒出來了。

    “沒有這個人?”

    慕紫纓不明所以的翦翦雙眸,對上那狐狸般奸詐的微笑……

    “啊──”她想起在市街遇見的駝背老翁,及梅林中的醜怪可憐人,兩人均有相似的一雙眼,莫非……“我看到的那些人,全部都是你﹗”她纖秀的食指指著他的臉。

    “沒錯。”他點了個頭,順口贊了一句︰“慕妹妹好巧的心思哪﹗在下深感佩服。”

    什麼在下深感佩服哪﹗慕紫纓覺得自己讓眼前這個人給耍了。

    她含怨的眸子幽幽迸出一股怒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想起下午他調戲那名女子的情景,她的心頭就無來由的生出一把怒火來。

    “你可別誤會﹗”、“誤會?誤會什麼?你這人的本性原本就輕浮無禮,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這么做是有天大的苦衷的。”

    “你還會有什麼苦衷﹗見到貌美的女孩子,你就想去……想去……”慕紫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齒道︰“本性難移。”

    “你胡說什麼呀﹗你要知道,我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他心裡十分不服氣,聽她的語氣,分明是將自己歸於色字那一輩。

    “你有什麼好逼不得己的?對一個漂亮的姑娘家又拉又扯,又親又摟的,我看,你是樂在其中。”慕紫纓覺得惱怒極了,所有的氣話不經思索便脫口而出。

    皇甫少華被她這一番言辭激得快吐血。

    “我是‘樂在其中’,怎樣?”

    “你──”她瞪著他。

    “怎么?不罵啦﹗”

    慕紫纓氣極,淚珠兒滑落的同時,說了句︰“你不要臉。”反身奔出鐵門外。

    “喂──”

    皇甫少華被慕紫纓突如其來的行為搞得一頭霧水,他所認識的那位優雅嫻靜的可人兒,怎么倏地全變了樣?

    他低吼了聲,落上了鐵門的鎖,在慕紫纓奔出祠廟前,三步並作兩步一把抓住她。

    “放開我。”慕紫纓極力想擺脫他的箝製。

    “我不放。”皇甫少華大吼著,更加用力的箝她的雙臂。

    當他見到她臉上的淚珠時,他的一顆心迷惑了。

    “為什麼哭?”他不解的拭去她的淚。“我什麼話惹你傷心了嗎?”

    慕紫纓只是不停的落淚,默默無語。

    一股巨大的感情席卷了她的身心,她的一言一行全教這陌生的感覺主宰著,她害怕看見另一個藏在心底的自己,她覺得在他面前她永遠無法控制自己。

    所以,她想要逃,逃得遠遠的。

    “你別不說話﹗”。

    看她只是一個勁兒的哭,就像有一把剪刀將他的心剪成了七、八塊,直淌著血。

    “好吧﹗好吧﹗我告訴你實話。”他舉白旗投降。“我會裝扮成那醜怪模樣,去調戲人家姑娘,完全是因為我不喜歡她們任何一人成為我的妻子,只好出此下策,將她們嚇跑,一勞永逸。”

    慕紫纓吸吸鼻子,止住了淚,但翦翦雙眸盈蕩著醉人的霧氣,看來更加的惹人憐愛。

    皇甫少華繼續坦白。“打我回府後,才得知大哥、二哥先後遭人毒手,而我是皇甫家唯一的血脈。從此以後,我娘天天幫我物色妻子人選,一個月起碼有三個姑娘被安排進園內,而我又不好正面去拂逆她老人家,只好出此下策,嚇走那些姑娘們。如果不是我詐病及假扮醜怪,只怕此刻我的妻妾足以媲美皇帝的後宮佳麗了。”

    他無奈的模樣,逗得慕紫纓破涕為笑,道︰“閣下好大的艷福哪﹗”

    皇甫少華回了個白眼,學國劇小生唱了句︰“小生消受不起哪﹗”聲音怪腔怪調,惹得慕紫纓笑聲連連,心情好了一大半。

    “你娘為什麼迫不及待地要替你選一房媳婦呢?”她問,口氣有些酸溜溜的。

    皇甫少華玩上了癮,袖子一擺,身子轉了半圈,又唱了句︰“娘子,你猜。”

    什麼娘子,他又開始不正經了。

    “我猜──”她美目流盼,雙頰排紅。“一定是你娘怕你不小心也讓仇家給害了,所以,急急想幫你選房媳婦,好替皇甫家留下繼承人。”

    這幾年他總覺得自己在娘親眼中根本就是一匹種馬。唉﹗皇甫少華嘆口氣,又唱︰“娘子,為夫的命苦哪﹗種田養牛,時時辛勞,還要防那小人來加害──”

    “你不要唱了啦﹗”慕紫纓不得已只好伸手去打他,讓他停了口。

    “你這是什麼破鑼嗓子,像烏鴉在叫似的,詞曲又亂七八糟不成調,難聽死了。閉嘴,閉嘴,不許再唱了﹗”

    “什麼亂七八糟,這曲兒是我想、詞是我填,此乃曠世佳作之一……”見慕紫纓不苟同的直瞪著他,他連忙壓低嗓門問道︰“真這么難聽?”

    “難不成我還騙你嗎?憑你這嗓子,若到酒樓去賣唱,人家一定人手一酒杯砸到你身上。現下你三更半夜在這兒鬼哭神號的,若讓旁人聽見,一定認為這兒鬧鬼,美麗的梅園讓你害得人都不敢進來。”慕紫纓表情十分鄭重的說道。

    皇甫少華一聽,眉毛都快皺到額頂去了。“這么淒慘嗎?”

    “不信。那你就去試試看吧﹗不過……若是你讓人給轟出了酒樓,別怪我沒提醒你哦﹗”她口氣中有幸災樂禍的味道。

    皇甫少華一聽,無奈的莞然一笑。

    此時,夜色緩緩的由黑轉自,朦朧的微亮中讓他們驚覺時間竟過得如此快。

    “我送你回紫鶯別館吧﹗”

    “嗯﹗”

    這一次,兩人一塊兒漫步在黎明前的夜色中。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11-19 03:54 AM

第六章

    最近,慕紫纓快累慘了﹗

    用“油盡燈枯”都不足以形容她最近逐漸凋零的容顏。嚴格說,她這是自找罪受,作繭自縛……

    為了治好段繡帕,她幾乎是足不出戶的困在房中苦思良方,每隔一天,她便趁黑去梅園的祠堂診斷她的脈象,但仍舊是不得解。

    夜晚的勞心勞力,耗去了大半的睡眠,而白天她又不能好好的休息,因為段錦織沒事時總愛來找她聊天,加上昆陵真三不五時來串一下門子,所以她只好強打起精神,應付每一個突發狀況。

    才短短的五天,她整個人已消瘦了一大圈,眼袋有明顯的黑影,令人不忍卒睹。

    這幾日慕紫纓反常的表現,已讓小春不能再默不作聲了。連著幾個夜晚,她悄跟著慕紫纓到梅園口,心知大事不妙。

    於是這天一大早她再也沉不住氣,直言問道︰“小姐,你這幾天到底在忙些什麼?瞧你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你不要怪小春多事,昨兒個晚上我悄悄跟在你身後,已知你最近經常夜深去梅園,到底是為什麼呢?”

    慕紫纓見這事沒辦法再隱瞞,只好實話說,將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全說了一遍,最後還千叮嚀萬囑咐道;“御景園內的大夫人瘋了一事是極不名譽的,加上事隔多年,現已沒多少人知道。你嘴巴得閉緊一點,千萬別洩漏了出去﹗”

    “是。小春知道﹗”小春拿了個桃木梳,細細的梳著幕紫纓的秀發。“小姐,連你也沒法子醫好皇甫大夫人的瘋病嗎?”

    “這事的確教我頭疼﹗”慕紫纓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感到萬分的疲憊。

    “小姐,你可以向老爺請教呀﹗”

    “爹﹗”慕紫纓眼中驟升一抹希望,但隨即黯淡下來。“我人在西湖,爹他老人家在家鄉洛陽,路程遙遠,一來一返,不知要耗費多少時日。”她幽幽嘆了一口氣。

    “小姐,我覺得你真是忙壞了,你忘了那只白鴿嗎?”小春笑咪咪地道。

    “是呀﹗我怎么忘了它呢?小春,幫我備好筆墨,我要寫封信給爹爹。”慕紫纓喜上眉梢──是呀﹗她怎會忘了那只她們出門時所攜帶的白鴿呢﹗這白鴿讓慕天耀調教的十分乖巧,此刻正好可助她一臂之力。

    一會兒,小春將一竹籠提了過來。慕紫纓打開籠口,將寫好的紙箋折成長條狀,細心的綁在白鴿的腳上,伸手撫摸著白鴿的毛。

    “小白鴿,你可得快快回到我爹身邊,將我的問題告予我爹爹。他老人家一定會有法子幫我的。”

    她捧著白鴿來到視窗邊,“快去吧﹗”雙手往上一拋,小白鴿立刻展翅往天上飛去,沒一會即成了一小黑點,最後消失了蹤影。

    慕紫纓望著遠方,怔忡失神。

    段錦織出現時,便瞧見慕紫纓望著天空發愣,心底便認為她是在想家。

    “紫纓,睡得還好嗎?”她出聲關切的問道。

    一聽到聲響,慕紫纓這才發覺有人來了。“伯母,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你來了。”她白皙的臉蛋上掛著尷尬的微笑。

    “沒關係,伯母不會介意的。來,坐下來讓我瞧瞧。”段錦織牽著她坐下,殷切望著她的眼裡滿是疼惜。“才短短沒幾日,你便消瘦成這樣,看在伯母眼裡真是舍不得啊﹗今兒個一早我便吩咐廚子燉了碗冰鎮燕窩,放在冷泉裡讓它涼透,這才端來讓你嚐嚐。”段錦織手一揮,一旁的女婢立刻恭敬的端上來。

    一陣撲鼻香甜的味道來,令她精神為之一振。“伯母待紫纓真好。”

    “快吃吧﹗這冰鎮燕窩具有養顏美容、強身健胃的功效。可憐的孩子,這一路跋涉一定累慘你了,你就在御景園好好休養,讓伯母替你好好補補身子。”

    慕紫纓依言乖巧的吃,再加上這冰涼清香的味道,使她胃口大開。

    其實她並不知道,段錦織對她的好是有所圖謀的。早些天前,她早已探聽清楚慕紫纓和王大仲之間的關係,他們兩人雖是雙方父母允的婚,但王家尚未下聘,名分也尚未正式定下,所以他們並沒有正式的婚約。她這一打探,可樂歪了。

    前兩天,她召集了西湖內號稱鐵口三娘子的三位媒婆,連同皇甫家的嚴管事一同上洛陽,打算讓他們四人鼓動三寸不爛之舌,連哄帶騙的誘使慕天耀答應慕紫纓與華兒的婚事。

    只要慕天耀一答應,嚴管事就會在第二天立刻下聘,到時,慕紫纓便可成為華兒的妻子了。

    只要一想到她那寶貝兒子,她那修飾得美美的柳眉立刻塌了下來。唉﹗她這個娘好命苦。

    “伯母,你有心事?”

    “還就為了我那個寶貝華兒。”慕紫纓一問起,她立刻像連珠炮似的直說個不停。“今年都要二十四了,卻連一房媳婦都還沒娶,別人家的兒子在他這個年紀都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爹了。要他娶房媳婦竟拖三拉四,選了五、六年也沒選到一個順眼的,枉費我這個為娘的天天幫他物色人選,每個月起碼邀兩三個家世清白的姑娘家來園子裡住住,讓他瞧瞧。但他瞧也不瞧,也不搭理人家。不過這些姑娘有的真奇怪,就像前幾天的林姑娘一樣,走得真匆忙,屁股像火在燒似的,也不知為了什麼?其他的呢?唉﹗不是毫無下文,便是給前來遊玩的風流雅士給相中,娶回去當妻妾了﹗”

    慕紫纓聽到這,無法克制的輕笑著。

    “你笑大聲點沒關係,我知道這真的很好笑。唉﹗忙來忙去,忙得我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教旁人白白揀去了便直,還有人回頭來叩謝我這大媒婆呢﹗”

    小春爆出一聲大笑。

    “笑小聲點,別岔了氣。”段錦織一點也不以為意,見慕紫纓吃完了,她差人將瓷盅撤下去,才又神祕兮兮的笑道︰“不過這一次呀,我可相中了一個十全十美的好姑娘,我絕不會讓別人有捷足先登的機會,我定要她做我華兒的媳婦。”

    “哦﹗是哪家姑娘?”慕紫纓心底泛起了一絲漣漪,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竟會如此心慌。

    段錦織看她急切的回應,認為這是一個好現象。她反手輕拍慕紫纓的手臂,“這事還是個祕密,我現下一句話都不能說,免得有人壞了我的好事。等這事成之後,我再告訴你這項好消息,嗯?”

    慕紫纓聽得迷迷糊糊,她不明白,這事對她而言怎會是好消息呢?

    就當她凝思之際,段錦織又問了句︰“紫纓,你遊過西湖嗎?”

    她搖了搖頭。

    “那好﹗我昨兒個跟我家老爺提過了,今兒個大伙遊西湖,午餐就在畫舫上解決。這十一月天雖說冷但還不是太冷,要遊西湖只能趁這個時候了,再過個十來天,湖面會全部結冰,想遊都沒法遊了,一塊兒去吧?”

    慕紫纓輕輕頷首應允,段錦織這才同女婢一塊離去。小春立刻翻開衣櫃,拿出一件粉紫色的綺羅大袖衫來。

    慕紫纓一見便皺緊了眉頭,含羞半怒道︰“小春,你明知我不愛穿這件衣裳,為何將它帶來?”

    這件大袖衫的最大特色是,外頭罩著透明的紗衣,而紗衣裡頭不著內衣,僅以紗衣蔽體,這對向來守舊的她而言,是一項極大的挑戰。

    “小姐,你要知道,這兒的人全都自詡為風雅名土,但遊西湖一定會招歌妓來助興,這西湖上的藝妓說有多騷就有多騷。小春就是要將你打扮成全西湖最美麗的女子,將那一群女子全都比下去。”小春說得句句有理。

    一思及皇甫少華被歌妓左右糾纏的畫面,慕紫纓的胃就泛起一陣酸味,於是,她也沒那麼堅持了。

    在小春的催促下,慕紫纓鼓起勇氣穿上這件衣衫。

    小春幫她打理好了秀發,插上一對以金子打造的串鈴花,這才滿意的松了手。

    慕紫纓望著鏡中的自己,那個原來看似纖塵不染的她,眨眼間已變成了另一個人。而這個眼嬌唇媚,增一分則太艷、減一分則太柔的娉婷裊娜女子,真是自己嗎?

    ﹡﹡﹡

    皇甫家的畫舫共有四艘,但今日西湖純為家庭聚會,於是皇甫業只命令其中的兩艘畫舫開船,並依家中太座之計,將老的與少的分開,目的是希望暗中能拉近慕紫纓與皇甫少華的情誼,促成這一段好姻緣。

    “聞芬舫”與“望柳舫”分別依序開出。當慕紫纓以婀娜多姿的姿態輕移蓮步至舫上時,在座的三位男子均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其中一位的口水還差點垂涎到地上收不回來。

    自始至終,慕紫纓羞得抬不起頭,臉紅得像喝醉酒一般,如此天仙絕色,果真是我不醉人,人自醉。

    首先從錯愕中恢復神志的是王大仲。

    “慕妹妹,你今兒個好漂亮。幸好今兒個太陽大,否則……若你不小心受了風寒,我要如何向慕伯父交代。”他關懷且誠摯的說著,對於慕紫纓過於招搖的裝扮,沒有絲毫不開心的地方。

    扶著慕紫纓走向船艙的椅子上坐下。她回以淺淺一笑,一抬首,看見一陌生男子對著自己拱手行禮。

    “在下姓杜,名明非,西湖人士。”杜明非手持羽扇,風度翩翩。“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小女子姓慕名紫纓,家居洛陽。”慕紫纓巧笑倩兮道,天真善良的她向來沒防人之心。

    杜朋非一聽,一雙眼瞬間亮了起來。“哦﹗莫非慕姑娘即是洛陽三神中‘醫神’慕神醫的掌上明珠?”

    只要有人稱揚爹爹,慕紫纓便會大喜,她直覺的認為杜明非是個好人,遂頷首回應。

    “你果真是?”杜明非可樂了,“杜某於兩個月前去格陽,恰巧聽得人們在傳說,鷹揚府的少年郎將與其妻子合力擒賊,救了公主一事,以及後來的‘九府巡按’尹大人及愛妻寧安公主,拆穿西突厥陰謀,替我大唐解除外患一事,杜某聽了真是神往已久。既然慕姑娘是衛夫人和尹夫人的至交姊妹,不如將這兩件故事說來聽聽,好滿足杜某的好奇心。”

    “這……”

    慕紫纓有些猶豫不決,她的眼眸四處梭巡著,見皇甫少華正斜躺一臥榻上,臉上平靜無波,眼神倦滯,讓人瞧不清楚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不過,見著了他,她這才感到安心。

    昆陵真也是個好奇寶寶,她受不了慕紫纓的沈默,於是也跟著催促︰“慕姊姊,我的好姊姊,你就快說了吧﹗這兩件事這兒也有人流傳著不過卻有七、八種版本那麼多,也不知哪一種才是真的?快說,快說。”

    “好,好,我說便是了。”

    慕紫經拗不過昆陵真的哀求,娓娓道出故事的始末。她聲若黃鶯出谷,婉轉動聽,慢慢的將衛子雲和藺少儀如何在長安計擒采花淫魔一事,以及尹闕護送衛書嫻前往和親,途中兩人遭西突厥皇子追殺,歷經千辛萬苦,這才拆穿西突厥陰謀之事。

    而後面故事裡,皇甫少華及昆陵真均是劇中人物。昆陵真想起這一段往事,不勝唏吁,悄聲說道︰“慕姊姊,改明兒個你回洛陽時,帶我一道兒回去好嗎?我真是挺想念美人姊姊的。”

    “嫻嫻同我說過,她也十分想念你呢;”慕紫纓壓低嗓門,輕聲細語道︰“她直說她不應該把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兒,誤以為是一個淘氣的小和尚呢﹗”

    兩人相視而笑,引來眾人的好奇。

    “兩位姑娘不知在笑些什麼,說來聽聽可好?”杜明非一雙眼從沒離開過慕紫纓身上,一顆心早已教眼前的佳人迷了去。

    昆陵真討厭杜明非打量慕紫纓的眼光,老實不客氣的頂回去︰“杜公子,我和慕姊姊在說女孩兒家的悄悄話呢﹗你一個大男人這樣子問,也不怕害臊呀﹗”

    她向來討厭作假又自以為風流瀟灑的文人雅士。尤其杜明非是死纏活賴兼不要臉的隨著上畫舫,更令她厭惡。

    杜明非愣在當場,一張臉漲成豬肝色,難堪極了。

    一直斜臥在斜榻上裝“病貓”的皇甫少華,這時看不過去,輕咳了一聲,道︰“真兒,太失禮啦﹗”聲音聽來真是三分慵懶、七分中氣不足。

    知道他肚內暗藏鬼胎的除了現場的王大仲、慕紫纓、昆陵真外,其餘的人皆不知情,連一直端坐在他臥榻旁,段錦織邀進園子來的媳婦人選──洪文慧也不知情。

    “是呀﹗這般不懂禮數,教外人瞧見了,還以為少華哥手下的人都是這樣呢﹗”她自詡為御景園三少爺的未過門妻子,未來的當家主母,說起話來儼然是主子一般頤指氣使。

    一直到洪文慧開口說話後,慕紫纓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她相貌平平,但舉手投足之間看得出來是出身名門。

    她身若無骨的倚在臥榻旁,對皇甫少華賣弄著她的千種風情,令慕紫纓看了腹中直泛起一股酸氣。

    噁心﹗昆陵真生平以來最討厭這種女人了。不論小師父拿多冷的板凳去貼她的熱屁股,她不但不受挫,反而愈挫愈勇,纏人的功夫有好幾百招,揮都揮不走。

    我說話要你插嘴來著。昆陵真心裡念著。

    昆陵真正大光明的瞪著她,直到收到皇甫少華警告似的一瞥,她圓滾滾的眼珠子轉了一圈,這才故弄玄虛道︰“杜公子,你可知道這尹大人為何能神勇的救了他的夫人,及拆穿西突厥的陰謀嗎?”

    其實,當昆陵真笑咪咪時,雙眸翦翦生輝,小嘴旁的酒窩十分討喜可愛,如此迷人的俏丫頭,任誰都不忍同她生氣。

    “哦﹗為何?”杜明非很快的盡釋前嫌。

    “照理說,當時的處境十分危險,前有壞人,後有追兵,尹大人就算有神通廣大本領,也沒有三頭六臂可與多敵人周旋,所以……”

    她刻意頓了頓,引來眾人的好奇心。

    “所以什麼?你快說呀廣有人催促著。

    昆陵真淘氣的眸子往皇甫少華身上一飄,皇甫少華一驚,眼見她開了口︰“所以,便是有人暗中助了尹大人一臂之力,而這人便是近幾年來不斷劫富濟貧、鏟奸除惡的俠盜──紅尾燕大俠是也。”

    皇甫少華一口口水咽不下去,梗在喉中,當場嗆著咳了出來。昆陵真、慕紫纓、王大仲三人心中有底,皆抿嘴輕笑,只有洪文慧當是皇甫少華又染了風寒,連忙在一旁殷切的噓寒問暖著。

    “哦﹗你說的就是前天夜裡,劫了貪官劉知府大半家當,還削去了他頭髮的紅尾燕大俠?”說到這,杜明非雙眼露出敬仰的神情。

    “正是。”說到小師父厲害之處,昆陵真驕傲的抬起下巴輕哼道。

    “傳說這紅尾燕俠盜在多年前竄起,人人均對這俠盜好奇不已。像此次給貪官劉知府的一個教訓,百姓們明的不說,暗中都在讚賞他哩﹗但卻沒有人瞧過他的真面目,只知此俠盜身穿一襲紅色大披風,雙眸燦爛奪目,即使在黑夜中也如黑珍珠一般耀眼。”杜明非轉達自己所聽到的傳言。“要說這俠盜做過最大票的義行……就屬於八個多月前偷了禮部尚書的一對青龍盤玉了。”

    “這事我有聽過,到底詳細情形是如何呢?”洪文慧趕緊問道。

    “這事當時在長安可鬧得很大,禮部尚書為追回自己一生中最寶貝的收藏,動用了千名官兵,挨家挨戶搜查著。”

    “這事鬧得這么大﹗”昆陵真雖聽小師父提過,但他只是輕描淡寫帶過,沒有詳加說明。

    “是的,我想……在座之中有一人對當夜的情形最了解。”杜非轉過身朝王大仲一揖,“王少俠,據說,你這‘長安第一名捕’也在現場,可否將當時的情況略述一、二,讓小弟一飽耳福。”

    王大仲在當天夜裡也在追捕他?

    慕紫纓一驚,眼神望向仿若置身事外的皇甫少華,以及尷尬不已的王大仲,心中暗暗回憶起那一夜,倏地想起──

    是王大仲射他毒鏢﹗

    慕紫纓望向王大仲,雙瞳中不自覺溢滿薄怒。

    “這……這事已過了許久,我早已忘了。”王大仲馬上轉移話題。“咱們今兒個是來遊湖的,放著好山好水不去欣賞,未免太辜負老天爺的好意了。”

    “是呀﹗”皇甫少華適時的接了口。“瞧﹗我們已到了西湖名景之一──斷橋殘雪。喏,這斷橋就在外湖與裡湖的分水點上,以前稱段家橋,或是短橋。斷橋的斷取自段、短的諧音。這兒是觀賞西湖的絕佳地點,每當瑞雪初霽,站在橋上往四周望去,風光分外迷人。像詩人張佑的‘孤山詩’中就有‘斷橋荒蘇澀,空院落花深’的名句。”

    他站在畫舫的船頭,遙指前方的斷橋侃侃而談。俊帥儒雅的美貌及言談,再加上高挑頎長的身子,風兒輕輕一吹,白袖衫隨風飄起,更顯得他冠古絕今的高雅氣質,眾人看得無不目瞪口呆。

    他一提及西湖的景致及吟詠詩人的名句,便成功的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杜絕了令他敏感的話題。

    “是呀﹗少華哥說得是。咱們是來玩的,不必管那江湖上打打殺殺之事。”洪文慧露出一張幾近花癡的笑臉來,連連點頭附和著。

    慕紫纓得知長安那一夜傷皇甫少華之人便是王大仲時,她的心便開始起伏,不明白自己為何對王大仲有一股怒意,這是不該有的,她憑什麼,又有什麼資格生氣呢?

    而此刻看著洪家千金不要臉的貼近皇甫少華,她的心又開始翻攬著,胃裡有一股酸氣直冒上來,讓她想吐,想要逃離這個令她難受的地方。

    皇甫少華機敏的發現她的窘境,但像報復似的,他刻意陪著笑臉同洪文慧談笑著。

    這情景讓慕紫纓更難受了,她緊抿著下唇,臉蛋兒氣得發白。王大仲瞧見她難看的臉色,關切的問道︰“慕妹妹,你不舒服嗎?”

    慕紫纓凝望著他,腦子裡像走馬燈般放映著長安那一夜,她不禁幽幽脫口而出。“你不該下手這么重的,那鏢上的毒幾乎要了他的命。”

    糟了﹗她不該說的,這事是個祕密,王大仲毫不知情呀﹗她驚覺時卻為時已晚,王大仲已聽得十分清楚,但他來不及細想,眼角便瞄到四名黑衣男子從斷橋上翻身躍下畫舫來,他大喝一聲,同時抽出長劍──

    “小心。”

    四名蒙面黑衣男子已各據畫舫─方。

    慕紫纓嚇得和小春緊抱在一起,而洪大千金更是嚇得雙腿發軟,跌在地上念念有詞。

    王大仲擺好劍勢,護在慕紫纓身前,冷冷道︰“我們和各位素無冤仇,四位朋友上畫舫來有何指教?”

    “我們黃河四鬼乃是拿人錢財,奉命辦事。”為首一名銳目男子大掌向前一指,“我們是前來取這位仁兄的首級。”

    銳目黑衣男子指的不是別人,正是皇甫少華。

    “殺我?”皇甫少華悠哉的輕輕“哦﹗”了一聲,這才點點頭,隨即揮開羽扇揮呀揮,儒雅的又坐回臥榻上。

    他那好整以暇的態度,惹惱了黃河四鬼。

    “我大哥同你說話,你哦什麼哦﹗”三鬼叫罵。

    “是呀﹗如果有臨終遺言,趁這機會快說一說,免得上了閻羅殿,這才怨我們四兄弟沒給你機會。”二鬼以得意的口吻說道。

    “你們這四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蠢東西,不用我小師父出手,由我料理你們便行了。小師父,這四個雜碎交給我。”

    昆陵真豪氣干雲的往前一站,皇甫少華立刻用羽扇敲了她一計響頭,啐了一口︰“要你多事,站到一邊去。”

    “可是……”昆陵真還有話說,但教皇甫少華以慵懶的雙眸一瞪,便乖乖的站到後邊去了。

    “你們廢話說完了沒有?”黃河四鬼的老大不同煩的叫著。“有沒有臨終遺言?”

    “有。”皇甫少華仍是那半慵懶的調調,朝王大仲一揖,道︰“大哥,小弟今日命喪於此,有西湖美景為伴,也是一樁美事。但,大哥今日可要記住是黃河四鬼要我的命,你將來可得擒住他們,替小弟一報血海深仇,也不至辱沒了你‘長安第一名捕’的美名。”

    長安第一名捕?

    黃河四鬼聽得這令黑道人人聞之喪膽的名號,四人嚇得渾身一顫,頓時你看我,我看你,個個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為首的銳目黑衣人挺身而出。

    “你是長安第一名捕王大仲?”他力持鎮定,但呼吸已轉急促。

    “正是在下。”

    王大仲冷冷一笑,無形中渾然天成的剛猛氣勢嚇得黃河四鬼雙腿打顫。

    “怎么辦?大哥,那人沒說王大仲也在這兒?”三鬼小聲的說著。

    “閉嘴﹗我怎么知道怎么辦?”’

    “大哥,不如我們請他饒了我們。”

    “是呀﹗何必為了十錠金子送命呢?”

    “混帳﹗請他饒了我們,這事要是傳了出去,我們黃河四鬼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那……要怎么辦?”

    “怎么辦?我們有四個人,我就不相信我們四個打不過他一個。上﹗”

    黃河四鬼紛紛掄起長劍攻上,打算以四敵一,攻王大仲個措手不及。王大仲沈著應付,對付這四個不成氣候的小鬼,他還綽綽有余。

    皇甫少華又優雅的半倚在臥榻上,打開羽扇輕輕揮著,好不輕鬆愜意。

    打黃河四鬼上畫舫以來,他即斷定這四鬼的功夫十分粗淺,因四鬼躍上畫舫的力道極大,尚還搖搖晃晃。一個不擅輕功,下盤又不穩之人,武功造詣能好到那裡去?

    所以.王大仲毋需他的協助。慕紫纓眼見王大仲和四鬼打得激烈,而逐漸向她逼近時,她只有不斷的往旁邊靠,不知不覺已走到畫舫邊……

    此時,王大仲的攻勢轉為猛烈,四鬼不敵。三鬼的手臂霎時被砍了一刀,瞬間,一道血柱飛灑在空中──

    皇甫少華一驚,脫口叫道︰“紫纓,不要看。”突然乍現的血光嚇得慕紫纓瞬間去了意識,她身子軟軟的往左傾去,直挺挺的墜下西湖。

    王大仲一愣,皇甫少華的身影隨後而至,身子一躍,瞬間也躍下了湖水……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11-19 03:55 AM

第七章

    血﹗

    慕紫纓失去意識往下墜,直到水嗆滿了她的口鼻,她才驚醒過來,並驚恐的發現,自己已掉入湖中,正不斷的往湖底山暗處墜下。

    更可怕是,她根本不會泅水﹗

    她害怕得想開口呼吸,但才剛開口,湖水便不斷湧入她的嘴,令她難受得緊。

    漸漸的,她覺得意識愈來愈模糊,身子愈來愈不聽使喚,只覺得自己在飄蕩著……

    皇甫少華快速的躍進湖中,拼命的在湖裡尋找,他的心狠狠的揪著。

    天﹗她會泅水嗎?她不會死吧﹗

    他驚恐的朝湖底游去。終於,他發現碧綠的湖底中有一金光在閃著,他大喜,奮力往那游去,果然看見失去意識的她湖中的一塊巨岩擋住了,而倚在那兒。

    皇甫少華游到她身邊,見她失去了意識,於是緊摟著她,再往湖面游去。

    他自小在西湖邊長大,在六歲那一年便已學會泅水,即使在水中閉氣半刻鐘也是小意思﹗

    沒一會兒,他帶著慕紫纓浮出了水面,他四處張望著,畫舫離他們已有一小段距離,而斷橋旁的孤山卻近在咫尺,於是,他當機立斷,先帶慕紫纓上岸救醒她再說。

    一上岸,他將她放在沙堆上,先探了探她胸口,確定她的心還在跳動後,才安了心。他吸足一口真氣,唇對唇,一古腦兒直灌到她肺裡去。

    慕紫纓咳了一聲,吐出幾口湖水,這才幽幽轉醒。

    “謝天謝地,你沒事了。”他吁了口氣。

    這是那裡?慕紫纓看著他,看著天空的白雲,腦子頓時一片空白。慢慢的,她想起了墜入湖中的那一幕,不禁全身顫抖著。

    “我沒死?”一發覺這個事,她幾乎不敢相信。

    皇甫少華點點頭,回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是你救了我?”

    “是的。”

    她坐起身來,望向四周是一片陌生。

    “我們在那裡?”

    “斷橋旁的孤山。”

    “畫舫呢?”

    皇甫少華指向遠處,慕紫纓呼道︰“我們離船這么遠了,怎么回去﹗”

    “當然是游回去了。”他似笑非笑的回答。

    “游……回去?”慕紫纓一張臉嚇得蒼白,一想起湖底的森冷及可怕,她不自覺的緊抿著唇,雙手緊緊環抱著自己。”別擔心,我有能力將你從湖底救起來,自然有辦法把你安全送上畫舫,嗯?”

    慕紫纓雖有無數的恐懼,但在皇甫少華信誓旦旦的保證下,心底沒由來的產生一股強大的安全感──她願意相信他。

    她釋懷的笑了,柔柔的笑靨令皇甫少華看得癡傻。

    她的秀發讓湖水浸散了,紊亂的發緊貼在絕美的臉蛋上,更稱得她膚白賽雪,雙眸盈盈璀璨,而那蒼白的小嘴在發顫著,似在勾引著他,乞求一絲溫暖。

    皇甫少華一顆心沸騰起來,他呼吸急促,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姣好的胴體上,她原罩著一件薄紗大袖衫。而此刻,濕透的薄紗緊貼在肌膚上,明顯的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及半掩的酥胸,無限旖旎的風貌在他面前盡數展現,考驗著他脆弱的意志力……

    皇甫少華低吼一聲,無法克制的吻上她那嬌弱的櫻唇,並毫不留情的肆虐著。

    他又吻了她﹗

    慕紫纓贏弱的無法抵抗他的侵略,只好柔順的獻上自己的唇,在他火熱的攻勢下,她只隱隱察覺到這次的吻和上次不同,強硬的令她喘不過氣來。

    慕紫纓被他壓倒在地上,她的腦袋一片渾沌,一點也不能思考,她只覺得全身變成了一團泥,而他是一團火,正在進燒著她的身子。

    她又羞又驚又喜,種種感覺在她全身流竄著,直到他解開了她的腰帶,一股涼意襲上她的胸前,接著,他火熱的唇複了上來,含住那敏感的蓓蕾,輕嚙吸吮著……

    天﹗這是什麼感覺?她整個身子又酥又麻,忍不住嬌喘連連。出的輕喘淺吟,聽得皇甫少華全身繃得緊緊的。

    他雙眸充斥著駭人的血絲,帶有魔力的大掌不斷撫弄她的身子,他的唇齒不斷的肆虐她雪白的酥胸,她緊咬住唇,但仍讓尖叫聲溢出了口,整個身子像貓兒般弓起──

    然後,她看見他的頭自她胸前抬起,像野獸般猙獰的雙眸佈滿可怕的血絲,他灼燙的氣息渲染著她僅存的空氣,她雙眸迷蒙的望著他,看他緩緩將頭垂下,以額輕抵住她的額。

    他閉上了眼,沉重的嘆口氣,企圖平息下腹那如脫韁野馬般的狂熱。

    須臾,他開口道︰“天……你總有法子教我失控,以後在我面前,你最好包的密不透風。”

    她紅了一張臉。接著,他替她拉好衣裳,輕啄了她一記,這才起身躍入湖中,以冰冷的湖水洗去那脫韁的情慾。

    一會兒,慕紫纓穿好衣裳,他才游回來,朝她伸出手,道︰“過來吧﹗我帶你回船上。”

    慕紫纓羞紅了一張臉,只敢偷瞄他一眼,隨即緩緩步入湖水中。皇甫少華捉起她的雙手攀住他的頸子,道︰“別動,待會你只要緊緊的抱著我,便不會再跌入湖中了。”

    慕紫纓點點頭,緊緊攀住他的頸子,一顆心卻鼓動個不停。

    皇甫少華泳技超群,安全的將她送回畫舫上。

    而那黃河四鬼早已被王大仲擒住,並命人綁了起來。早先見慕紫纓及皇甫少華紛紛躍人西湖時,王大仲的一顆心也跟著慌了,解決黃河四鬼後,他也奮罔顧身跳下西湖。無奈,他泅水的技術有待加強,只得無功而返。

    昆陵真命人在畫舫上升起了炭爐,安慰道︰“王少俠,我小師父可是自小在西湖邊長大呢﹗你放心好了,小師父一定會將慕姊姊平平安安的救回來。你還是先來爐邊烤烤火,免得凍著了。”

    王大仲這才安心了些,脫去了外衣,光裸著上半身烤火。

    一見義弟及未婚妻安然歸來,他自然喜不自勝。話未出口,就見皇甫少華將慕紫纓護在身後,眼光直對上昆陵真,道︰“真兒,將我的外袍取來。”

    昆陵真馬上遞上一件天藍色的大袍子,他立刻披在慕紫纓身上,杜絕了可以窺視到她身子的好奇眼光,並問道︰“小春,你家小姐有沒有帶多餘的衣物來?”

    “有的。”

    “帶你家小姐進去換下濕衣裳,免得受寒了。”

    慕紫纓渾身濕透,冰冷的湖水凍得她臉色發白。

    她默默的看著他,他亦柔情相視,道︰“快進去換下濕衣裳吧﹗”聲音。中不自覺添了多柔情蜜意。

    她點點頭,隨著小春走進艙房。

    昆陵真瞧了真想拍拍發疼的頭。這小師父真是的,他對慕紫纓的情未免太露骨了,任何一個明眼人皆能察覺到他們之間那股曖昧不明的……情感波動。更何況,這畫舫上有這么多人在看,其中還有王大仲呢﹗這情況真是一團糟呀﹗

    “瞧﹗我小師父的泅水技術確確實實不賴吧﹗王少俠,我說得沒錯吧?”她企圖以誇張的叫嚷聲掩蓋過這一份不自在。“小師父,你還是先換下這身濕衣裳,到爐邊烤火吧﹗免得又受涼了。”

    皇甫少華這才驚覺自己太失常了,連忙搬出以往他爾雅的笑容來。“許久沒有泅水,很多技巧都生疏了,我差點就做了水龍王的乘龍快婿呢﹗”

    杜明非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水龍王豈不是要擺酒慶祝,平白無故揀了個這么好的女婿來。”

    “杜兄真是說笑了。”

    皇甫少華褪去了外衣,同王大仲一般光裸著上半身烤火,“大哥,你為何也濕透了一身?”

    “小師父,王少俠方才也躍入湖中了。”

    “噢,大哥也跳下湖了?”

    “嗯,只是我技術不好,下去不了多久便透不過氣,只好上畫舫來了。”王大仲僵硬的笑著說,腦子裡卻忘不了慕紫纓及皇甫少華深情相視的畫面,及慕妹妹掉下水的那一瞬間,和上畫舫後義弟所表現出來的關心及憐愛,彷彿他們兩人十分熟稔一般。

    尤其當他憶起慕紫纓脫口而出的那一句──“你不該下手這么重的,那鏢上的毒幾乎要了他的命。”時,他渾身一震,整個人似被雷擊中般,茫茫然的。

    當時,大家談的是俠盜“紅尾燕”。而知道“紅尾燕”真身分就是皇甫少華的,除了自己及真兒外應無第三人知曉,再加上長安那一夜,他拿了陳大人的鏢誤傷義弟一事,除了他及義弟外,也無第三人知曉。

    而慕妹妹……寞非……王大仲眼中閃著不信任的眸光看向皇甫少華,皇甫少華心中一凜。

    此時,杜明非又開口了︰“皇甫兄,你的左胸膛上怎刺了一朵……這是梅花還是櫻花?”

    粉嫩的櫻花嬌艷的盛開在他胸前,教人想不側目都難。

    “真是美極了。”洪文慧欣賞的不是那朵花,而是皇甫少華那結實有力的身體,原本她以為病弱的皇甫三少是個弱不禁風的白斬雞,未料,他躍人湖中的那份勇氣以及那糾結有力的肌肉,在在顯示他並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書生。

    “三少是找哪位師傅刺的,文慧也想在身上刺上這么一朵美麗的花。”洪文慧豐腴的身子貼近皇甫少華,眼媚聲嗲,讓人聽了瞧了,無不酥到骨子裡去。

    但昆陵真當場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洪姑娘說笑了,杭州任何一個師傅皆可刺出這花來。”皇甫少華打太極拳,含笑帶過。

    王大仲瞧著,愈瞧愈覺得這朵櫻花似曾相識……

    ﹡﹡﹡

    回到船房,慕紫纓端坐在床榻前,柳眉深鎖,讓小春看了真是心焦不已。

    “早知便不來遊西湖了,沒想到一個好好的游湖,居然會遇上什麼聽都沒聽過的黃河四鬼,還害得小姐你受累,現下的西湖一定冷得凍死人,小姐,你快換下濕衣裳吧﹗免得真的受寒了。”

    小春在一旁叨念著,慕紫纓一顆心茫茫然的,渾然沒聽到她在說些什麼,木然的在小春協助下褪去了濕透的衣裳。

    此時,小春卻尖叫起來︰“小姐,你的……”

    慕紫纓在她的尖叫下回魂,順著她的眼光望向自己雪白的胸前,只見上頭印著兩三個紫青的瘀痕。

    田間,在孤山岸邊皇甫少華對她所做之事浮現下她腦海中……她緊抿著下唇,兩頰緋紅一片。

    “這……是怎么回事?”小春不知所以,早上替小姐換衣裳時,根本沒這瘀痕,她曾聽較長的女婢姊姊說,只有男人對女人胡來才會……莫非……“小姐,是不是……是不是皇甫家的三少爺對你……對你……”難怪,兩人久久不上岸,皇甫少華真對小姐做了那檔子事。

    “這……沒有。你別胡猜。”

    慕紫纓一驚,胡亂捉過衣裳往自己身上套,臉蛋熱呼呼的,連呼吸也急促起來。

    小春看到小姐這樣,心中已有了底,她嘆口氣,替小姐穿好衣裳後,才道︰“小姐,那……王少俠怎么辦?”

    聞言,慕紫纓渾身一震,囁嚅道︰“我也不知道……要是儀儀在,她一定會替我拿主意的,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子……那一夜我就不會救他了……”

    命運真是捉弄人呀﹗自“和親事件”結束後,她原本認定自己不會再見他,這才允諾了父親,答應與王家的婚事。

    初見王大仲,知道他是個誠實、可依靠一生的男子漢,這才認命的視他為夫君。

    沒想到,心中念念不忘的他竟是王大仲的義弟﹗再見他時,心中洶湧翻騰的情感,既陌生又強烈的讓她感到害怕,直到今天她才明白──

    她愛他呀﹗愛得真切,愛得狂烈,縱使他無禮的侵犯了她的身子對他,她依然無怨。

    原來,這就是愛。

    “小姐,你別不說話呀﹗”小春急了。“到底是不是那個三少無禮的要了你的身子,你快說呀﹗”

    慕紫纓搖搖頭,不置一辭。

    “唉﹗”小春長嘆一口氣,呆坐在一邊兀自發愁著。

    而艙房外,皇甫少華及王大仲正在喝酒祛寒。皇甫少華雖和一幫人談笑喝酒著,但眼光不時頻頻瞄向艙房內。他這心不在焉的模樣,全入了王大仲的眼。

    他一如往常般的喝酒,心卻在揣測義弟和慕妹之間真有不可告人之事嗎?

    沒多久,畫舫開回了岸邊,慕紫纓回到紫鶯別館休息沒多久,段錦織聞訊便匆匆派人熬了一大碗姜湯,親自端來。

    “紫纓,來,把這碗湯喝了,祛寒的功效非常好喔﹗”

    “多謝伯母。”

    慕紫纓聽話的喝下這碗湯,讓段錦織對這媳婦是愈看愈中意,並天天在數日子。不知那三位媒婆及嚴管事到了沒?算算日子,也應快到洛陽的慕府了。

    段錦織近日來看她總是笑得古怪,讓慕紫纓覺得好似有什麼事在她背後悄悄進行。

    轉念一想她憶起皇甫少華,各種感覺盤旋在腦海內,又憂又喜。但,隨著喜而來的是愁──因為,她想起了王大仲。

    想起爹爹說的話,她告訴自己,事情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了。

    ﹡﹡﹡

    自遊西湖至今已過了三天,這三天慕紫纓成天待在房中,足不出戶。她還吩咐小春不許讓任何人進來,因她想靜靜的凝思,把這幾天渾沌不明的腦子給理出一點頭緒來。她太害怕了,怕見到皇甫少華,怕自己的情感如脫韁的野馬般不能駕馭,但,她愛他呀﹗她太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所以,她只有逃。

    三天不見她了,皇甫少華心知肚明慕紫纓是刻意避著他。他也知道他不應該對她做出這種舉動,但,他就是克制不住。

    他想將她納入自己羽翼呵護著,細細疼惜著她,不願讓其他人見到她的美好。他想要她呀﹗就算是一根發絲,他也不願讓人有觸碰她的機會。

    可是,一項事實提醒了他──她是大哥未過門的媳婦,慕紫纓是屬於王大仲的。

    這是一項多么殘酷的事呀﹗

    他近日來,躲在笙柳別館內,借著勤練刀法,讓自己沒有多餘的心思去亂想。

    昆陵真每每看了真是替他捏一把冷汗,因為──假象的病弱皇甫三少正逐漸消失。

    就連段錦織也察覺到兒子的身子近日愈來愈好,有時好得令她懷疑過去那個病弱的兒子到哪去了,一時之間,尚有些不習慣。但心中是開心的,因為她始終認為這全是慕紫纓的功勞,華兒才能同正常人一般,不必天天臥榻養病,是以,對慕紫纓的好感是與日俱增。

    這天,皇甫少華感到前所未有的煩躁,於是,他頻頻勤練“飛燕刀法”,想借由疲乏的身子來消退心中那股魔障,但他愈練愈不能平息心中那股相思之火。

    “小師父,你別練了,再練下去,你會走火入魔的。”昆陵真在一旁頻頻勸著。

    “別吵﹗”

    他大喝著。驀地,館外傳來一輕蔑的笑聲。

    “是你﹗”皇甫少華劍眉一攏,顯然對這外來客有許多的憤怒,“陳複,出來﹗”他大刀一揮,銀光閃閃。

    “哈,哈哈……”

    四周響起了尖銳的笑聲,縈繞著館內。

    “我偏不現身,你能怎辦?”

    “那黃河四鬼是你派來的?”其皇甫少華心中早已有了底,只是他覺得很奇怪,黃河四鬼的武功這般稀松平常,陳複怎會派他們前來呢?莫非……他是為了刺探他武功的底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卑鄙小人,你出來。”

    “哈﹗我卑鄙?我腹中有一更卑鄙之事,要是真做了,準教你這俠盜紅尾燕身敗名裂,比殺了你更令我痛快。”

    “你──出來﹗我們斗個你死我亡,出來──”

    皇甫少華發狂似的大吼著,但四周寂靜無聲,顯然陳複又再度消失了蹤影。他氣極了,奮力將大刀一拋,鏗鏘一聲,刀口人地三分。

    昆陵真一見,大驚︰“小師父,你瘋了是不是?”。

    皇甫少華又煩又躁,根本聽不得勸,心裡直想著陳複會將復仇的魔掌伸向誰,倏地,腦海裡浮現慕紫纓出水芙蓉般笑來。

    難道,他要對紫纓下毒手?

    一思及此,他挺拔的身子已縱上屋檐,往紫鶯別館的方向飛掠而去,任憑昆陵真如此叫喚,他也充耳不聞。

    而此刻,王大仲因按捺不住心頭種種的猜忌而前來找義弟問個清楚。卻看見義弟心焦如焚的往外奔去,他當機立斷,施展輕功尾隨其後。

    ﹡﹡

    “開門,讓我見你家小姐。”

    小春遠遠的瞧見皇甫少華踏進紫鶯別館,立刻將大門鎖上,並落上了三根大木栓。

    “三少,請你回去吧﹗我家小姐吩咐過不見任何人的,請你不要為難小春。”

    小春將背緊緊抵住大門,盡忠職守的護著這唯一的“屏障”,深怕皇甫少華會衝動的闖進來。

    “開門,我只是要見見她而已。”

    “不成,不成,三少,小春求求你放了我家小姐吧﹗你知不知道她是有婚約的人,你會害了她啊﹗”

    皇甫少華受挫,聲音沮喪萬分。

    “我怎么會害她呢?我只是想見見她。看她好不好而已。”

    “不行,三少,你還是走吧﹗”

    “我一定要見她。”

    “不行﹗那日西湖發生的事情小春己知道了。三少,你不應該這般無禮的,你已經害了小姐了﹗”

    “我說開門。”

    皇甫少華動怒,一擊在門上,造成巨大的聲響,嚇得小春一顆心直發抖。

    她拼命的搖頭。“不行,小春不開。”

    “開門。”

    皇甫少華發狂似的猛敲門板,敲門聲像巨大的鼓聲般直駭人心,小春仍堅持以背抵著門,由眼角余光中看見慕紫纓走出來。“小姐。”慕紫纓倚著門許久,才幽幽的嘆道︰“開門吧﹗”

    “小姐。”小春吃驚極了,一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恩﹗真的。”慕紫纓點了點頭,“讓我跟他把話說清楚吧﹗”

    眼見小姐這般堅決,小春只得依言開了門。

    皇甫少華一進門,眼光再也無法從慕紫纓身上移開,慕紫纓亦同,四眸膠著,道盡心中無限情。

    小春看了,只有無奈的嘆口氣。“你們慢慢說,小春去門外把風。”

    這個節骨眼當頭,希望小姐真能揮劍斬情絲,而這三少……唉﹗只求佛祖保佑了。

    關上了門,小春搖頭嘆氣的同時,發現了一件更可怕的事,讓她差點暈了過去“王……王少俠……”

    是的﹗王大仲就站在門外,沉穩的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他開口問了一句。“你才提到西湖,在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11-19 03:56 AM

第八章

    “你好嗎?”皇甫少華首先打破沈默。

    慕紫纓急忙直點頭,低垂著螓首,斂眉凝望地上的花草,就是不敢望向他,深怕洩漏了自己的心事。

    皇甫少華往前跨了一步,她一察覺到,便急急忙忙的直往後退。

    “你不要過來﹗你不要再過來了﹗”她慌忙喊著。

    “為什麼?紫纓,我只是想見你而已,想看看你好不好而已。”

    他一步步逼近,慕紫纓說得眼淚都流下來了。

    “你不要過來,你已經看到了。我很好,我很好,你回去行不行?”

    她的背抵上了一株梨樹,她虛軟的倚著樹,心底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了。

    她氣自己軟弱的心,結結實實的淪陷在這一段沒有未來的情愛裡,就這樣失去了一顆芳心,輸得徹徹底底。

    “你一點都不好,你哭了。”皇甫少華走進她身前,伸手拭去了她的淚珠,舉止輕柔,包含萬般憐愛。

    “不要,不要這樣對我。”慕紫纓吶喊,全身瑟縮著。“你不要再來看我,我們不能再見面了,不可以﹗不可以﹗”

    她不想違背對爹爹的誓言,不願背棄王大仲,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的心呀﹗

    “我做不到。”

    皇甫少華騰出一只大掌抵著慕紫纓背後的樹幹,他彎下體子,靈巧的舌舔去她新滾落的淚珠。

    “不要哭了。”他看得心好疼。

    慕紫纓一震,一股顫悸貫穿了全身,抬頭一看,瞧見他如珍珠般璀璨的眸子,正寫滿愛意凝望著她。

    “你又對我胡來?”她胸口一窒,想伸手去推他,虛軟的抵在他胸膛上。

    “不行,不行,你走。我不能再見你了,你是一個魔鬼。”

    低淺的浪笑自他喉頭逸出,“你說誰是魔鬼?”

    “你呀﹗”慕紫纓氣不過的回嘴,卻讓他滑溜的舌往她口中竄去,火熱的挑逗著她,與她糾纏。

    他的侵犯來勢狂烈,吻得她頭暈目眩,無力的玉臂只能緊緊攀附著他的頸子,任由著他的齒輕嚙她的唇瓣,感受那一陣又一陣酥麻的感受,他忍不住輕輕嬌喘起來。

    她的身子一片火熱,不明白為何自己的身子會起這種回應,這種陌生的感受讓她害怕、退縮。“不……不要……少華,不要……”

    她的粉頰一片酡紅,櫻桃小口微張直喘著氣。

    他轉移陣地,後來到她左耳垂輕輕肆虐著,像一道電流般震得她幾乎忘了呼吸,那種麻麻的感受讓她全身發軟,倒入他健碩的胸膛中,任由他緊緊摟著自己。

    她只能張著口喘氣,呻吟著自己從來沒聽過的嬌喘聲。

    皇甫少華整個人也醉了,沈浸在這一片情慾裡。他的大掌毫無預警的探向她雪白的酥胸,隔著薄紗,輕輕搓揉著那一團柔軟,她張口尖叫,柔弱的呻吟聲卻盡數淹沒在他灼燙的唇中。

    他又來了,又想對她做那檔子事了。

    她一驚,些許的理智蹦回腦海,小嘴急忙脫離他的箝製,“不要……放開我……唔﹗”又被他吻了個密不透風,但她極力掙扎著。

    此久,皇甫少華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開她。

    她以粉拳捶在他胸上,哭訴道︰“你又對我胡來了﹗你怎么可以……那麼可以三番兩次對我這么做?你是壞蛋,你是魔鬼。”

    他捉住她雙臂,往懷中一帶,輕聲安慰著佳人︰“我可以這么做的,因為我愛你,我要你呀﹗”

    他愛她﹗

    “你胡說……”她簡直不敢相信。“從第一次見到你,你就喜歡欺負我,到現下還在欺負我,你騙人﹗我們不能在一起的。”

    “會的,會的。”他決定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

    “不成的﹗我爹爹早已經……”她又落淚了,泣不成聲。

    “聽著,我不管你爹把你許配給誰,反正你就只能屬於我。”皇甫少華露齒一笑,又是那帶著三分不正經的笑。“還記得在長安那一夜,你在我胸膛上刺了一朵櫻花嗎?”

    慕紫纓點點頭,想起往事,不禁羞了一張俏臉。

    “那天,你不只救了我一命,還在我心中下了一道蠱,讓我這一生都為你著迷,還不可自拔的愛上你。”

    瞧他又是這種說笑的吊兒郎當模樣,她看了就生氣,給了他一記超級大白眼。

    “你胡說﹗”

    “我胡說?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

    他的唇又湊了過來,慕紫梁慌得大叫︰“不要﹗我……我信你就是了……”

    真是的,想吻得她斷氣不成嗎?

    “知道嗎﹗是老天爺將你送給了我,那一晚在長安的巧遇就注定了你是我的,我不管是誰,我都不會把你讓出去。”

    “真的?”

    這是最美麗的承諾嗎?或者是不可能實現的一場夢?不管是什麼,她都願意去相信,就當是自己欺騙自己也好,她不在乎了。

    “如果……真有人反對這一切,那麼,你就帶我走吧﹗用俠盜紅尾燕的身分,帶我離開這裡。”

    慕紫纓倚入他胸膛,柔柔的傾訴著。

    在這一刻以前的她,絕不敢有這種離經叛道的念頭,但在此時,她只是一個需要情人呵疼的小女人罷了。

    “我發誓,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的。”就算是要下地獄,他也在所不惜。

    互訴情衷的兩人,纏綿恩愛的依偎著,完全沒有注意到大門外有人將這一切全聽到心坎裡去了。

    王大仲兩道濃眉緊蹙,臉色一片死灰,直挺挺的站在那兒。

    小春則僵在原地,進退不得。

    ﹡﹡﹡

    從那一天起,王大仲就消失了,他沒留下任何消息,收拾了包袱,無聲無息的從御景園消失了。

    屈指算來已過了三天,小春明白王大仲離開的原因,不免有些同情,可是,她絕口不提半個字,只因不想讓善良的小姐愧疚不已。

    這天,她大清早去端了洗臉水回來,踏進紫鶯別館時便聽到叫聲,她抬頭一瞧,那只小白鴿回來了。

    慕紫纓近來最煩心的莫過於對段繡帕的瘋病束手無策,她雖開了幾帖藥給段繡帕試服,但都只能讓她暫時安靜些,藥效一過,她又犯起瘋病,又哭又叫的。

    而此刻,小白鴿回來了,紙上定有老爺的妙方,看來,段繡帕有得治了。

    小春樂得奔進園子裡大喊︰“小姐,你快出來瞧﹗那只小白鴿回來了,小姐──

    一推開門,小春卻被眼前的情景給嚇得合不攏嘴。她看見一臉慘白,鐵灰如屍的高瘦男子站在房裡,右手抱著已失去意識的慕紫纓。

    “你……你是誰?快……快把我家小姐放下來。”小春嚇得渾身發抖,顫巍巍的嚷著。

    “呵……”男子笑了笑,聲音如鬼魅般陰沈,“告訴皇甫少華,若要這姑娘,來找我要。”

    男子陰沈沉的直笑,今小春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轉眼間,他已從一旁的窗子躍出去。小春這才如夢初醒,急忙追了過去。

    “喂﹗你擄我家小姐做什麼?放下我家小姐呀──”小春奔至窗外一瞧,那惡賊早已失去了蹤影。

    小春慌了,一時沒了主意,便一邊跑一邊嚷著︰“救命哪﹗快來人呀﹗有人把我家小姐擄走了﹗救命──”她一邊喊一邊跑,和迎面走來的昆陵真撞個正著。昆陵真一把捉住了她,斥道︰“小春﹗你干嘛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跑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小姐被惡人捉走了﹗”

    “是誰?誰這么大的膽子,敢在御景園公然的擄人﹗”

    “我也不知道……”小春哭哭啼啼喲。“那惡人長得好奇怪,好像死掉的人一樣。好可怕。還說……還……”

    “是他﹗”昆陵真神情一凜,相當緊張。“那人還說了些什麼?”

    “他要我告訴三少,若要小姐,叫三少去找他﹗”

    果然是他──陳複。

    ﹡﹡﹡

    “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面對著眼前如死人般的男子,慕紫纓怕得直往後退。

    今天一早起來,小春出去端洗臉水後,她便坐在銅鏡前梳理頭髮,倏地,銅鏡中閃過一黑影,她驚呼一聲回頭望去,瞬間,她便暈了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便瞧自己在一陌生的小屋裡。說這兒除了光禿禿的牆壁外,就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木床,以及這個看起來像從地獄跑出來的幽魂男子。

    這人便是陳複。

    他父親陳煥當年因觸法,而被宰相皇甫授抄了他們全家,他歷劫九死一生才活了下來,當時,他只有十二歲。

    三十年來,他忍辱負重,遠去西域求得名師,習得一身武藝回來,為得就是要報這血海深仇。他發誓,一定要讓皇甫授這老賊親眼看著家人在他跟前死去,讓他嚐嚐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慟。

    所以,他先從皇甫授的孫子下手。多年前,他順利的除去了前兩個,現下,只剩下最棘手的那一個──皇甫少華。但要不了多久,他也曾讓皇甫少華成為第三堆枯骨。

    想到這,他發出陰惻惻的笑聲,並大步大步的朝慕紫纓逼近。

    “不要,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咬舌自盡。”慕紫纓嚇得抱緊了自己,一顆顆冷汗不斷冒出,濕透她全身。

    陳複倏地飄至她面前,用大掌揪緊了她的領口,將她身子往上提了半寸,笑道︰“放心吧﹗我不會對你怎樣,不過,要借你的衣服一用。”

    他笑聲讓人全身寒毛豎起,慕紫纓嚇得只有緊抿著下唇,不敢多說一句話。

    陳複倏地撕開了她的披帛及懦裙,她嚇得尖叫聲連連。一會兒,陳複松了手,她軟綿綿的跌坐在木板上,給她回過神時,發覺自己僅著肚兜和褻褲。

    陳複望著手上的衣裳,臉上露出愉悅的表情來,身子又飄至門邊,倏地回頭一笑,“多謝啦﹗待會可有一場好戲要上演了。”

    門關上落了鎖。

    見那名男子走後,慕紫纓覺得一股寒意襲來,冷得她直打哆嗦,不是因為她穿得少,也不是因為這個季節的關係,而是因為那名男子。

    他拿她的衣物究竟要做什麼?慕紫纓怎么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

    慕紫纓被陳複擄走這件事,已在御景園府引起了軒然大波,皇甫授馬上召開了家庭會議。

    段錦織乍聞這消息,擔心得淚水直往下掉。“爹,老爺,你們可要拿個主意呀﹗紫纓現下落入這惡賊手中,可怎么是好啊﹗”她精挑細選的媳婦兒,豈能眼巴巴的讓那惡賊揀了便宜去。

    “這……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皇甫業向來個性溫和,現下出了這么大的婁子,他也不知如何是好。“爹,你看呢?”

    皇甫授沈思了一會兒,才道︰“紫纓的父親乃是洛陽鼎鼎大名的‘醫神’,要是她有個萬一,教我們如何擔當得起?這事真是棘手呀﹗而陳複也真是奸詐,要報父仇,儘管找我這老頭下手便是,何必對一個姑娘家下毒手。”

    “是呀﹗爹。偏偏王賢侄此刻又不知去向,園內又無像王賢侄這等好身手的俠義之士,我看──”皇甫業下了結論。“我們還是報官處理吧﹗

    “這……這成嗎?”段錦織憂心忡仲的問道︰“咱們這兒的官爺一個個全是酒囊飯袋,沒一個能搬得上台面來,要他們去……行嗎?”

    “夫人,這可是唯一的法子呀﹗”

    皇甫授點點頭,“現下,也似乎只有這個法可行了……”

    “不﹗還有別的法子。”皇甫少華截去了皇甫授的話,廳內三位長者全吃驚的望向他,他不疾不徐的開了口︰“陳複要的人是我,只要我去,他自然會放了紫纓。”

    他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三人全嚇傻了眼。

    “華兒,你別嚇娘啊﹗”段錦織慌得直勸道︰“你這一去,還有命回來嗎?你的身子近來才有轉好的跡象,娘可不要你有個萬一呀﹗”

    皇甫少華神情凝重的凝視眾人,該是把事情挑明的時候了,既然陳複已知道他詐病,他也沒什麼好顧忌的。只是,他必須違背對師父的誓言了。

    他神情堅決,看得皇甫業心慌不已,急忙拉住兒子的衣袖。“華兒,不準去,不管你說什麼,爹絕不會讓你踏出這房門半步。”之前失去兩個兒子已夠令他痛心疾首,現下,他不能再失去這唯一的兒子。

    “爹﹗對不起,華兒失禮了。”皇甫少華輕聲道。隨即運起內力,將皇甫業震飛出去。

    見等奇怪的事發生,皇甫授和段錦織雙雙奔過去,將皇甫業扶了起來。

    “華兒,你這是做什麼?”

    “是呀﹗你爹不讓你去,你犯不著把你爹摔出去呀﹗還不快道歉。”

    皇甫業被父親和妻子扶了起來。“等等,這事有點古怪。華兒,你體內為何會有一股力量將爹震飛出去?”

    震飛出去?

    皇甫授與段錦織一齊看向皇甫少華,全錯愕的說不出話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多年來那個病弱的公子,居然在一夕之間,有這么大的蠻力可以將人震飛出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段錦織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你……你真是我的華兒嗎?”

    皇甫少華正欲開口明說時,房門被人給推開了,探頭進來的正是昆陵真。

    “太老爺,老爺,夫人,這事小師父不能輕易說出口的,因為小師父親口承諾我爺爺不透露地的武功是承襲何人,不過,我可就百無禁忌了。”她笑瞇咪的踱了進來,並將隨手帶來的大彎刀及紅色披風遞給了皇甫少華〕

    “小師父,你快去吧﹗慕姊姊教那賊人擄了去,此刻一定怕死了,你快去教訓那惡賊,讓他見識昆陵族家傳的‘戲雲神掌’和‘飛燕刀法’有多厲害。至於這兒,我會替你解釋的妥妥當當。等解釋完後,我會設法找到王少俠,趕過去助你一臂之力。”

    “真兒,你真是個好徒弟。”

    “小師父,跟你在一起這幾個月來,就屬你這句話最中聽了。”昆陵真淘氣的說。

    “多謝。”

    皇甫少華俐落的披上披風,手持大彎刀,施展輕功往東而去──

    他直覺的認定陳複人在東邊,因“陳”字中帶有東字。他在清波門橋上及城隍廟都發現留下了“東”這樣的記號,他馬不停蹄的飛奔了三個時辰,終於在紫陽山後的太廟找到了陳複。

    陳複見著了他,陰惻惻的笑了。“你終於來啦﹗”

    “你要的人是我,把那姑娘放了﹗”皇甫少華不廢話,暗啞的嗓言怒吼著。

    陳複先是一愣,隨即仰頭哈哈大笑。

    “陳複,是個漢子的話,先把她放了,我們再拼個你死我活,了結上一代的恩怨。”

    “我偏不想和你斗。”陳複狡獪的笑著。“我倒想要看看閣下配得上俠盜二字嗎?若我拿這姑娘的一命來換你一命,你換是不換呀?”

    “你……”

    “別忘了那姑娘的命在我手上。”

    一思及慕紫纓因他而身陷險境,他毫不考慮的一口答應了。“我答應你,你要我怎么做?”

    陳複如屍般的瘦手指,指向一旁的斷木,上頭放了一小瓷瓶。

    “這裡頭放了一顆奪命丹,只要服下此丹,一個時辰內就會經脈暴裂而亡,全中原無人有解藥。只要你吃了它,我就讓你帶走那姑娘。”

    皇甫少華別身拾起瓷瓶,握在手上把玩著。“我怎知你說話算不算數,要是你出爾反爾,再度加害那姑娘呢?”聽陳複的語氣,紫纓此刻應安然無事,想到這,他一顆懸蕩的心才稍稍安了下來。

    “哼,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只有你皇甫家的人,而那姑娘和我無冤無仇,害她何用。”

    皇甫少華嗤笑一聲,“此話當真?”

    “我陳複這一輩子從沒撒過謊。”

    皇甫少華表面上依舊掛著不正經的笑,心中卻暗忖著︰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夠他擺脫陳複,平安的救出紫纓,到時,憑著紫纓的九鉞之法,再加上自己渾厚的內力,應有九成把握去掉奪命丹的劇毒。

    “好﹗我信你這一次。”

    皇甫少華面不改色的吞下這藥丸,令陳複也不得不被他的氣魄折服。

    “好,我敬你是條漢子,就告訴你吧﹗那姑娘就昏睡在我身後的木屋內。哈……”陳複施展輕功離去,徒留那尖銳的笑聲回蕩在林子裡。

    陳複會有這般好心嗎?但為了慕紫纓的安全著想,他刻不容緩地走近那木屋,打開了門──

    果然看見一女子雙手被綁在身後,背著門,倒在小木床上。那衣裳的料子及花樣明明就是她經常穿的那件,但衣裳破爛不堪,議遭人撕扯過,莫非──

    “紫纓﹗”他飛快地扳過那女子一瞧──居然不是慕紫纓﹗他一驚,“怎會這樣?紫纓呢?”

    驀地,屋外傳來陳複的狂笑聲。“皇甫少華,枉你聰明一世,居然會被我這小小的詭計給騙了﹗”

    皇甫少華氣得緊握雙拳,“該死的,你究竟把紫纓藏到那裡去了?”

    “她?她在地下等著你呢﹗”

    “什麼?”

    倏地,皇甫少華腳下那塊木板一松,他一時不察,整個人已筆直的往下墜落──

    “哈……你終於讓我捉到了,哈……”

    陳複的笑聲自頂上傳來。皇甫少華想借方往上飛竄,無奈,這地道光滑如鏡,他的身子直直地落地。

    一會兒,他捧著受傷的膝蓋站起身來,往上瞧去,上頭只剩一小方口的亮光,看來,他是無法從這爬出去了。

    地洞裡烏塗抹黑,他四周摸索著,意外摸著了一個燭台,他大喜,掏出懷中的火把子點亮了燭台,這才看清楚了自己所在何地。

    真是該死的﹗要不是他一時大意,也不曾中了陳複的奸計。現下,他落入賊人手中,身中了奪命丹的劇毒,不僅自己性命不保,連紫纓也……

    “陳複,你這縮頭縮尾的鼠輩給我出來﹗”

    他大吼著,上頭卻一片寂靜。

    在無計可施之下,他四處摸索著岩壁,希望可以找到暗藏的機關,才找到一半,他就察覺不對,因為,他全身正發熱著。

    他連忙盤腿而坐,運功逼毒,未料,這熱不但無法順利逼出,反而熱得他全身汗流浹背,無端端的心生許多遐想。

    莫非,他服下的不是奪命丹,而是……

    此時,陳複已將慕紫纓抓來,讓她看向困在地窖中的人。

    慕紫纓仔細一瞧,困在地窖中的人果然是皇甫少華,她心慌的哀求道︰“你要對他做什麼?你不能殺他,我求求你放了他,好不好?”

    陳複陰惻惻的獰笑著。“你真願意救他?”

    慕紫纓心生懼意,渾身直發著抖,但仍是堅強的點了點頭。

    “好。”陳複出其不意的抓住她的手腕,痛得她張口尖叫,他乘機將一藥丸丟入她口中。

    “你……你喂我吃了什麼?”慕紫纓撫著喉,心生懼意。

    陳複嘴角只是噙著笑,一語不發的看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從腳底竄上一股寒意。

    “姑娘,石窖裡的人中了毒,而這毒只有你能解得了,知道嗎?”

    “為什麼──”

    慕紫纓話未問完,陳複便將她推入地窖內,慕紫纓尖叫著往下掉。

    陳複混濁的雙瞳迸出駭人的寒意,仰天長嘯︰“哈﹗若世人知道堂堂皇甫三少,竟罔顧倫理道德的強暴了他義兄未過門的妻子,那皇甫授的顏面何在?呵,呵,這多有趣呀﹗皇甫少華,任你內力修為再高,也難抵銷魂丹的催情作用,三個時辰之內,你若不找一女子交合,你便會全身經脈暴裂而亡。哈……”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11-19 03:57 AM

第九章

    慕紫纓沒有摔到冰冷的石地上,因為皇甫少華將她接了個滿懷。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兩人異口同聲的問,察覺到對方竟對自己如此的關心,兩人皆感到些許的不好意思。

    羞赧過後,慕紫纓這才想到陳複方才同她說的話。“少華,你有沒有怎樣?毒發了嗎?”她焦急的問著,暗自懊惱此刻金針沒在她手上,而且爹給她的“延命草”也被陳複奪了去。

    慕紫纓這一問,皇甫少華才驚覺,糟糕﹗陳複最後說的話,他結結實實地聽了進去,他果然是身中情慾之毒,無怪乎身子一直不停的發熱。

    “我沒事。”

    皇甫少華望向她,在暈黃的燭光下,映人眼簾的竟是一幅令人血脈僨張的畫面﹗

    慕紫纓身上僅著肚兜與褻褲,柔軟如凝脂般的肌膚似在挑逗人,她張著一雙翦翦雙瞳望著他,眼波裡蕩漾著柔情蜜意。

    他渾身一顫,胸前急促的起伏著,下腹部似有一把烈火狂猛的燒著他。他想……想要她﹗

    “你怎么了?臉好紅。”

    慕紫纓方才墜下來時,並沒有聽清楚陳複說些什麼,所以此刻她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她好心的探出小手撫上他的額頭,讓他大喝一聲︰“不要碰我﹗”

    慕紫纓受驚,腹中有滿滿的委屈。“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笨了,才會害了你。”眼眶一紅,淚水便滾了下來。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皇甫少華不知該如何回答,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一切,見她落淚,他一顆心全擰疼了,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強烈的欲念。

    他身心受到強大的煎熬,很想就這么緊緊抱著她、要了她,但心裡殘存的理智促使他放下了慕紫纓。

    他脫下體上的披風,披在她肩上,將她誘人的身子包得密不透風。

    “到旁邊去,不要靠近我。”他雙眸佈滿著血絲,暗啞的說道。

    為什麼?慕紫纓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只是傻傻的望著他。他為什麼全身這么燙,又流了這么多汗?他看起來為什麼這么痛苦?又為什麼不要她碰他?難道他……討厭她嗎?

    一定是這樣的,因為她太笨了,才會害得他落到現下這般境地。

    “快到旁邊去﹗”他紅著眼大吼著。

    慕紫纓強忍著滿腔的淚水,慢慢踱到一邊坐下,任淚水悄悄的滑落,也不敢哭出聲。

    皇甫少華立刻盤腿而坐.背抵上冰涼的岩壁,稍稍壓下滿腹的欲火,他閉上眼,希望將自己那一顆浮躁的心穩下來──

    “紫纓,你知道曲池穴吧﹗”他開始做了最壞的打算,不希望自已在.無法克制的情況下輕薄了她。

    見他和自己說話了,慕紫纓這才又換上笑容,抹去了眼角的淚。

    “我知道。”她急忙點頭。

    “好﹗”皇甫少華仍是緊閉著眼,但腦海裡卻忘不了,方才驚鴻一瞥那馨香柔軟的處子身。“待會,若是我對你有任何不軌的行為,你立刻。拔下頭上的簪子,刺向我的曲池穴。”

    慕紫纓所受的驚嚇非同小可,她拚命的搖著頭,“不,不行的。我怎么能刺你的曲池穴,那是人體的大災道,一個不小心,我會殺了你的。”

    皇甫少華額上淌下一顆顆的汗,心裡的欲念愈來愈擴大。

    “聽我的話,把簪子握在手上,快﹗”他無情的大吼著,同時並脫去了上衣,將光裸的上半身直貼著岩壁,希望借著冰涼的岩壁消減欲念。

    慕紫纓得愣的看著他,他渾身的肌肉正鼓效漲著,糾結的肌肉形成一種力與美。

    她現下所見,和長安那晚有著截然的不同,現下的他,無形中有股駭人的氣勢。她吞了口口水,感到自己的身子也開始熱了起來。

    “簪子拿在手上了嗎?”他又問。

    慕紫纓一慌,拔下頭上的簪子丟得遠遠的,“我不要,我才不要聽你的,我才不會拿那簪子害你。”她緊緊用雙臂抱緊自己,卻意外的發覺自己的身子愈來愈熱了,這是怎么回事?

    聽到簪子被丟的聲音,皇甫少華不禁怒火中燒。

    “你這傻瓜﹗”他怒罵著,“把簪子撿回來。”

    又罵我﹗慕紫纓覺得受了滿肚子的委屈,她不想害他難道也錯了嗎?

    一波波的熱潮襲來。讓她熱得難受不已。於是,她脫去了披風,仿效皇甫少華將背貼在岩壁上,這才感覺到好受些。

    “啊……舒服多了。”她吁了口氣。

    皇甫少華微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幅撩人的畫面──慕紫纓軟軟的倚在岩壁上。粉頰艷紅,雙眸半合,流露著醉人神韻,冶紅的小嘴微張直喘著氣,嫩白的肌膚漲得通紅,無數的汗珠兒在她肌膚上形成一透明的薄膜,比起方才害羞的模樣,更教他難以抗拒。

    頓時,他才稍稍壓抑的欲念此刻已變成十倍的狂浪湧回體內,他下腹繃得死緊。

    “你……”他簡直不敢相信,莫非,陳複也給慕紫纓服下了銷魂丹?他心底湧起一股不好的第六感。

    “我好熱……”慕紫纓低喃著。

    她的身上有一團火在燒,岩壁的冰涼已起不了任何作用。她開始用背去磨蹭岩壁,在蠕動的同時,肚兜的帶子教她給弄松了,姣好的身子及胸前高聳的胸脯若隱若現,看得皇甫少華欲念大起,身子幾乎要沖過去抱住她。

    但,他握緊拳頭,勉強讓他保持了僅有的君子風度。

    “紫纓,你快想些別的事情。”他趕緊移開目光。但女性胴體的影像在他腦海內舞動著。“想……此刻你正泡在冰涼的湖水裡,一點也不熱。”

    “嗯……”她的聲音含糊不清。

    “好些了嗎?”

    “不……不好……。我好熱、好難受……”慕紫纓低喘嬌柔的嗓言弄得他心猿意馬。她依舊直喘氣,“少華,……你……你不難受嗎?我……我好不舒服……你救救我……少華,我好熱……”

    皇甫少華倏地睜眼,那寫滿慾望的眼,貪婪的盯在慕紫纓誘人的身上,意志力正逐漸散……

    他為什麼都不熱,因為那面牆壁比較涼快嗎?

    慕紫纓全身虛軟,跌跌撞撞的來到皇甫少華面前,她原想要同他一般靠著那面牆,她跌坐在他身旁,光滑的背毫無預警的貼在他的臂膀上。

    他的手臂粗粗的,貼在她細滑如凝脂般的背上,竟教她感到無比的舒服。

    “啊──”她輕喘一聲,身子更向他貼近,感覺自己沒那麼熱了,好舒服。

    “紫纓……”

    如遭雷殛般,皇甫少華喘著氣,騰出另一只手解了她肚兜的帶子,瞬間,她上半身不著寸縷,光潔誘人的身子袒露在他跟前。

    他的眼底在噴火,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她背後狠狠的抱住,兩只手毫不留情的握住她柔軟的胸脯。

    “啊……”慕紫纓低喘了聲,“少華,你……做……做什麼……”

    他在啃吮她的頸子,一道顫悸的感受貫穿全身,震得她說不出話來,只能不斷呻吟著。

    “紫纓,你好美,好香﹗”

    他扳過她的身子來,她喘著氣無法說話,只覺得他的唇、他的手讓自己不再一片火焚,身子感到無比的舒適。

    “少華我……”

    “噓﹗不要說話。”他低下頭吻著她,低下身子壓著她的身子,兩具火熱的身軀緊緊貼合著。慕紫纓直喘著氣,他的唇、他的身子,壓得她快透不過氣來。

    “少華,我好難受。”身子不知從哪兒又竄出一道烈焰,燒得她全身難受得緊,逼得她不停的扭動身子。

    “紫纓,把你自己給我。”

    他皓白的齒輕嚙她的耳垂,吮咬逗弄著,惹得她尖叫連連。

    她根本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能順應著本能直點頭。他的大掌像火,燃燒著她的身子,她低吟著,恍惚察覺到他把手探人了她的褻褲內,順著雪白的大腿滑入女性的私處,惹得她全身一陣痙攣。

    “不……少華……你做什麼……”

    她急促扭動的身子像下了一道催情劑,他再也忍耐不住,迅速褪去了兩人僅存的褻褲,抬起她雪白的大腿,弓起身子,粗魯的佔有了她。

    她吃疼,脫口而出的尖叫聲,全被他以嘴複住了,疼得她落下了淚。

    ***

    費盡千辛萬苦,昆陵真終於在望仙橋旁的一家大酒樓內,找到了正在喝悶酒的王大仲。

    “哈﹗可終於讓我找到你了,王少俠。我就知道你不會離開杭州城的,因為你舍不得慕姊姊。”昆陵真笑靨如花,身子輕盈的躍上一旁的椅子坐下,張著一雙黑白分明大眼,打趣的看著他。

    王大仲根本不理她,不斷的自斟自飲,臉上那兩道濃眉,卻扭成極難看的形狀。

    見他不理自己,昆陵真毫不客氣的抓起桌上的花生吃著。

    “王少俠,別這么悶悶不樂嘛﹗我從小春口中聽到,你已得知小師父和慕姊姊的事了。”她數落著︰“但,這事你不能怪他們呀﹗小師父認識慕姊姊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要怪,只能怪命運捉弄人羅﹗”

    她果然是個未解情字的小姑娘,心思單純得很,怎會了解他心中此刻的苦澀呢?

    “我沒有怨他們。”

    王大仲聲音中有了點兒苦悶。他只覺得上天欺負他這老實的粗漢子﹗義弟和慕妹妹之所以會相識、相戀,完全是出於自已當時粗心大意射出的鏢。而後,自己居然又成為慕妹妹的未婚夫君,這世上的一切不是太可笑嗎?

    “真的?你真的沒有怨小師父和慕姊姊?”她喜上眉梢的笑著。

    王大仲輕笑頷首。“我何必怨他們呢?對了,真兒,他們的事你究竟了解多少?”

    “哎喲﹗我知道的也不多啦﹗不過,這得從我在龜茲救了尹大哥和大美人姊姊說起,故事可長得很哩﹗”

    昆陵真詳細的說明著,從遇著了小師父、追隨小師父回到杭州、如何從小師父口中探得口風,以及小師父曾寫了一首李白的“怨憎”寄給慕紫纓一事全說了。語畢,她覺得口干舌燥,連忙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

    “事情就是這樣啦﹗小師父得知慕姊姊是王少俠你未過門的妻子時,心裡也很矛盾呀﹗”一杯不夠,她再斟了第二杯飲盡。

    看來義弟與慕妹妹也絕非有心背棄自己。想到這,王大仲寬心了。

    “對了,真兒,你慌慌張張來找我有要事嗎?”王大仲狐疑地問道。

    “哎喲﹗我怎么和你在這兒閒話家常,反而忘了正經事了,笨喲﹗”昆陵真連忙敲自己一記響頭。“王少俠,事情不好了,慕姊姊今兒個一大早便讓那惡賊陳複給劫了去,小師父已經追去了,真兒特地來找王少俠前去助一臂之力,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快……”

    “噓﹗”王大仲捂住她的口,她立刻機敏的噤了聲。“你瞧瞧外面。”

    昆陵真往外瞧去,連忙倒抽一口氣。“他……他在做什麼?”她壓低聲音問道。

    他們看見陳複在酒樓外買著包子,手上還提著一只烤雞和幾顆果子。

    “他買這么多東西做什麼?”昆陵真沉不住氣,探頭探腦想瞧個仔細。

    “小心點。”王大仲把她的身子拉低,道︰“他形跡可疑,待會咱們跟上去瞧瞧。”

    “嗯。”

    沒半晌,陳複買好了東西便往橋北邊走去。王大仲連忙掏出一錠白銀放在桌上,拉著昆陵真尾隨其後,由於街人聲嘈雜,所以陳複沒發現身後有人跟蹤。

    他拐了兩條街,倏地施展輕功往屋上竄去。

    昆陵真這一瞧可慌了。

    “完啦﹗他施展輕功跑了,怎么辦?我……我輕功底子很差耶﹗”

    “放心,我會帶著你。”

    “帶?怎么帶?”

    昆陵真話才問完,王大仲已雙掌一抓將她身子如布袋般扛在肩上,提勁縱身追去……

    ﹡﹡﹡

    石窖內。

    初識男歡女愛滋味的慕紫纓,此刻正用披風將自己全身裹得密不透風,並且與皇甫少華保持一段距離,她還說道︰“不、不準你過來否則、否則……”

    之後,她就說不下去了,雙眸泛著水氣直望著他,心底覺得委屈極了。

    他這個登徒子,自從第一次遇見他,她就有第六感會栽在他手上,這下子,真的糟了。

    依之前兩個時辰內,他要了她無數次的情況看來,不難保她肚子已留下了他的種。

    “紫纓,你過來好嗎?”

    皇甫少華一臉陰郁,他別無他意,只想把她抱在懷中,只是單純的想抱她。

    “我……我才不信你。”慕紫纓將全身縮得更緊了,“你騙人。”前兩次教他哄到他懷裡沒半刻鐘,他的嘴和手就不安分起來,弄得她全身酸疼……她薄弱的身子哪堪他這般折騰啊﹗

    “我……”皇甫少華無奈的長嘆一口氣,不滿的嚷著︰“我愛你,所以克制不住,一直要你的身子有什麼不對?”

    “你……你還說得這般大聲。”慕紫纓索性將臉捂住,羞赧的情緒讓她不敢面對這個事實,她簡直不敢相信……哪個膩在皇甫少華身上,不斷向他索吻,還發出孟浪呻吟的女子曾是那個乖乖牌的自己嗎?

    皇甫少華低嘆一聲,站起身,走向她,俯視方才成為他女人的慕紫纓。

    他發出一聲淺笑,“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慕紫纓一抬頭就看到他像個巨人般地站在自己跟前,“你……你還過來﹗”

    她嚇得直想逃,但跑沒半步就教他大掌一撈,撈到他的懷裡,逼得她不得不和他對瞧著。

    “這石窖就這么丁點兒大,你還想逃到那裡去?傻瓜。”他滿意的抱著她,感受到她身子的柔軟。

    望進他那如黑珍珠般的眸子裡,慕紫纓明白,自己的心早就在長安那一晚給他奪去,而現下身子又給了他,看來,她這一輩子只有跟定他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爹爹那、王大哥那、還有你爹娘那邊……他們不會原諒我們的。”她囁嚅道。

    皇甫少華萬般愛憐的將她擁在懷中。

    “現下不用想那麼多,我們先想辦法逃出這地窖再說吧﹗”倏地,他感到身子又蠢蠢欲動,有些尷尬的笑道︰“看來,我真的得想些法子克制自己的欲念了。瞧,此刻,我又想要你了。”

    她貼在他身上,明顯的感受到他下腹部的緊繃,她一張臉立刻紅得似火一般。

    “我……我……”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全身此刻還酸疼不已,若……

    “最後一次,嗯?”

    不需她的答案了,皇甫少華俯身握住她張口欲言的小嘴,一只大掌攬緊她的腰,不讓她有脫逃的機會,另一只手則隔著披風輕輕揉搓她的身子。

    他這一次吻得十分溫柔,不似前三次般孟浪,讓慕紫纓不自覺的陶醉其中,他的雙掌像帶著火的種子,不斷在她身上點燃愛的火苗……

    倏地,頭頂上方出現亮光,讓兩具火燙的身子急促分開。皇甫少華抬頭望去,陳複一臉猙獰的笑容,讓人看了不自覺遍體生寒。

    “陳複,你這小人,你到底想怎樣?”皇甫少華指著陳複罵道。

    “嘻……呵……”陳複看著衣衫不整的兩個人,陰惻惻的笑了,“只要這姑娘有了你的孩子,我自然會放你們出去。”

    “你……卑鄙。”

    “銷魂丹的滋味如何?這種春藥會讓你一直不停的要這姑娘,不過三日,這姑娘的肚子裡肯定會有你的孩子,然後我便將這醜陋之事宣揚出去,到時,我看皇甫授要如何面對江湖上的英雄豪傑。

    “你、你這人……。

    “嘻﹗我帶了東西給你們吃,吃完了再好好辦事吧﹗”

    陳複將食物往下一扔,又合上了木板。

    一直尾隨其後的王大仲及昆陵真此刻正藏身於樹上,見陳複走進了小木屋後許久都不出來,不免覺得奇怪。

    “他怎么這么久都不出來?”昆凌真低聲道︰“難道小師父和慕姊姊被他關在裡面?”

    “噓﹗不要說話,裡頭靜悄悄的,我們還是留在這兒看他搞什麼鬼。”王大仲生性沉穩,當下決定以靜製動。

    “不好﹗”昆陵真輕聲嚷著︰“咱們已經找到他了,沖進去抓他個措手不及,豈不好?”

    “不要輕舉妄動。”王大仲拿厲眼瞪她,她只好乖乖噤了口。“除非我們確定義弟和慕妹平安無事,否則不許輕舉妄動。”

    “知道了。”昆陵真心不甘、情不願的答道。

    他們靜下心來在樹上候著,時間悄悄的流逝,小木屋裡的陳複卻沒半點動靜。

    昆陵真等得不耐煩,此刻肚子又餓得咕咕鳴響,她連忙掏出早上藏在袖袋裡兩粒包子,喜孜孜的咬上了一大口。

    見王大仲狐疑的瞧著她,她趕緊解釋道︰“王少俠,我打今兒個一大早就為了慕姊姊的事滴水未進,此刻肚子餓得全揪在一塊兒了,所以……你要不要也吃一個?”她好心的遞出第二個包子。

    “不了,你吃吧﹗”王大仲回頭專心注意前頭的狀況。

    “真是奇怪,陳複這老賊在做什麼?太陽都快下山了,也不見屋裡有任何動靜。”她咬了一大口肉包,口中不清的嘟囔著。

    此時,小木屋門開了。

    “噓,他出來了。”王大仲連忙拉著昆陵真掩身到樹葉後。

    陳複走到屋外的水缸邊,不知做了什麼,戒慎的東張西望,才縱身往市集的方向奔去。

    見陳複走遠,王大仲立刻跳下樹來。

    “走﹗我們去瞧瞧木屋裡有何蹊蹺?”

    昆陵真也躍下樹來,同王大仲一起進了小木屋。小木屋裡頭的擺設很簡單,一張木床、兩張椅子,再也沒有別的了。

    “王少俠,這兒什麼也沒有。”昆陵真找了一會兒,有些洩氣。“你說……慕姊姊和小師父會不會……已經教他給害了?”

    “不可能﹗這事很古怪,我們方才明明見陳複買了一堆食物進來,走時兩手卻空空的,但這兒怎會連食物的殘骸也沒有?咱們再找找,這屋子肯定有機關。”

    不愧是“長安第一名捕”,連這一細微之處也注意得此仔細,昆隆真自嘆弗如。

    兩人找了一會兒,這屋子小得可以一眼看透,哪有什麼機關。此時,昆陵真氣極,抓起一旁的椅子往木床砸去,說也奇怪,椅子跌到地上所發出的聲音竟不太一樣。王大仲於是走上前去敲擊,聽到木板底下有輕微的聲響。

    “真兒,這木板下有東西,咱們到屋外找找,看有無機關。”

    “好。”

    兩人一同在屋外尋找著。王大仲想起方才陳複怪異的舉動,終於發現門前的水缸有些許怪異之處。

    “這水缸裡的水都長滿了青苔,可見這缸水從來沒有換過,一定有問題。”莫非是種掩飾?想到這,王大仲的兩只大手握住水缸兩邊,略略向左右推展,果然,水缸內藏機關,木屋裡頭傳來木板開的聲響。

    昆陵真探頭往屋內一瞧,“哇﹗王少俠,原來床前有一個地道呢﹗”

    王大仲面露笑容,同昆陵真走過去。

    頭頂有一亮光乍現,皇甫少華將慕紫纓摟在懷中向上望去,意外的看到王大仲和昆陵真。

    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皇甫少華他們兩人均覺得愧對王大仲,所以說不出話來,倒是昆陵真打破這份沈默和尷尬。

    “小師父、慕姊姊,你們果真在這。王少俠,我們真的找到他們啦﹗你們好不好?那個王八蛋陳複有沒有虐待你們?”

    她的嘴像連珠炮似的, 哩啪啦的說了一大串,掃走了空氣中怪異的因子。

    皇甫少華開口了︰“大哥、真兒,你們怎么找到這兒的?”

    昆陵真一掌打向王大仲的胸膛,猛替他吹噓。“這可要感謝王少俠了,全靠他,我們才能找到你們呢﹗對不對?王少俠。”

    她一連打了好幾下,打得王大仲都快吐血了。他無奈的白她一眼,“義弟,你們怎么會在地窖裡?”再見這一對金童玉女的小情侶,他這才發現,失去慕紫纓這位善良的佳人,並沒有如自己預期的那般難受。初期是有些震驚與憤慨,但此刻,這些感覺居然消失了。也許,他的內心深處也在默默祝福他們。

    “我一時不察中了陳複的奸計,不僅自己身陷囹圄,也……害了紫纓。大哥,我對不起你。”

    一定是因為憂心慕紫纓的關係,這才出了差錯。想到一向謹慎行事的義弟也會有這一天,王大仲不竟啞然失笑。“說什麼對不起,咱們兩人相知一場,何必說這客套話,對了,當務之急,便是先救你們上來。”

    昆陵真看了不禁發愁道︰“怎么救?這地窖這么深,岩壁又這么滑,小師父若能上來早上來了,何必困在這裡等我們來救,唉﹗”

    “真兒,何必搖頭嘆氣呢?去買條三尺長的麻繩來不就得了。”

    “說得也是,我立刻去買。”

    “慢著,真兒。”皇甫少華喚位正欲來去的昆陵真。

    “義弟,有何不妥?”王大仲及昆陵真同樣不明白。

    “那陳複出去已有好一會兒了,我怕他已在趕回來的路上,此刻你們和他對上了,沒半點好處,反而會吃虧。不如,你們買好了東西,明天早上再來,到時,我們再商量如何對付這奸賊。”皇甫少華道出心中的疑慮。

    “義弟,你顧慮得好,就照你的話這么辦。”

    “小師父,你和慕姊還需要什麼嗎?”

    “一條麻繩、一套女衣裳。還有,真兒,你去拜托農村的大嬸們,連夜趕工用布縫製一個像人一般大的女娃娃來。”轉眼間,他腦子裡已萌生出一條妙計。

    “像人般的女娃娃,做什麼?”兩人皆不解。

    “明天你們就知道了。”皇甫少華神祕兮兮的直笑著。

    王大仲及昆陵真兩人走後,一直沈默不語的慕紫纓這時才悠悠吐出一口氣。

    “方才……我真的好怕。”她衣不蔽體、鬢發凌亂,僅以紅色披風裹身,再加上和他獨處一天,相信王大仲早已看出他們之間的暖昧。

    “怕什麼?大哥已原諒我們了。”皇甫少華對王大仲相知甚深,由方才他的神情看來,對他們兩人的關係似是默許了。

    “真的?”慕紫纓柔順的倚在他懷裡,腦子裡浮現出美好的未來。“對了,你方才要真兒準備那些東西做什麼?”她眨著眼道。

    “你跟真兒一樣好奇了。”他笑笑,仍是神祕兮兮的說了這一句︰“明天你就知道了。”

    對於他故作神祕,慕紫纓不滿的噘起嬌美的櫻唇,而他認為這是邀請,於是便吻住了這甜美的芬芳。

    半刻鐘後,陳複回來了,一如先前般的扔下食物。

    第二天天大亮後,陳複果然又出去了,而一直躲在一旁觀看的王大仲及昆陵真見機不可失,帶著準備好的東西進去木屋救人了。
作者: 41050    時間: 2008-11-19 03:58 AM

第十章

    陳複這天早上照例買了食物回來,打開機關正要丟下去時,倏地瞧見地窖裡有些怪異。

    在微弱的光線中,他似乎看見裡頭只有一個穿紅色披風的女子,“怪了,怎么好像少了一個人?”一股不好的念頭掠過腦海,他忙壓低身子往洞口靠近,並在大聲嚷著︰“皇甫小子,你躲哪去了?快點出來。”

    裡頭的燈光微弱,斗大的地窖裡,明顯的只有倒在地上的女子。

    莫非……他將那貌似天仙的姑娘給殺了,然後自己再進了出來。想到這,他連忙推翻自己的論斷。“不可能的,這地窖深達三尺,岩壁像塗了油似的滑,除非是神仙,否則沒人能逃得出來。”

    想到這,他又安心多了,再度朝著洞內大叫︰“喂﹗你這該死的小子,給我出來。”

    驀地,左上方傳來一聲︰“你左一聲小子、右一聲該死的在叫誰呀?告訴你,你爺爺我在這裡。”

    什麼?聲音竟從屋內傳來﹗陳複一驚,一旋身便瞧見從左屋梁上持刀朝他直刺而來的皇甫少華,他忙要擺起架式準備接招,卻忘了他站在地洞旁,一個踉蹌,險些跌下地窖。

    皇甫少華見機不可失,掌力一推,大刀直挺挺朝陳複飛去。

    陳複見勢只想閃開,身子直直往後一彎,避開了大刀,未料,皇甫少華打蛇隨棍上,使出戲雲神掌猛攻他下盤,陳複終因閃避不及而失足墜入。

    皇甫少華吐出一口氣,看著陳複的慘樣,低聲笑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這時,王大仲、慕紫纓及昆陵真才從屋外走進來。

    “使得真棒,小師父,你方才使的那飛燕刀法真是漂亮極了。”她一邊鼓掌,一邊叫嚷著。

    “義弟,真給你料中了,沒想到陳複這奸險小人竟會中了這小小的計謀。”王大仲真是佩服義弟的聰明才智。

    皇甫少華同樣利用一個假人偶,聰明的騙到了陳複。

    “不,若不是大哥發現那機關,我和紫纓這一輩子就得被禁在這石窖中了。”

    皇甫少華走向慕紫纓,輕輕攬住她的肩頭,她亦含笑相對。她已換上了昆陵真帶來的衣裙,一顰一笑之間,多了份女人的嬌柔嫵媚。

    “不。說來也是巧合。不是看到陳複離去前在水缸邊鬼鬼祟祟的,我還察覺不到這機關巧妙之處。”王大仲謙虛的帶過。

    “喂、喂、喂、你們兩個有完沒完?”昆陵真一副噁心狀。“在那裡互相褒來褒去的。你們有沒有想過,大功臣是我耶﹗若不是我找到王少俠,王少俠也不會發現這機關,救了小師父和慕姊姊,而小師父也沒機會抓住皇甫家的頭號大仇人了,所以,你們要謝的人是我。”她得意洋洋的說。

    皇甫少華和王大仲齊望向她。兩人均是一副“你得了吧你”的眼神,昆陵真氣紅了一張俏臉蛋。

    “王大哥.謝謝你,還有─一”慕紫纓羞怯的望向皇甫少華,緋紅了雙頰。“我和少華……對不起……”

    “好啦﹗別對不起了,我要知道你們兩人早就相識,並且情投意合的話,我就絕對不會上洛陽向慕伯父提起這件婚事了。”王大仲心胸豁達,“坦白說,剛知道時,的確有些不好受,但現下想想,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才是一則最美的神話.不是嗎?”

    “大哥,小弟這一輩子都對不起你、我知道是我不對。但從見了紫纓第一眼起,我就想要她,我明明知道不對,但我就是做了。這一輩子我是不可能放手了。我知道我罪無可恕,在你面前我是個罪人,但,在她面前……”皇甫少華深深愛戀的望著慕紫纓,低嘆道︰“我只是一個愛她愛到無法自拔的傻瓜罷了。”

    “真的?”慕紫纓感動得直掉眼淚。“你沒騙我?”

    “為什麼要騙你?”皇甫少華用手拭去了她臉頰上的淚。

    她淚中帶笑,笑靨如花,旁若無人的倚人他懷中。

    這是激情畫面,兒童不宜。

    “咳、咳﹗”昆陵真不自在的猛咳嗽,提醒眼前這兩位要節製點。”王少俠、小師父,現下最重要的是要怎么處理這地窖內的陳複啊﹗”

    “就交給大哥處理吧﹗”皇甫少華相信王大仲這長安第一名捕,有更好的法子處置這惡人。

    “這……就將他交給大理寺監獄懲罰吧﹗”

    “好,這惡賊該進獄裡吃點苦頭。”昆陵真樂得直拍手。“對了,小師父,你先送慕姊回御景園吧,她受了驚嚇,這些天得好好休養才是。”

    “這……”

    “別這了、你幾時變的這般婆婆媽媽了?”王大仲下了定論,“儘管先回去吧﹗這兒由我和真兒來處理。”

    皇甫少華思及慕紫纓真的累壞了,於是不再堅持,拱手道︰“有勞大哥了,大哥今日的大恩大德,小弟來日一定重重答謝。”

    “義弟何須說得這般嚴重。”

    “大哥應該明白,這事對我而言,有何等的重要。”皇甫少華說到這時,眼神溢滿憐愛凝望著慕紫纓,再遲鈍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所指的事是什麼。

    “小師父,你帶著慕姊姊先走吧﹗”她真是快受不了了,小師父簡直將肉麻當有趣,噁心斃了。昆陵真像揮蒼蠅似的趕著,“這兒有我幫王少俠,你大可放一千兩百萬顆心,安心的走吧﹗”

    皇甫少華和慕紫纓終於相偕離去。

    看著王大仲怔忡的身影,昆陵真像只猴子般地跳到他身邊來,“王少俠,你還是舍不得慕姊姊,對吧?”她眨著那一雙精靈似的眸子。

    王大仲瞪大眼看著她,不明白這小姑娘為何總能看穿他的心思,不解哪﹗自行走江湖,他一向孤獨慣了,不善與人交談的他,也十分習慣這份孤獨。但此刻,身邊多了一個像麻雀般聒噪的小姑娘,還真是讓他十分不習慣。

    “你──”

    “放心好了,王少俠,你這般俠義心腸,為人光明磊落,不怕娶不到姑娘的。”昆陵真仍兀自嘀嘀咕咕的,“對了,這惡賊咱們要將他送至大理寺監獄嗎?我覺得不太好,他讓小師父和慕姊姊受罪,咱們也應該關他個兩天,不過,可不許給他東西吃,要他活生生的受這罪,你說好不好?”

    ﹡﹡﹡

    皇甫少華和慕紫纓歷劫歸來。不僅毫發無傷,還帶回陳複被擒的這項好消息,整個御景園可是歡欣不已。為了慶祝這個好消息,老太爺皇甫授下令廚房殺豬宰羊;晚上將設宴好好慶祝。

    從回來到參加宴會,慕紫纓一直皺眉凝思著,似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般。

    倏地,她恍然大悟,不禁開心的咧嘴而笑。

    “一直看你悶悶不樂的,這會兒又笑得這般開心,想到了什麼事?”皇甫少華關切的問。

    “我一直在想,王大哥說的那一句話,現下終於讓我想通了。”

    “哪一句話?”

    “王大哥說他注意到陳複在水缸上動手腳才發現機關,這機關的巧妙之處便是設在屋外,教人想都想不著。”

    “我不明白。”

    這時,小春過來遞上一張紙條,“小姐,這是老爺的回條。”

    慕紫纓一瞧,喜上眉梢,“爹爹一語驚醒夢中人,更證明了我所想無誤。”

    “到底是什麼事?”皇甫少華劍眉微蹙,他不喜歡被隱瞞的感覺。

    “現下說起來太複雜了,你也會弄不清楚,我只能告訴你──你大娘根本沒瘋,她正常得很。”

    莫非段繡帕裝瘋?當然不是。

    第二天一早,在慕紫纓的吩咐下,皇甫少華叫二十名園丁拿了鏟子來到梅園裡的祠堂,老太爺皇甫授、老爺皇甫業以及二夫人段錦織,全不放心的跟了過來。

    慕紫纓下令,要二十名園丁將祠堂邊的草芥和五倍矽草拔得一干二淨,她這項舉動,令在場的人全都傻眼了。

    “為什麼?我瞧這些小花小草開得挺美的呢﹗拔掉這些花草,跟繡帕姊的瘋病有什麼關係?”段錦織覺得十分困惑。

    “這兩類植物固然是長得討喜可愛,但實則卻是有害的毒物。”慕紫纓詳細說明著,“五倍矽草是非常毒的植物之一,它不僅根、莖、葉均有毒,就連花朵上的花瓣也有毒素。”

    “哦﹗這么不起眼的小花兒。竟然……”皇甫授簡直不敢相信,一朵小小的花竟有這么大的威脅。

    “是的,就是因為它不起眼,以至於我輕忽了它的重要性。”慕紫纓有些不好意思,“它的花粉有一種獨特的香氣,數量少時沒什麼傷害,但數量多時,其香氣會導致人精神恍惚,久而久之,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就會讓旁人誤認為是犯了瘋病。”

    “什麼?”眾人一驚。

    “你說繡帕姊沒瘋?”

    “你說繡帕兒沒瘋?”

    “你說業兒的大媳婦沒瘋?”

    御景園內的三位長者異口同聲問道。

    慕紫纓笑道︰“嗯,只要將這有毒的花草全除去,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大娘她一定會慢慢清醒過來。”

    她誠摯的語氣,就像一帖靈丹妙藥,帶給三人無窮的希望與活力。

    皇甫少華看著希望降臨御景園,覺得跟前的事物一切都會變美好,包括他和紫纓。

    “你瞧爺爺、爹和娘高興成這樣,看來我真有本事,帶了一個小活菩薩回來。”他笑著戲謔她,右掌佔有性的輕摟著她的腰。

    慕紫纓害羞的笑著,不敢看向他戲謔的眸光。

    “明天一大早,我……我得回洛陽去了。”

    “這么快?”他話裡有著濃烈的不滿。

    “我等著……你來迎娶。”她的聲音愈來愈小,小到幾乎只有螞蟻聽得見。”“什麼?你說什麼?”皇甫少華故意同她裝傻,還大聲嚷嚷,他這一嚷,慕紫纓臉紅紅到耳根子去了。

    “你使壞,欺負人,討厭。”她輕捶了他兩記,悄悄看向四周,見沒人瞧他們,她這才稍微放心,“你再裝蒜、胡扯,我再也不理你了。”

    “逗你的,生氣了?”

    “沒有,你……我們以後會不會很福祉?”她一副小女人的語氣問。

    “會﹗我們會很福祉。”他堅決的口吻。

    “真的?”

    “我會讓你福祉得暈了過去。”

    他們到底會不會很福祉呢?套一句老話──那可不一定羅﹗

    ﹡﹡﹡

    當慕紫纓趕回洛陽,慕天耀見愛女回來,還沒開心夠,第二天就被氣得怒發沖冠,恨不得生飲外面那混小子的血。

    因為,皇甫少華身穿新郎棺服,帶著聘禮、喜慶樂隊敲鑼打鼓的來到慕府,並大刺刺的聲名要娶慕紫纓回杭州,慕天耀氣得差點拿大刀出來砍人。

    “你是打哪來的混小子?說要娶我女兒便娶,我慕天耀的女兒豈是隨隨便便就嫁人的。”

    他氣極了,喊來家丁將皇甫少華給轟了出去,並一邊忿忿的叨念著,“真是目無王法、目無王法。”

    前些日子來了三個什麼鐵口三娘子,以及那不達目的絕不罷手的嚴管事,已煩得他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沒想到才趕走那四人沒幾天,皇甫少華這正主兒便出現了。

    瞧他一副吊兒郎當一儒雅書生的斯文相,一拳便可以打扁他,有什麼資格娶他的寶貝女兒?

    皇甫少華被轟出去後,並不洩氣,他找了家客棧安頓好所有的人,便靜待下手的時刻。

    慕紫纓得知此事時,已是三天後,她氣急敗壞的前來找她的爹爹理論。

    “爹,你怎么把他趕出去了?”她劈頭就問。

    “把誰趕出去了?”慕天耀倒豎起眉頭,埋怨的睨了女兒一眼,“你說話沒頭沒尾,愈來愈沒有規矩。”

    他那知書達禮的女兒上那裡去了?

    “還會有誰?”一聽到未來的夫君被爹爹無情的轟了出去,她一顆心煩死了,不依的直跺腳,“爹,女兒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少華才是我要嫁的夫君,我一輩子的依靠,女兒……女兒都是他的人了……爹﹗”她慌得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

    “那又如何?”

    慕天耀最氣的是這混小子不但偷吃了他女兒,還沒半點認錯的態度,他看了就有氣。“這婚事我不會應允的,你早死了這條心吧﹗”

    他想來想去,還是那愣頭愣腦的王大仲看來可靠些,雖然兩家的婚事已告吹,但……一想起這件事,又是那混小子的錯。

    哼﹗可惡的皇甫少華。

    “爹……”慕紫纓再度哀求。

    “別喊了,你就是喊啞了嗓子,爹都不會答應的,你回房去歇著吧﹗”慕天耀倔傲的撇過頭,生平第一次不理會寶貝女兒的苦苦哀求。

    “爹……”第一次看見爹爹如此絕情,慕紫纓明白事情沒有轉回的餘地了,“我恨死爹了。”

    她哭喊著,轉身離開慕天耀的書房。

    由於這事鬧得太大了,讓一向不問世事的慕夫人也站出來講句公道話。

    “夫君,你這又是何必呢?我看這皇甫少華是真心真意待纓兒,你就答應他吧﹗”她柔柔的勸著這脾氣古怪的丈夫。

    “不成,我說不成就是不成,我的寶貝女兒嫁誰都行,就是不能嫁給他。”

    “唉﹗你這性子……幾時才改得過來。”慕夫人真是拿他沒辦法。

    慕天耀的性子夠執拗,但皇甫少華的耐性也真耐磨,迎親隊伍已在客棧內候上十來天了,皇甫少華每天都上慕府求親,而每天都有人特地來慕府門口瞧他被轟出門的糗樣。

    雖然如此,皇甫少華還是信誓旦旦的認定慕紫纓一定會成為自己的妻子。

    他那自信滿滿的模樣,讓慕天耀看了不免有一絲擔憂。於是他抬出“醫神”的威名來,向“鷹揚府”借了兩百名士兵,守住慕府各個角落,他就不信那文弱書生有本事將自己的寶貝女兒給娶走。

    “告訴外面那個混小子,有本事他就飛進來搶走我女兒,要是他飛得進來,我就把女兒送給他。”慕天耀大笑著,志得意滿的向皇甫少華下戰書。

    皇甫少華收到了,銘記在心內。

    事情愈鬧愈大,洛陽城的居民們無不引頸企盼,等著看好戲上演。

    那兩百名士兵由衛子雲及尹闕帶領著,理所當然的,兩位大將的夫人自然也跟來了。慕紫纓看到兩位好姊妹來了,一喜一憂,兩種情緒攙雜著,使她淚水不斷往下掉。

    “哎呀﹗看到我們你也哭,我看你快變成小娃兒了,同儀儀那個女娃兒一樣煩人。”衛書嫻最受不了這個,趕緊要慕紫纓擦去眼淚。

    “可是……可是人家……高興嘛﹗”

    “事情怎么會弄成這樣呢?簡直太複雜了。纓纓,我問你一句話。”商少儀淘氣的眸子裡閃著促狹的神采,“你到底嫁是不嫁?”

    “嫁,我當然嫁。”她急切的直點頭。“可是……爹反對啊﹗”提到這,她眼淚又開始掉了。

    這事可棘手了,怎么辦才好呢?三個好姊妹均感到束手無策。

    ﹡﹡﹡

    半夜──

    慕紫纓入睡不過片刻,便感到身邊有人在搖她,睜眼一瞧,便望進一雙黑珍珠般迷人的雙瞳裡。

    “你?﹗”她簡直不敢相信,皇甫少華是如何進來?外頭有重重包圍,難道,她在做夢不成?“就算是作夢也好,我好想你哦﹗”

    她泣訴著,柔柔倚入那熟悉的溫暖胸膛中。

    “傻瓜,你不是在作夢,我進來搶我的新娘子了。”皇甫少華輕吻她的唇瓣,給她真的感受。

    這不是作夢,慕紫纓詫異的瞪大了美眸,“你剛才胡說什麼?”

    “我要搶親。”他笑得泰然自若。

    她連忙倒抽一口氣,“你瘋了,我爹爹會殺了你的。”

    “不會的,我們走吧﹗我親愛的娘子。”

    他抱著她,施展輕功躍上屋檐。三更半夜,喜慶隊伍敲鑼打鼓往杭州的方向回去了。

    慕天耀於半夢中被驚醒,經女婢來報,他才發現寶貝女兒不見了,並在桌上發現一張條──

    岳父大人,小婿謹遵您的口諭,將愛妻給搶到西湖去了。勿念勿出,明年過節,小婿會帶著愛妻返鄉探親。

    慕天耀不禁發愣,外頭有兩百名士兵駐守,這混小子是如何帶走紫纓的,難道真是用飛不成?

    慕夫人讓這嘈雜聲驚醒過來,看了皇甫少華留下的字條,不禁莞然一笑。

    “你瞧你撂下的什麼大話,現下他真的飛進來把纓兒搶走啦,真是。的,這么大歲數的人了,做事還是這么浮躁。”她糗著丈夫。

    慕天耀直到天色大明才恢復神智,他連忙大吼吩咐︰“來人,備轎。”

    “慢著、慢著,你要做什麼?”

    “做什麼?那混小子搶了我的寶貝女兒,我當然是去搶回來羅﹗”慕天耀怒不可抑。

    “你瘋了不成?”慕夫人直斥著,“纓兒都已經是他的人了,你搶得回來嗎?你用點頭腦想想行不行?纓兒和他的事已傳遍整個洛陽了,你把纓兒搶回來,是要她成為洛陽城的笑柄是不是?”

    一番話震得慕天耀說不出話來,道︰“那……現下要怎么辦?”

    他真舍不得那個寶貝女兒呀﹗

    “怎么辦?你還不下令準備嫁妝,莫非你要纓兒嫁得寒酸不成?”

    現下,慕天耀氣歸氣,也只能照著辦了。

    另一方面──

    慕紫纓與皇甫少華共騎一匹馬上,兩人皆身著禮服,一身紅得耀眼奪目。

    慕紫纓頻頻向後張望,深怕爹爹帶著士兵追趕而來。

    “別擔心,嗯?”皇甫少華彎身輕啄她的唇。

    “你不該這么冒冒失失將我擄了出來啦﹗她嬌嗲的埋怨著,真不知她爹會氣成何等模樣。

    “不擄你走,依你爹古怪的脾氣,不知何年何月才會肯將你嫁給我。”

    “呵,你說我爹爹的壞話。”

    “我是實話實說。”

    “嘴巴這么壞,看來我還是聽爹爹的話,不嫁你好了。”她佯裝薄怒。

    這話有威脅的味道喔﹗

    皇甫少華劍眉一攏,整張臉板了起來。“你說什麼?為夫的不懂。”

    這情景好玩得緊,她捂著小嘴咭咭直笑。

    “說﹗”他眉頭愈皺愈緊。

    慕紫纓仰起臉蛋,輕聲細語道︰“我嫁的是俠盜紅尾燕嘛﹗自然是,隨君飛 ﹗”

    “這還差不多。”

    皇甫少華這才滿意的露出笑容,湊上嘴,吻住愛妻那源源不絕的笑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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