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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佟芯 -【月老開小差之一】搶錢搶糧搶爺們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標題: 佟芯 -【月老開小差之一】搶錢搶糧搶爺們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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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想她堂堂的糧行繼承人,竟被夫婿和小妾聯手毒害,
好在老天有眼,讓她重生成為官家千金,
再加上樊爾軒這個商行當家兼丈夫幫襯,日子過得可美了,
前世她只把他當成弟弟,沒想到如今都成男人了,
萬事有他擋在前頭,她完全不需要操煩什麼,
娘家四妹陷害她墜馬,他奮不顧身衝上來救她,
婆婆因做假帳一事被她發現而要對她不利,是他出手擺平一切,
她想讓害死她的兇手得到報應,他出錢出力盡心幫忙,
哎呀,這樣的好男人上哪找,不抓牢了可是她的損失呢,
但也因為他全心全意的付出,她動了想說出真實身分的念頭,
可奇怪的是,他望著她的眼神為何好似早就知道她是誰呢……

【出版日期】    2016/10/21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983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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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7 11:35 AM 編輯

【第一章】

        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穿著桃紅衣裳的貌美姑娘領著一群丫鬟婆子,浩浩蕩蕩的來到一個荒僻老舊的小院落。

        當她看到房裡頭的人好端端地坐在梳妝台前,臉上是掩不住的震驚,「范如茵,聽說妳掉入池塘裡不省人事,怎麼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

        范如茵的丫鬟香香看到她進來第一句話居然不是關心,不滿的道:「四小姐,妳怎麼能這麼說?」

        剛清醒不久的范如茵捉緊身上披著的大氅,一張小臉白得嚇人,她朝眼前的女子看去,露出困惑的神色道:「四小姐……香香說我排行老三,那麼妳就是四妹了?」

        范如芳因為這句話愣住,下一刻又斥道:「范如茵,妳裝什麼傻!」

        「我好像失去記憶了,什麼都不記得,連對四妹也沒有印象……」范如茵摸摸後腦勺,似乎有些懊惱。

        「妳失去記憶了?怎麼會?」范如芳表現出相當吃驚的模樣,眼神卻透出一股憤恨。

        她明明親眼看到范如茵跌進池塘,沉了下去的,為何人還好好的,只是失去記憶,這女人怎麼不乾脆死一死算了!

        將范如芳那帶有怨恨的眼神斂入眸底,范如茵有意無意的說:「說也奇怪,香香說我坐在池塘邊看魚,結果她剛離開我就溺水了,就像是有人蓄意等著我落單,好把我推下池塘……」

        此話一出,范如芳身後的丫鬟婆子臉色大變,范如芳更是心虛,反應激烈的道:「笑話,怎麼不說是妳自個兒不小心掉下池裡的!」

        被她的尖嚷聲吵到頭疼,范如茵又摸了摸後腦勺,「四妹,妳太激動了吧?我不過是說出自己的猜測罷了。」

        范如芳眼神閃爍,「我是聽到下人說妳摔入池塘昏迷不醒,才特別過來看看的,看來妳好得很,不用我擔心。」

       「四妹會擔心我,是不是我們平日感情很好?」范如茵一臉歡喜的道。

       「妳……」范如芳覺得古怪,眼前這個范如茵跟從前真的不一樣,以往她只要稍微大聲說話,范如茵就唯唯諾諾地不敢吭聲,哪可能像這樣跟她一句來一句去的,她真的忘了過去的事?

       「既然妳沒事,我要走了,這房間真窮酸,還有股霉味,我一點都不想久待。」她哼了一聲,領著婆子丫鬟走人。

       「香香,好冷,快把門關上!」范如茵見范如芳走了,馬上催促道。剛從池塘裡被救起,她身子還虛弱著,壓根兒吹不了一點風。

        香香趕緊關上門,遞上熱茶讓主子暖暖身,然後忍不住道:「小姐,妳好厲害呀,妳以往很怕四小姐的,可剛剛居然敢這麼對四小姐說話!」

        回想起稍早發生的事,她仍感到驚險萬分。

        今天小姐心情悶,她陪小姐去看魚,之後她去了茅廁,一回來就見小姐昏倒在池塘裡,雙手攀住池邊的石頭,嚇得她趕緊喊救命,找人一起把小姐拖上岸。

        只是小姐好不容易醒過來了,人卻變得不太對勁,雙眸炯炯有神,沒有一點先前的懦弱,讓她覺得好陌生。

        聞言,范如茵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香香,我想不起我以前是個怎樣的人,只知道從今天起,我們主僕倆得小心行事,特別要提防范如芳,要不我跌進池塘這種事隨時會發生,知道嗎?」

        香香打了個寒顫,「小姐,妳的意思……是四小姐推妳的?」

        范如茵分析道:「我醒來後不是問了妳,這府裡最仇視我的人是誰,妳說自從我訂親後,范如芳因為嫉妒我的婚事,處處針對我、欺壓我,所以她是最有動機害我的人,再加上她方才一副恨不得我死掉的樣子,我敢肯定,把我推下池塘不是她就是她身邊的人。」她喝了口熱茶,舒服的吁了口氣。

        「真是太可怕了,四小姐和小姐是親姊妹,她居然想害死妳……」香香不敢置信,她拍拍胸脯,一臉後怕地道:「幸好小姐平安無事。」

        不,妳的小姐已經死了,我並不是范如茵,而是汪孟梨。

        汪孟梨死後原本在一個黑暗的洞穴裡走著,要前往陰曹地府報到,突然間有一道力量拉扯著她,接著她便感受到自己置身水中,痛苦得不能呼吸,求生本能讓她奮力的游上水面,攀上池邊的石頭後力竭昏厥,待她醒過來,才知道自己借屍還魂,重生了。

        她問香香有關原主的事,才知原主是名六品官的庶女,生母姨娘在她很小的時候便過世,加上原主個性軟弱,從小爹不疼,也不得嫡母的緣,在這個家很不受寵,可說是個小可憐,反觀范如芳雖然同為庶女,但她有手段,會討好嫡母,因此比原主得寵,吃穿用度都比原主好。

        而范如芳以前雖然會欺負原主,但也不至於到仇視的地步,直到四個月前,嫡母替原主訂下一門婚事,對方指名要娶原主,還是正妻之位,這可是身為庶女求都求不到的好親事,汪孟梨不禁猜臆,范如芳大概是認為只要原主死了她就能取而代之,才會害死原主吧。

        讓汪孟梨更為訝異的是,原主居然就這麼任人欺負也不反抗,又那麼輕易的被害死,也太軟弱無用了……不,她也同樣沒有用,她一直到死前那一刻,才知道自己一直被那個佯裝楚楚可憐的女人給騙了!

        汪孟梨雙眸映上了恨意,前世她是京城百年老店第一糧行的千金,因為爹娘只有她一個女兒,她從小就被當成守灶女栽培,養成了精明能幹的個性,不管是看帳作帳,或和男人談生意樣樣行。

        長大後為了後繼有人,汪孟梨不得不成親。

        溫俊生是她爹一個老友的兒子,由於父母都已過世,沒有家累,加上為人老實,爹才會看上他。雖說名義上是嫁娶,但成親後住在她家,糧行也由她掌管,他不能干涉,且生下的第一個小孩也得從母姓,好繼承糧行,形同招婿。

        兩人成親五年,雖然沒有深厚濃烈的感情,也還沒有孩子,但是互相敬愛,從沒有爭吵過,汪孟梨自認為夫妻感情算是不錯。

        但在那個女人出現後,她的一切都被奪去了。

        李瑤月是汪家的遠親,當初爹娘看她舉目無親便好心收留她,沒想到同個屋簷下住久了,李瑤月和溫俊生竟看對眼了。

        身為正妻,她大可將這個勾引她丈夫的狐狸精趕出門,但李瑤月苦苦哀求,表示願意為婢為奴侍候她和她的家人一輩子,只求別趕她走,加上李瑤月性子溫婉細心,平日侍奉她爹娘如雙親,她便寬宏大量的讓丈夫納她為妾,想著可以讓她幫忙照顧家裡。

        不想這女人不甘為妾,表面上親熱的喊她姊姊,實則暗藏禍心,趁她受了風寒時在她的補藥裡下了毒,害她短短幾日內便病入膏肓,直到她臨死前,那女人才站在床邊,說出自己和溫俊生聯手害死她的實情。

        汪孟梨沒想到連丈夫都背叛她,她自認沒有虧欠他,當初是他自願成親的,她爹並沒有逼著他娶她,他喜歡李瑤月,她也讓他納進門了,沒想到他絲毫不顧念夫妻情份,為了一個出現不到兩年的女人就背叛她。

        「姊姊,別怪我,誰教妳擁有那麼多,而我卻一無所有,我當然要搶過來了。放心吧,我會代替妳照顧相公,也會好好孝順妳爹娘,這第一糧行我也會一併接收,妳就安心的去吧。」

        汪孟梨永遠不會忘記那張看似天真的臉孔,在她闔眼前對她說的這一番話。

        而今她重生了,她要向他們復仇,她要搶回第一糧行,搶回她爹娘!

        咕嚕咕嚕……

        汪孟梨按住肚子,飄遠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朝香香問道:「對了,現在是何時了,午膳何時送來?」

        「啊,已經未時了,今天送飯的又遲了。」香香這才想到小姐還沒有用午膳。

        汪孟梨蹙起秀眉,「又遲了?以前連下人都敢欺負我嗎?」

        香香忿忿的道:「是!廚房裡的丫鬟十分瞧不起人,看小姐不得寵,都會故意拖很晚才送飯來,還常常要我親自去取。除此之外,小姐每月的月例都會被負責發放的管事嬤嬤找理由扣錢,實則中飽私囊,她們甚至還會把分給小姐的布料拿去討好嫡出的二小姐,實在是欺人太甚!」以前她就算想為小姐抱不平,但主子不振作她一個下人又能如何?如今看到小姐振作起來,她這才忍不住將心中的憋屈說出來。

         聞言,汪孟梨大致明白了原主的處境,身為庶女不得寵,再加上個性軟弱,下人自然不把她放在眼裡。

         「送飯的丫鬟來了!」香香看到窗外有個人影走來,隨即又抱怨道:「那丫頭是菱兒,眼睛長在頭頂上,每次見到小姐都不問安。」

          果然,菱兒端著飯菜進來時臭著一張臉,把菜放在桌上後只交代一聲「吃完了再送過來吧」便等不及要離開。

         「慢著。」汪孟梨盯著桌上的菜色,喊住了她。

        「有什麼事?」菱兒語氣不耐煩。

        「只有這些菜嗎?」汪孟梨仍盯著桌上的三菜一湯,肉只有肉末子,湯也清淡得很,官家小姐吃這樣也太寒酸了吧?

        菱兒理直氣壯地道:「今天就只有這些菜而已。」

        「真的只有這樣?」汪孟梨抬起眸,含笑的望著她,眼神卻多了抹銳利。

        被那極有威嚴的目光嚇到,菱兒嚥了嚥口水,又想著這三小姐沒什麼好怕的,便大著膽子道:「對啦,廚子做的菜只有這些,我還有事先走了。」

        「好大的膽子!我在問妳話,妳這是什麼態度?當自己是主子,想爬到我頭頂上了是不是?」汪孟梨臉色一沉,大聲斥喝。

        菱兒震住,結結巴巴的道:「我……不,奴、奴婢只是聽吩咐送菜來而已,其餘的什麼都不知道……」

        「那妳到廚房交代一聲,要廚子馬上做道紅燒魚和糖醋排骨過來。」

        菱兒瞠大了眼,活似她提出多荒謬的事,「可是……」

        「連我的命令都不聽,看來妳真的不把我這主子當一回事。」范如茵利眼輕輕一瞟。

       被這麼一瞪,菱兒小臉都白了,心想三小姐變得好奇怪,以前明明不敢對任何人大聲說話的……

       「還愣著做什麼,要是讓我們小姐挨餓,可有你們這些奴才受的!」香香看到主子發威,跳到菱兒面前罵道。

       「是!」菱兒哪敢不從,飛快的走了。

       「呼,真痛快,總算出一口惡氣了。」香香哈哈大笑。

        汪孟梨沉默了一會,忽然說道:「香香,有我這種主子很辛苦吧?我跟妳保證,我和以前不一樣了,從今天起,只要妳忠心耿耿的跟著我,那麼只要我有一口飯吃,就絕對不會餓著妳,我若過好日子,妳也能過好日子。」

        范如芳既然想害她,一次不成或許會有第二次,因此她需要香香的忠心,在這個范府裡,她們只能信任彼此了。

        香香聽到這句話都快流淚了,「香香絕對忠心不二,有誰敢害小姐,香香都會為小姐擋刀!」

       「妳不用替我擋刀。」汪孟梨噗哧一笑,拍了拍她的肩。

       「不過,廚子真的會照小姐的吩咐送紅燒魚和糖醋排骨來嗎?」香香有些不安的道。

        汪孟梨袖下的手緩緩握拳,「我會讓他們乖乖聽我的話,我不再是只會任人宰割的三小姐,我會在這裡佔有一席之地。」

        汪孟梨明白,她如今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庶女,想要向李瑤月報仇,奪回屬於她的東西談何容易,因此她得先壯大自己,等攢足實力才有辦法展開行動。

*             *             *

        胡同裡,有個中年男人東竄西逃,不時往後頭看,像是背後有什麼毒蛇猛獸在追他。

        這時,他前方出現一個穿著白衣的男人,那是個二十出頭,相貌非常俊秀的年輕男子,他笑容和煦,看起來親切又無害,可中年男子看到他卻露出見鬼的表情,立刻想往回跑,偏偏後頭已追上來的護衛們包圍了他,再無退路。

        「劉掌櫃,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幹什麼嗎?現在不是我爹管事,換成我當家,你就小看我了嗎?」

        中年男子惶惶然轉回身,就見年輕男子啣著柔和的笑,他笑得有多柔和,那雙清冷黑眸底下迸射出來的寒光,就有多麼令人毛骨悚然。

        砰的一聲,他無法克制的腿軟跪了下來,額際滴下了汗,心裡只有後悔莫及四個字。

        他錯了,他真是看走眼了,想著這個年輕的新當家對每個年紀比他大的叔叔伯伯都會問安,看起來謙虛客氣又沒有架子,他才大著膽子把商行裡的貨偷偷拿去賣,沒想到這個新當家是隻披著羊皮的狼,早知道他背地裡幹的好事,對他設下圈套,來個人贓俱獲。

        他用發抖的聲音求饒,「當家,饒了我,我是一時鬼迷心竅才偷賣貨……」

        白衣男子便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商行,日新商行的新任當家樊爾軒,此時,他垂眸冷睇著跪在地上求饒的男人,「只有這樣嗎?你不只偷偷將商行裡的貨物拿出去賣,還和其他商行的人來往甚密,是打算洩露什麼事情給對方,藉此得到好處吧?」

        「不……不是的……」劉掌櫃臉色都白了,沒想到他竟連這個都知道。

        樊爾軒彎下身,朝他一笑,「劉掌櫃,你一定在想我怎會知道吧?我告訴你,日新裡每個人的底細我都知道,誰敢耍花樣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怎麼,不信?我可是連你背著尊夫人養外室都知道呢。」

        劉掌櫃瞪住他,心裡迸出一句:這男人根本是隻狡猾又陰險的狐狸!

        樊爾軒又輕輕一笑,但那張俊秀好看的臉已蒙上一片森冷,「接下來,我們來一筆一筆的算帳吧,你到底貪了多少錢,我會從你嘴巴裡連本帶利的挖出來。」

        劉掌櫃被他嚇得呆住,癱在地上完全無法動彈。

        越過了他,樊爾軒恢復了一貫親切的笑容,朝護衛拍掌道:「好了,把他帶回去。」時間剛剛好,正好能趕上午膳時間,他好幾天沒在家裡吃飯了,被爹叨念了好久呢。

        「是!」

        讓人押著劉掌櫃回商行關著,樊爾軒搭著馬車回到自家府邸,樊府就在日新商行的不遠處,外觀雖不華美,但建築堅固,一片的石灰色,有著壯麗大器的風範。

        石總管知道樊爾軒今天會回府用午膳,早在門口候著了,樊爾軒的貼身小廝二胡也前來等候主子。

        當樊爾軒踏下馬車,石總管率先恭敬的道:「二少爺,你回來了,老爺和夫人都在等著你用膳呢。」

        樊爾軒望向石總管的腳,關心的詢問道:「石叔,你的腳好些了嗎?」

        聽到主子這麼問,石總管可感激得不得了,「多虧二少爺給我的藥,抹了幾天竟已經完全不痠了,還真神奇!」

        二胡忍不住插話,「那藥我也用過,真的很管用,那可是很貴的呢!」

        「二少爺,你對我這老頭子真的太好了,我會好好報答你的……」石總管感動到快流下男兒淚了。

        有那麼誇張嗎?樊爾軒含笑的道:「石叔,你長年為樊家勞心勞力,這是我應該做的。」

        三人往主屋的方向走去,不少下人都熱情的向樊爾軒問好,看得出樊爾軒在府裡極有人望,尤其是特別受丫鬟們歡迎,看到他回來她們雙眼都亮了。

        這全是因為樊爾軒對下人們非常的好,總是笑容滿面,看到有老人家哪裡痠痛會送上傷藥,家裡有人生病的也會雪中送炭,在下人們心中可說是個極好的主子。

        走了一段路,樊爾軒進了主屋,被石總管領著往飯廳方向走去。

        此時,父親樊重、繼母鄭氏,以及兩個鄭氏所出的異母弟妹都入座了,只等樊爾軒回來就可以開飯了。

        「爾軒,快坐,你二娘讓廚房做了好幾道你愛吃的菜。」樊重看到樊爾軒回來,心情可好了。他們上次一起吃飯是一個月前的事了,他這兒子自從接了當家之位後,總有許多應酬,甚少在家裡吃飯。

        「爾軒,你可要多吃點,補補身子。」鄭氏慈祥的道。年近五十的她保養得很好,體態也很完美,稱得上是個美婦人。

        「二哥,你來坐我身邊!」十六歲的小妹樊爾雅拉了他的袖襬,她跟她娘親一樣都是美人胚子,從小就祟拜樊爾軒。

        樊爾軒笑笑的任小妹拉著他入座。

        十七歲的小弟樊爾棋早餓極了,嘴裡邊嘀咕著終於可以吃了,邊伸起右手想捉塊肉吃,馬上被打了手。

        鄭氏瞪著他,「說了幾次別用手,你是猴子嗎?」

        「嘖,知道了。」樊爾棋煩躁的抓抓頭。

        看兒子拿了筷子後,鄭氏夾了菜到樊爾軒碗裡,看似慈愛的道:「爾軒,近日你忙,都瘦了呢,可要多吃點。」

        「謝二娘。」樊爾軒恭敬笑道,眸底卻沒幾分溫度。

        他三歲時娘親便過世,樊重看他和大哥年紀還小,需要有娘親照料,便在他五歲時迎娶鄭氏為繼室。

        當時的他是冀盼能有個娘親的,畢竟大哥身為日新的繼承人,成天忙著念書,爹又那麼忙,他一個人總是寂寞,鄭氏的出現本來讓他以為自己有娘親疼了,沒想到卻是惡夢的開端。

        鄭氏總是人前待他好,人後恐嚇他,要他乖乖聽她的話,不然就有他好受的,雖然不會凌虐他、打他,但會找理由對爹說他是壞孩子,讓爹懲罰他。後來他才看出來,鄭氏不喜歡他和大哥,大概是元配生的孩子太礙她的眼,而大哥雖然有心護他,但鄭氏也會在爹面前搬弄大哥的是非,幫不了多少忙。

        被鄭氏養了四年後,他養成了軟弱膽小的性子,也因為時常擔心受怕總是吃不多,身子十分瘦弱,是舅舅來家裡時看出他受到鄭氏的欺凌,將他帶回家,教導他要有一顆強健無懼的心,還送他到武館學武,他才慢慢改變性子的,加上後來哥哥意外過世,由他成為繼承人,他不得不在一夕之間變強。

        而這麼多年過去了,爹完全不知鄭氏如此刻薄,總以為自己娶了多麼賢慧的女人,不過就管家這點來說,鄭氏確實很賢慧,她將府裡管理得井井有條,讓爹能無後顧之憂的忙著商行的事。而爹一年前因身子有恙提早引退,鄭氏也細心照料著爹的病,讓爹慢慢好轉,看在這份上,他才沒揭穿她的真面目,與她維持表面上的和諧。

        「商行裡最近有什麼事嗎?」樊重問道。

        「沒什麼事,只是還有一些人不服我,不過爹放心,我會讓他們認同我的。」樊爾軒輕描淡寫道,並沒有說出劉掌櫃吃裡扒外被他逮到的事,這種事不需要爹來擔心,他會自個兒收拾,很快地,那些看他年輕好欺的老傢伙一個個都會把皮繃緊,不敢在他面前作怪。

        樊重看兒子近來那麼拚命,有點擔心的道:「爾軒,爹知道梨兒死後你心情便不太好,可你也要顧好身體啊。」

        聽到梨兒這名字,樊爾軒神情有些恍惚,神情閃過痛苦,下一刻便又冷靜自持的道:「爹,我沒事,你放心。」

       「唉,你舅舅、舅母就這麼一個女兒……」樊重忍不住嘆息。

        樊爾軒垂下眼,「我會時常去探望舅舅、舅母的。」

        「那就好,改天我也會去探望他們。」樊重點頭的道。

        「好了,來喝杯酒吧,今天就好好放輕鬆。」鄭氏拿起酒瓶,為他們爺兒倆斟酒。

        「謝二娘。」樊爾軒朝鄭氏點頭微笑。

        鄭氏也朝他微笑,只是笑意未達眼裡。

        吃到一半,樊重和鄭氏互看了眼,由鄭氏提道:「爾軒,你的婚事我跟你爹看過日子了,十二月和明年的一月、三月都有吉日,現在開始籌備剛好來得及,你想訂在什麼時候?」

        「我沒意見,二娘和爹決定就好。」樊爾軒吃著菜,臉上看不出對這門婚事有什麼想法。

        鄭氏裝模作樣的流露出愧疚神色,「爾軒,你不會怨二娘吧?其實二娘看中的是范家二小姐,沒想到二小姐已經許人了……不過三小姐雖然是庶女,好歹也是個官家小姐,和范大人成為姻親,以後對商行也有幫助。」

        「爾軒知道二娘的用心,二娘挑選的媳婦肯定是最好的,我相信二娘。」樊爾軒直視著她,一臉真誠的說道。

        「聽說范大人近期會升官,攀上這親家對我們也是有益的。」樊重也很滿意這門婚事。

        樊爾軒是堂堂日新商行當家,要娶的當然是嫡女,萬萬輪不到庶女當正妻,但對方是官家之女,也不能說配不上樊爾軒。事實上,就算樊爾軒再怎麼優秀,以商人的身分要迎娶官家嫡女還是高攀了,庶出的倒是剛好,再加上有當官的親家總是好辦事,樊重在深思熟慮後便同意了。

        當然,鄭氏豈會真心為樊爾軒挑選新娘,這個范三小姐是她特別挑來給他添堵的,只要想到元配生的長子在幾年前意外過世後,當家這位子由樊爾軒繼承,她生的兒子卻什麼都沒有,她心裡便不甘。

        所以鄭氏故意說了一門表面上不錯的婚事,她私下調查過,那范三小姐在家不受寵,性格軟弱又膽小,連話都說不好,肯定會讓樊爾軒倒盡胃口,而且有個好牽制的媳婦對她而言也是好事,最重要的是,樊爾軒無法對外人說她不厚道。

        小時候的樊爾軒被她養得懦弱好拿捏,可惜被他舅舅接回家裡住幾年後,就像脫胎換骨般展露聰明優秀的一面,還頗有大將之風,性子更變得令人捉摸不透,她也因此收斂了不少,不敢再動他。

        但她是不會讓他佔盡好處的,她可得替自己的一雙子女打算,像是棋兒的夫子要請最好的,樊爾軒有護衛有馬,棋兒當然也要有,她也已經在盤算等往後分家時,要跟丈夫多討幾棟房子,還有女兒的婚事和嫁妝她也要最好的。

        只是,她原本以為自己擅作主張說了婚事,樊爾軒會反抗她,不想他卻欣然同意,還隨她安排成親的日期,讓她頗為納悶……不管了,這婚事已經定了,就等新娘進門,她可是很期待看樊爾軒吃癟。

        「爾軒,你要多吃點,你太瘦了,要當新郎官的人怎麼能那麼瘦,看來二娘得好好幫你補一補!」鄭氏再次為他夾菜。

       「謝二娘。」樊爾軒心不在焉的想起過去在舅舅家裡住的那段時光,那是他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梨兒總是陪伴在他身邊……他扯起一絲淡淡的苦笑。

        他不是不知道二娘故意找了個庶女嫁他為正妻,以他日新商行當家的身分,就算不娶官家女,也可和其他大商行聯姻,他之所以會接受這門親事,是因為他最喜歡的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娶誰都無所謂。

*             *             *

        太陽高照,一輛又一輛豪華的馬車駛在樹林間的大道上,兩旁還有私家護衛騎著馬護送。

        其中一輛馬車裡,汪孟梨和香香坐在裡頭,對面的位子坐著一個粉雕細琢,一身華服的小男孩,以及他的奶娘和丫鬟。

        此時,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的盯著汪孟梨手上的動作,只見她拿著紙摺啊摺,喊快就摺出了一隻螳螂。

       「三小姐好厲害喔!」奶娘和丫鬟都嘖嘖稱奇。

       「好了,給你。」汪孟梨將手上的紙螳螂遞給雙眼發直的小男孩。

        小男孩呆呆的看著紙螳螂,一會兒才醒過神,驚呼道:「哇,是螳螂耶!是三姊摺給我的!」他開心的捉著紙螳螂在馬車裡跳了起來。

        汪孟梨抱住了他,「別在馬車裡亂跳,會摔跤的!」

        小男孩乾脆賴在她懷裡撒嬌道:「三姊,可以教我摺螳螂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乖乖習字。」汪孟梨摸摸他的頭,微笑的道。

        小男孩皺著鼻子,「我討厭習字啦……」

        汪孟梨故意板著臉道:「不行,男子漢就是要好好習字,成天只知道玩是不會成為男子漢的。」

         小男孩扁著嘴,在心中天人交戰了一會,最後仍是決定成為男子漢,「那等我習完字,三姊一定要教我摺紙喔。」

        成功了!汪孟梨與其他幾人相視一笑,認真的和他勾勾手,「當然,我們約好了。」

        這個小男孩便是范府裡最小的嫡子范叔淵,今年十歲,十分受寵,但小霸王的頑劣行徑也令人頭疼,大家都拿他無法,而今卻喜歡黏著汪孟梨,被汪孟梨馴服得乖乖的,可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那日,汪孟梨命令廚房送紅燒魚和糖醋排骨來,但果然如香香所料,廚子根本不把她的話當回事,汪孟梨深知「自己若不爭氣,別人也會看不起妳」的道理,便親自去了一趟廚房,拿出主子的氣勢,終於讓廚子聽命於她。

        但汪孟梨也知道,光靠氣勢是不能長久的,想在這府裡過得好,還是必須討得父親和嫡母的歡心,提升她在府裡的地位,因此她首先從嫡出的二小姐范如芸下手。

        據汪孟梨觀察,范如芸是個才華洋溢的才女,深得父親和嫡母的疼寵,雖然有點傲氣,但不若范如芳那般跋扈,是個好相處的人,而且對寫字和作畫相當入迷,於是她投其所好的寫了字,故意讓范如芸看到。

        汪孟梨從小就學著做帳、做生意,姑娘家會的刺繡女紅她一概不會,但是她肚子裡有幾分墨水,也能寫一手好字,這是爹嚴格要求她學的,說是可以培養耐性,修身養性。

        范如芸一看到她的字,馬上派人將她叫了過來,像是得了知音般歡喜的和她聊字,由於她從小跟著爹見過形形色色的客人,也算是見過世面的,知道該怎麼應話才有內涵,比起范如芳那個不愛看書的草包,范如芸自然更喜歡和她說話,之後天天都把她叫過去。

        汪孟梨真慶幸范家無法容忍白丁,就連庶女都可以讀書識字,要不真無法解釋她會識字寫字的原因,不過原主不像她讀過那麼多書,識得一些困難的字,這些她都用自學來解釋。

        范如芸以前對這三妹並沒有好感,庶出還是其次,問題在於她每次見了人都畏畏縮縮的低著頭,話也說不好,看了就不舒服,如今看到這庶妹跌入池塘大難不死後,像變了個人似的抬頭挺胸,說話有條有理,漸漸開始喜歡她。

        而嫡出的子女感情特別好,范叔淵總會前來找二姊,汪孟梨自然有機會接觸這個麼弟了。

        而范叔淵不愧被稱為小霸王,竟想欺負她這個庶姊,在地上丟了香蕉皮想害她摔倒,說是再撞一次頭看會不會恢復記憶,結果反被汪孟梨識破,教訓了一頓。

        范叔淵被罵得目瞪口呆,絲毫不敢回嘴,爹娘和哥哥姊姊們從來都是疼愛他的,遷就著他的任性,只有這個三姊不一樣,讓他不由得另眼相看,再加上大人們怕他搗蛋,下人們怕被他惡整,只有三姊會認真陪他玩遊戲,他自然喜歡上她了。

        別看汪孟梨精明能幹,那是自小被爹磨練出來的,其實她真正的個性爽朗直率,帶有幾分男孩子氣,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小時候她還是個孩子王呢,時常帶著鄰居孩子一起,什麼遊戲都會玩,拜這所賜,她很輕易地捉住了小霸王的心。

        汪孟梨和范如芸、范叔淵走得近的事,很快地傳進父親和嫡母耳裡,頭一次關注起這個不受寵的三女兒,把她叫上來一起用膳。

        汪孟梨就是在等這個機會,那一天她力求表現,父親和嫡母看到她說話條理清晰,有著官家小姐的沉穩大器,對她印象也變好了。

        之後,汪孟梨會適時的送點小玩意給嫡母表達貼心,例如她最厲害的摺紙,嫡母覺得她很特別,對她多了幾分疼愛,汪孟梨的地位也跟著扶搖直上。

        而下人們看到以往不受寵的三小姐變得那麼受寵,也見風轉舵巴結著她,除此之外,也有受過汪孟梨幫助,真心喜歡她的下人,不知不覺間,她逐漸在范府凝聚起人望。

        這一切范如芳看在眼裡可說是氣得跳腳,同為庶出,她那庶姊得到好的親事讓她嫉妒,她煞費苦心才得到嫡母和二姊歡心,而今都被搶走了,連那個難纏的小霸王范叔淵也喜歡庶姊,讓她相當不服氣。

        因此在這段日子裡,范如芳曾多次想陷害汪孟梨,例如挑撥汪孟梨和范如芸的感情,栽贓她偷東西,還指稱庶姊跌入池塘後好似變了個人,肯定是被妖魔鬼怪附身了,更請來道士作法想將她趕出范府。

        不過汪孟梨可不是省油的燈,她一一化解危機,也證明了道士是在外招搖撞騙的神棍,讓范如芳在父親和嫡母面前失了臉面。

        雖然范如芳的道行在汪孟梨眼裡看來還不夠高明,不過她的心夠狠毒,害死了原主,所以汪孟梨對她依然不敢大意。

        這時候,馬車裡早沒有玩鬧聲了,范叔淵玩紙螳螂玩累了,趴在汪孟梨的大腿上睡著了,汪孟梨輕輕拍著他的背,真心把他當成自家小弟疼愛。

        半個時辰後,馬車一輛輛駛進了一座別院裡,汪孟梨見到達目的地,喚醒腿上的小弟,「叔淵,到了,快起來。」

        范叔淵睜開眼,前一刻還瞇瞇眼,聽到「到了」這兩個字,立刻興奮的拉著三姊下馬車,不忘帶著他的紙螳螂。

        汪孟梨被他拖著差點摔跤,幸好有香香拉住她,待站穩後,她抬起頭望向眼前偌大的宅子,以及四周一片綠油油的綠地,感到心曠神怡。

        這裡是大姑爺程易的避暑別院,一旁是馬場,現在正值七月,天氣熱了,大姑奶奶范如萍向娘家提議幾個兄弟姊妹可以到別院避暑,還可以來看看馬兒,本來嫡母也要一起來的,偏偏犯上頭疼的老毛病,便沒來了。

        范如芳坐在最後一輛馬車,是最後下車的,因為之前害汪孟梨不成反害己,這趟避暑之旅本來沒她的份,是她去求兄長硬跟來的,一下車,她看到汪孟梨牽著范叔淵的手,把小霸王哄得服服貼貼,心裡頗不是滋味。

        她也想在小弟面前好好表現,便領著丫鬟走向小弟,擠出笑道:「小弟,這隻紙螳螂做得真好……」

        話沒說完,范叔淵不客氣的拿螳螂戳她手臂。「都是脂粉味,臭死了,不要靠近我!」

        范如芳被掃了臉面,臉色難看,汪孟梨神情泰然,保持鎮定沒有笑,倒是香香受不了,躲在自家小姐背後竊笑。

        這次范家的一干女眷幾乎全到了,范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不放心,領著護衛陪同前來,也會一起住下。

        不久,范如萍和夫婿接到下人稟報,前來迎接他們,讓下人領著一行人到客房稍作休息,吃吃點心後再到馬場來。

        馬場裡飼養的都是精挑細選的好馬,專門賣給達官貴胄,價格可高了,不只吃的飼料要最好的,平常更是好生將養著。

        程易一邊介紹他的馬,一邊領著他們往馬場裡走。

        這時,他看到供客人休息的涼亭內坐著一位白衣公子,正在品著茶,一個小廝拿著扇子為那公子搧風,周遭還有帶刀護衛,吃驚的呀了一聲,然後看了眼汪孟梨,接著朝妻子擠眉弄眼的笑道:「我說還真巧哪,樊當家今天也來看馬了。」

        范如萍聽夫婿這麼說,也笑開了,「如茵,還真巧哪!」

        范如芸意會了什麼,也曖昧的朝汪孟梨眨眨眼。

       「嗄?」汪孟梨不知所以,她剛才沒有聽到大姊夫提到樊當家這三個字。

        與此同時,涼亭裡的樊爾軒也發現他們,主動移步來打招呼,他俊雅不凡的容貌、玉樹臨風的風姿,就算是已經嫁人的范如萍和已訂親的范如芸也為之傾倒。

        程易看到他走來了,熱絡的招呼道:「爾軒,你今天來得正好,我大舅子和小姨子他們都來了,這位是我的小姨子如茵,你們是第一次見面吧!」他特別指了汪孟梨介紹。

        范如茵其實長得不差,有著張秀麗的瓜子臉,只是過去的她太瘦弱,又畏畏縮縮的,當然沒人注意到她的容貌,現在汪孟梨吃得不錯,加上抬頭挺胸有自信,有了千金小姐的樣子,怎麼看都是個小美人。

        樊爾軒意外會在此處碰上未婚妻,眼前的女子也算是個美人,他的心卻波瀾不興,只揚起一貫客氣有禮的微笑道:「三姑娘,在下樊爾軒。」

        在樊爾軒從涼亭踏出來時,汪孟梨就瞠大眸子看著他,一顆心分外激昂雀躍的跳著,怕是在作夢,直到聽見他自報姓名,她登時眼眶一熱,蒙上一片霧氣。

        真的是他,是小龍……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7 01:59 PM 編輯

【第二章】

        汪孟梨懷念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強忍著此刻激動的情緒,才不致哭出來。

        要她怎麼不激動,他們倆是最親的表姊弟,他曾經住在她家好幾年,兩人一起玩耍,一起讀書,一起挨罵,直到七年前,因為大表哥意外過世的關係,他倉促搬離她家,她也訂親了,兩人才漸行漸遠,最後一次見到他還是四年前的事,如今可以在重生後見到有如親弟的他,她說不出有多麼開心。

        汪孟梨其實早在之前便知道她的未婚夫是樊爾軒了,但她覺得天底下沒有那麼巧合的事,怕是同名同姓,加上她得在范家站穩腳步,忙著和范如芳鬥法,很快地也忘了有這樁婚事,直至今日見到樊爾軒本人,才敢確定是他。

        回想起最後一次見到他時,他比她略高,臉上稚氣未脫,是個漂亮的大男孩,而今再見到他,他已經遠比她高出一個頭,肩膀變得寬闊,那張俊秀漂亮的臉也褪去稚氣,變得更為成熟,是個會迷倒姑娘的翩翩貴公子了。

        汪孟梨看著他,心裡真有股和他相認的衝動,想告訴他她就是梨兒,他總是不肯叫她一聲姊姊,喜歡跟著她爹娘喊她一聲梨兒,讓她好笑又好氣。

        她也多麼想告訴他,她被溫俊生和李瑤月那一對陰險的男女害死了,他們還搶走了第一糧行,他若是知道,肯定會和她一起報仇吧。

        但是,他會相信這種事嗎?說范如茵的軀殼裡住的是汪孟梨的魂魄,他會不會把她當作瘋子看?

        何況,他們兩人感情比起以前生疏了,就算她惦記著他,不代表他也一樣,或許他早就忘記他們一塊玩的那段日子。

        汪孟梨心裡苦悶,壓抑住朝他說出真相的衝動,只能無語的望著他。

        樊爾軒被她這麼看著,微微蹙眉,沒想到這范三小姐看起來含蓄端莊,卻敢這麼大膽的盯著他看,而且奇怪的是,她的眼神像是想對他訴說什麼,他總覺得她像是識得他,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是他的錯覺嗎?

        「如茵!」

        范如芸拉了拉她的袖子,汪孟梨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睜大眸子盯著男人看,她趕緊垂下頭,順便讓情緒冷靜下來。

        她現在是范如茵,不能這麼看他,不然肯定會被他認為她這個未婚妻不端莊。

        汪孟梨異樣的舉動旁人也看在眼底,程易揶揄道:「爾軒,看來三妹對你很滿意,滿意到看見你便發起呆,說不出話來了。」

        「三小姐臉皮薄,別再欺負她了。」樊爾軒溫潤有禮的道。

        「已經會心疼如茵了。」大少爺范叔鴻笑道。

        「樊公子,我家三妹很美吧?」二少爺范叔濤也跟著大哥起鬨。

        「這……我……」樊爾軒白皙的俊臉泛紅,像是不知該如何回答,這當然是他演出來的,他總得配合情況說話,扮演好未婚夫的角色。

        「三姊是我的!」范叔淵察覺到樊爾軒這個未來的三姊夫是個威脅,馬上抱住三姊的雙腿不放,霸氣的宣示道。

        「小弟吃醋了。」范如萍笑說,所有人聽了都哄堂大笑。

        汪孟梨並沒有跟著笑,她悄悄抬起頭,偷覷了樊爾軒一眼,看到他彷彿看陌生人的表情,明知道他是認不出她的,她還是為此難過。

        范如芳更是笑不出來,這兩人看似含情脈脈的對望,讓她嫉妒得咬牙切齒。明明她更早喜歡上這男人,為什麼他會成為范如茵的未婚夫?

        好幾個月前,她和二姊搭著馬車到市集,從車窗外看到白衣飄逸、豐神俊秀的他,光是那匆匆一瞥就讓她芳心暗動,後來打聽到他是日新商行的新任當家,便想著若是她能嫁給這樣的男人該有多好,而日新商行不久後真的來提親了,她興高采烈的以為老天爺聽到她的懇求,怎知他們指名的人選竟是范如茵。

        從此范如芳就對范如茵恨之入骨,她到底是哪一點比不上范如茵?明明都是庶女,樊家選的人居然不是她,而是那個賤女人!

        她望著樊爾軒那俊俏的臉龐,愈想愈不甘心,低頭看起十指上繪滿美麗圖騰的指甲片,心裡生了個主意。

        沒有人注意到范如芳暗懷的心思,所有人都跟著程易進馬場,還有意無意將樊爾軒和汪孟梨兩人隔了開來,畢竟就算是未婚夫妻,也得顧著女方的名節,不能獨處或靠得太近。

        馬場裡頭有著各式各樣的馬兒,范家姊妹們餵著馬兒吃草,玩得不亦樂乎,范叔淵更嚷嚷著要騎馬,范叔鴻和范叔濤被他吵翻天,只好騎馬載著他繞了馬場一圈,看得其他人好生羨慕,也想騎馬。

        范如萍不好讓姊妹們敗興而歸,便提議她們側坐在馬背上,再讓兄長牽著馬走,大家都同意後,程易挑了一匹溫馴的母馬來。

        眾女陸續上了馬背,輪到范如芳時,她故意朝樊爾軒嫵媚一笑,豈料樊爾軒並未有反應,令她沉下了臉,在望向范如茵時眼底閃過一抹陰狠。

        繞了一圈回來後,范如芳一下馬,馬上朝范如茵投以燦爛的一笑,「三姊,該妳了,真的很好玩呢!」

        范如芳的笑容讓汪孟梨覺得不對勁,趕忙推拒,「我就不用了……」

        「這怎麼成,三姊一定要玩!」范叔淵一臉她不玩,他就不開心的模樣。

        「如茵,就去坐坐吧,機會難得。」范如芸也勸道。

        「放心,大哥不會讓妳摔下來的!」范叔鴻拍拍胸脯。

        汪孟梨不好推託,只好上了馬,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總覺得母馬有些暴躁,果不其然,母馬走了十來步後開始愈走愈快,接著甩開了牽著韁繩的范叔鴻,向前狂奔。

       「啊—」汪孟梨險些摔下馬,用力抱住馬脖子。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好端端的馬會發狂?

        汪孟梨知道以側坐之姿坐在馬背上容易被甩下,努力改為跨坐好保持平衡,她還試著想捉穩韁繩,讓馬兒停下,然而馬兒發狂了,完全不受控制,還屢屢抬高前腳想將她甩下,汪孟梨最後也只能抱緊馬脖子,不讓自己摔下。

        范家人看到這般凶險的一幕也是心驚膽顫,范叔鴻和范叔濤更是立即想騎馬去搭救她。

        然而樊爾軒的動作更快,在兩人剛進柵欄時他已騎上馬朝汪孟梨飛奔而去。

        其實這用不著他出馬,范家自然有人救她,但他這個未婚夫若是冷眼旁觀,不主動去救自己的未婚妻,恐怕會傳出不好聽的話。

        樊爾軒騎馬的技術一流,宛如與馬身融為一體,他很快的追上,朝她伸出手道:「三姑娘,手給我!」

        此時的汪孟梨像是在馬頸上發現了什麼,她吃驚的看著,直到聽見旁邊有人朝她大喊,她才發現是樊爾軒騎著馬來救她了,她忙將那小東西藏進手心裡。

       「三姑娘,快!」

        汪孟梨伸出另一手,樊爾軒一捉住她的手便將她拽過來,接著兩手抱住她從馬背上跳下,在落地的那一刻,他抱著她在草地上滾了幾圈,當她的軟墊。

        汪孟梨本以為自己會摔得鼻青臉腫,但並沒有痛覺,還被一雙手臂擁得緊緊的,她悄悄睜開眼,發現她的臉正貼在一副胸膛上。

        是小龍保護了她……他的胸膛好結實、好強壯,跟以前那文文弱弱的模樣完全不同……

        「三姑娘,妳不起來嗎?」

        聽到底下傳來男性的聲音,她才想起他正被自己壓著,趕緊站起身,緊張的問道:「小……樊公子,你還好嗎?」有沒有被她壓傷?

        樊爾軒緩緩起了身,盤腿坐在草地上,看了看她,回應道:「我沒事,三姑娘有受傷嗎?」

        汪孟梨搖了頭,「我沒事,多虧你救了我。小……樊公子,謝謝你!」他不顧生命安危奮力來救她,真是個男子漢,她為他感到驕傲!

        「三姑娘?」怎麼她看他的眼神有著異樣的興奮?

        「啊,你的臉……」汪孟梨注意到他臉上多了一抹黑,便用袖子幫他擦了擦,看到他肩膀上沾有泥土,她也順手拍了拍。

        小時候她會帶他到後山去玩,總是弄得身上髒兮兮的,她是姊姊,看到他身上沾有泥土葉子什麼的,就會順手幫他擦一擦、拍一拍,已經習以為常了。

        拍乾淨後,她滿意的露齒一笑,兩排潔白的貝齒閃著晶亮。「好了,乾淨了!」

        樊爾軒渾身一震,訝異這姑娘居然這麼直接碰觸男人的身體,這可不是大家閨秀會做的事,真不知該說她大膽還是爽朗。

        她的行徑也讓他想到死去的梨兒,梨兒總當自己是姊姊,喜歡照顧他,會幫他把臉擦乾淨,拍拍他身上的泥土,然後朝他綻開笑容,不是含蓄的微笑,而是爽朗率直的大笑……

        汪孟梨看到他陡變的臉色,這才想起她現在不是他認識的梨兒,她不該隨意碰他,這下怎麼辦呢?他會不會覺得她不夠端莊?

        這時,范家人陸續趕來,解救了汪孟梨的尷尬處境。

       「你們都沒事吧?」范叔鴻氣喘吁吁的問。

       「我沒事,三姑娘也沒受傷。」樊爾軒回過神,多看了被丫鬟扶起的范如茵一眼,真沒想到她的行徑和笑容竟會和梨兒如此相似……

        范叔鴻看兩人平安,鬆了口氣,感激地道:「樊公子,真是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三妹真不知道會怎麼樣。」

        范叔濤和程易也走過去拍拍他的肩,稱讚他英雄救美。

        汪孟梨則被范如萍、范如芸以及范叔淵包圍住慰問,說起了方才危險的事,眾人仍是心有餘悸。

        這時,二胡上前提醒樊爾軒他晚上還有事,得提早離開,樊爾軒便和眾人點頭道別,先行一步。

        在樊爾軒離開後,馬場裡的小廝前來向程易稟報說是捉到母馬了,在射了麻藥使其癱軟倒下後,他們檢查了一下,在母馬身上發現一道奇怪的傷口。

        聞言,程易本想一個人去看馬,汪孟梨卻提議一起去看,好知道母馬發狂的真正原因,獲得所有人贊同。

        作賊心虛的范如芳壓根不想去,但她也知道不去反而奇怪,只好硬著頭皮跟在最後面。

        放心,不會被發現的!她手心冒著汗,暗暗告訴自己,並將手縮進袖子中。

        不一會兒,眾人都圍繞著母馬,盯著母馬脖子上那道清晰可見的傷口。

        「怪了,這是何時被割傷的?」程易百思不解。

        「是被什麼利物割傷的呢?」其他人也面面相覷。

        是該算個總帳了。汪孟梨眼神閃過一抹銳利,朝眾人攤開了手心,「其實,我在馬頸上找到這個。」

        眾人朝她的手心看去,是一只刻有花紋的銀指甲套。

        范叔鴻驚呼道:「就是這指甲套傷了馬的?」

        汪孟梨點頭應道:「對,這指甲套尖銳的頂端足以刺傷馬頸。」說著,她探向躲在眾人後方想偷偷溜走的范如芳,抬起另一手,語氣犀利的指向她道:「四妹,在我之前是妳騎馬的,妳故意將這指甲套刺入馬頸,也難怪馬兒會發狂,證據就是妳的手上肯定少了一只指甲套!」

        此話一出,眾人皆轉過身,望向意圖逃走的范如芳。

        范如芳被那麼多道目光盯住,一時僵住動不了,慢一拍的才將手藏在背後。

        范如萍看她拔腿想跑,快步捉住她,扳開她的雙手看,果真,少了一只指甲套,她記得來時范如芳本來左右手小指上都戴有指甲套,和汪孟梨手上拿著的銀色指甲套是同一套的。

        「四妹,妳居然想害三妹!」她痛心斥責道。

        「天啊,四妹,妳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用著責備的眼神看她,讓范如芳害怕不已,慌張的神情全寫在臉上。

        該死!她本來想讓范如茵摔死的,要不摔斷腿也好,豈料樊公子竟跑去救她,更想不到的是,她本以為那枚指甲套會隨著馬兒奔跑而掉落,沒想到居然還留在馬頸上,讓范如茵那個賤女人在那種危急的情況下找到,她運氣還真差!

        范如芳多次陷害,因為只是小技倆,汪孟梨也不怎麼跟她計較,但這次她又想害死庶姊,她無法再容忍了。

        於是她故意挑明的道:「四妹,妳就那麼痛恨我嗎?只因妳對樊公子一見鐘情,不希望我嫁給他?」

        為何她會知道?范如芳一愣,隨即狠狠瞪向貼身丫鬟,這事只有她的心腹知道,肯定是下人出賣了她!

        汪孟梨捂著臉,流露難過之色,「我真不敢相信,四妹妳怎麼狠得下心對付我……若是如此,難不成先前我掉入池塘差點溺斃,也是妳從背後推我的?」

        「什麼?三妹摔下池塘的事也跟四妹有關?」

        「四妹,快說!是不是妳幹的?」

        「妳真是太可怕了,居然想殺害自己的姊姊……」

        「不,不是我……不是……」范如芳聲音顫抖,想否認卻一點力道都沒有。

        她以為把范如茵推入池塘一事,即便范如茵懷疑,但沒有證據也拿她無可奈何,豈料她竟會選在這時機說出來,這下就算沒有證據,所有人也會相信是自己幹的。

        范叔鴻沉重的嘆了口氣,「如芳,這事我會稟報父親和母親,讓他們來處置。」

        「不……」范如芳害怕的猛搖頭,想跑卻踉蹌的摔了一跤,她抬起頭來,正巧對上汪孟梨晶亮的雙眸。

        不要惹我。汪孟梨掀起唇,無聲的對她說道。

        范如芳整個人癱在地上爬不起來,她知道自己完了,從此在范家,她已完全無立足之地。

*             *             *

        「王老闆,那在下告退了。」

        「好、好。」

        樊爾軒在客棧裡談完生意,送對方上馬車後再坐入自家馬車,本來神采奕奕的他眉宇間流露疲憊,閉上眼歇息。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成為當家,他上頭有個大他八歲的大哥,大哥從小就聰明又優秀,他一直理所當然的認為商行是由大哥繼承,而他會當大哥的幫手,可惜大哥英年早逝,他和父親為此受到相當大的打擊。

        大哥剛過世時,樊爾軒對於是否該繼承商行感到了遲疑,怕自己比不過優秀的大哥,但當他看到二娘那恨不得商行是由她兒子繼承時的嘴臉,為了不讓她如願,他遵從父命扛下了這重任,開始待在父親身邊學習做生意的手段和本領,在接任當家的這一年來更是力求表現,不敢有一絲鬆懈,想連大哥的份一起努力下去。

        想當然耳,身體上的疲累是難免的,但他年輕,只要稍做休息便能調整到最佳狀態,可這幾個月他漸漸感到了一股心靈上的疲憊,只因為他最喜歡的女人已經不在人間了……

        四個月了,樊爾軒至今仍不敢相信汪孟梨已經死了四個月,剛聽到她的死訊時,他強忍著悲傷參加她的喪禮,在夜深人靜時守著她的靈柩痛哭失聲。

        她死去的第一個月,他有如行屍走肉,拚命的工作想麻痺自己,父親看在眼底,以為那是因為他和梨兒情同姊弟才如此悲傷,為了不讓父親擔心,他努力振作,總算恢復了以往的日子。

        但他心裡的傷仍在,得花更多的時間修復,他想,自己這輩子或許都好不了了,往後他再也不會再愛上任何女人,就算是他未來的妻子也一樣……

        樊爾軒倏地睜開了眸子,探向窗外,看到一旁的水果攤擺著梨子,讓他想起了九歲時剛住到舅舅家時的陳年往事。

        表姊汪孟梨大他一歲,有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往昔逢年過節時他都會見到她,舅舅偶爾也會帶著她到家裡來,但他們並不熟,他看到她都會怕生的躲起來。

        住進舅舅家的第一天,梨兒用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看著他,笑盈盈地說—

       「軒兒,還記得我嗎?我是梨兒姊姊。」

        聲音也太大,太有精神了吧!樊爾軒抬起頭,蹙眉的看著這個比他高的女孩。

        汪孟梨摸摸他的頭,「聽說你二娘欺負你?」

        「啊?」也說得太直接了吧。

        「你就放心地待在我家吧,她無法再欺負你了!」汪孟梨拍了拍胸脯,「來吧,叫一聲梨兒姊姊聽聽。」

        樊爾軒防備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又自顧自的說起來,「爾軒這名字總覺得太文弱了,不如我來幫你取個有男子氣概的名字吧!」

        不要隨便幫人取名字。他在心裡抗議著,卻不敢說出口。

        「就叫小龍好不好?」

         不好,好俗氣!他搖搖頭。

        「很好,就這麼說定了,我就叫你小龍。小龍,我會讓你變成男子漢的!」

         他才沒有說好,而且他才不需要她來教自己當男子漢!他依然在內心抗議著。

         「我是獨生女,下頭沒有弟妹,一直好想被叫姊姊喔,你快叫一聲給我聽聽吧,拜託!」

         他才不要叫!樊爾軒生著悶氣,可是看見她那雙殷殷冀盼的眼,他又無法說不。

        「梨、梨兒……」他試著說道。

        「是梨兒姊姊。」她糾正道。

        「梨兒……」

        「哎呀,快叫我姊姊啦!」

        最終他仍是沒有叫,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想叫她姊姊。

        梨兒食量很大,一餐可以吃兩碗飯,但她不會只顧自己吃,而是一口氣盛了四大碗的白飯,將其中兩碗推到他面前。

        「快吃吧,吃完才會長高。」她夾起菜,一口一口配著飯,還督促著表弟一起吃。

        樊爾軒看著堆得像山一樣高的飯,面露難色。

        汪孟梨看他一直不動筷子,便道:「小龍,想變成男子漢就要多吃點!喏,雞腿也給你。」她夾了一隻雞腿放在飯上。

        兩大碗白飯加上一隻大雞腿,他怎麼可能吃得完……樊爾軒表情很是無可奈何,但最後還是拿起筷子慢慢吃。

        汪孟梨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把一碗白飯吃完,朝第二碗進攻,讓還在慢慢扒第一碗的他看得目瞪口呆。

        「為什麼妳吃得下那麼多?」

        「因為我要快快長大啊!我爹娘只有我一個女兒,以後得由我繼承第一糧行,我太瘦小了會被欺負,所以我要快快長高,變得很強壯,撐起我爹娘的糧行,我還要保護爹娘!啊,從現在起我也要保護小龍了,我要吃得更多!」

        那樣子的梨兒在他眼裡是那麼的神采飛揚,那句想保護他的誓言更讓他心頭暖暖的。

        那一天,她打開了他緊閉的心扉,讓他變得勇敢,第一次生出了想變強的念頭。

        於是,他問了舅舅要如何變強,舅舅於是送他到武館,武師教他先從紮馬步開始練習,因此只要有空,他就會在後院裡練習。

        沒想到隔沒幾天,梨兒也學起他紮馬步。

         「梨兒,舅母說女孩子紮馬步很難看的。」他也這麼認為,女孩子張著腿蹲下的姿勢實在難看。

        「才不會,小龍,我們一起變強吧!」

        「可是舅舅說妳不是練武的料。」相反的,他個頭雖小,但資質奇佳,很適合練武。

        汪孟梨吐吐舌,「不要讓我爹知道就好了。小龍,我陪你一起練,一個人很辛苦,兩個人會輕鬆點。」

        聞言,他的心又被洶湧的溫暖包裹住,久久不散。

        這之後,梨兒總是趁著舅舅、舅母不在時陪他一起紮馬步。

        她真的不像個姑娘家,反而有著男孩子的率性,她比他還會翻牆爬樹,什麼遊戲都會玩,可說是街坊上的孩子王,但是,只要一開始學習她就會非常認真,不管是念書還是看帳,她都能很專注,還寫得一手好字。

       「爹說寫字可以修身養性,談生意不是吵得大聲就好,要比耐心,比智慧,沉得住氣的人才是贏家。」她曾對他這麼說,然後又繼續埋頭寫字。

        那個時候,他突然發現,只要梨兒專注的做著一件事,她的神情就會變得很柔美,意識到這一點,他開始喜歡看著她,有時候還會忍不住臉紅。

        時光荏苒,他就這麼看著她,直到她成為了娉婷少女,他們也在同一個屋簷下一起生活了六年,熟悉彼此,感情比誰都還要好,而這幾年她也沒有放棄,總是眼巴巴的希望他能叫她姊姊。

        「小龍,你什麼時候才肯叫我一聲姊姊呀?你知道嗎,隔壁的小狗子有弟弟了,每天跟在他屁股後面叫他哥哥,可得意了,你也快點叫我姊姊吧。」

       「梨兒。」

       「是梨兒姊姊。」

       「梨兒。」

       「梨兒姊姊!」

       「梨兒。」

        不管她怎麼糾正他,他總是喊她梨兒,因為他偷偷的喜歡著她,也曾動過娶她為妻的念頭回家。可他也知道她被舅舅、舅母當成守灶女培養,就算成親也是要招婿的,所以他們無法成親,他亦無法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不久,梨兒就嫁人了,他一直告訴自己只要她嫁得好、過得幸福他就滿足了,沒想到他人在外地談生意時,卻得知她因為一場風寒在短短幾天內病逝,他的世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可到舅舅家奔喪時,他赫然發現梨兒的丈夫溫俊生納了一名小妾。

        由於怕觸景傷情,這幾年他不常打聽梨兒的事情,加上之後在日新成天忙得焦頭爛額,也沒心思關心她,直到此刻才知道溫俊生納妾一事,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過沒多久,他就聽聞溫俊生將那名妾室扶正的消息。

        樊爾軒悔不當初,早知道會這樣,他當初萬萬不會輕易放棄她……

        他緊緊握住拳頭,用力到手背都泛起青筋了,這才緩緩放開,深深吸了口氣,待平穩住情緒後,他朝馬夫囑咐道:「第一糧行就在前面,順便繞過去吧。」

        梨兒過世除了他難過,舅舅、舅母的傷心並不亞於他,因此這段時間他一有空就會去看看他們老人家。

        馬車拐了個彎,直直往第一糧行的方向駛去。

        而與此同時,說巧不巧的,汪孟梨也在同一條大街上。

        范如芳一連兩次想謀害庶姊性命的事被揭發,已被關在祠堂裡反省,汪孟梨可說是很痛快,但這痛快也只是一時的,很快的,她心裡再度空虛起來。

        離她死去已經四個月了,她好想念爹娘,好想回家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但身為官家千金並沒有自由,不能想出去就出去,上回是已出嫁的大姊邀約,她才出得了家門,加上她現在有婚約在身,一舉一動都要小心,免得壞了名節,所以更難出門了。

        終於,她想到了一個好法子,騙嫡母說想在出嫁前到廟裡祈求,讓她出嫁後能和夫君感情和睦,嫡母一聽便同意了,當她抵達廟宇後,又騙馬夫和護院說要在廟裡替家人誦經祈福,要他們先回去,兩個時辰後再來接她,她則趁機換裝另搭馬車溜走。

        至於香香當然和自家小姐共謀了,她本以為小姐是太悶了,想出來走走,沒想到一下馬車,就聽到小姐這麼說—

       「香香,妳家不是在這附近嗎?趁這機會回去看看爹娘和弟妹吧。」

        香香猛搖手,「不行,我得陪著小姐,不能離開一步。」

        汪孟梨好笑地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會不見。妳就安心去吧,剛好我也有點事要辦,半個時辰後我們在那裡會合。」她指著其中一間客棧的招牌,大紅色的遠遠一瞧就很顯眼。

       「可是小姐……」她是奴婢,怎麼可以離開主子身邊呢。

        汪孟梨塞了幾塊碎銀給她。「去買些好吃的給家人吧。」

        香香手裡捧著錢,滿心的感動。

        小姐性情大變後便對她很好,有好吃的都會分她,還幫她做了新衣服,所以就算四小姐說小姐被妖魔鬼怪附身,她自己也心知肚明,現在的小姐或許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她還是決定要忠心耿耿地服侍現在的小姐,做牛做馬她都願意。

        「放心吧,我都換上這身粗衣了,有誰認得出我?」汪孟梨為掩飾身分,不引人注目,特意換上了香香的衣服,跟走在路上的市井姑娘沒有兩樣,再說她連胭脂水粉都沒上,素著一張臉,沒人會多看她一眼的。

        香香聽她這麼說,這才放心的先行離開。

        汪孟梨一個人走在街上,看著四周熟悉的景物懷念不已,附近的店家小販都是她認識的,但店家卻沒有一個人認得出她,都當她是客人一般招呼著,才四個月啊,就宛如隔了一世,完全變了樣。

        她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後,終於來到了第一糧行。

        汪孟梨就這麼站在店門口,看到有夥計瞥過來,或是有客人走出來,她都像做賊似的閃避,雖然大可以大大方方走進去,她卻沒有勇氣,就怕一踏進糧行會淚流滿面。

        這時候,她看見一個年約五旬的婦人在店裡招呼著客人,那便是她娘。

        娘好像瘦了不少,臉色也好差……汪孟梨看得好心疼。

        接著,一個年約六旬的男人走過來扶住婦人,那是她爹,跟以往一樣硬朗,精神矍鑠,但在她看來像是硬撐的,眉宇間多了幾分憔悴。

        「怎麼不好好休息,又出來招呼客人了?」汪父皺著眉道。

        「我只是想出來走動走動,做點事,要不只要一想到梨兒就難過……」汪母語氣哽咽。

        「人死不能復生,妳這樣子她也不會安心的……」汪父苦口婆心的勸解。

        汪孟梨聽到他們的對話,雙眼頓時蒙上一片霧氣,差點哭了出來,她忙摀住嘴,強忍住傷心。

        她真不孝,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不久,汪父汪母進了內室,換成一對年輕男女走了出來,兩人交頭接耳,模樣挺親密的,正是溫俊生和李瑤月。

        聯手害死了她居然還有說有笑的,可惡透頂!汪孟梨神情一變,對這兩人簡直恨之入骨。

        「我們出去一趟,馬上就回來了。」

        「是,姑爺、小姐慢走。」

        小姐?汪孟梨一震,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李瑤月挽著溫俊生的手踏出店門,越過她街上走,完全沒注意到她。

       「這位姑娘,請問需要什麼嗎?」夥計咳了咳,從剛剛開始他就覺得這客人很怪異,一直往店裡頭偷瞄。

       「呃……」汪孟梨回過神,尷尬地笑了笑,然後小聲問道:「據我所知,那不是你們姑爺納的李姨娘嗎?你們怎麼叫她小姐?」她待在范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根本不知外頭發生什麼事。

        提起這事,夥計不免唏噓,「大姑奶奶死後,都是李姨娘照顧咱們老闆和老闆娘的,老闆感念在心,便收了李姨娘當義女,姑爺也在上個月將她扶正,因此大夥兒便尊稱她一聲小姐。」

        汪孟梨聞言十分震驚,她知道李瑤月想搶糧行,但沒想到爹娘會在她剛過世沒多久就收李瑤月為義女,肯定是被李瑤月那佯裝貼心的模樣給騙了。怎麼辦,再這樣下去第一糧行遲早會會落在李瑤月的手裡。

        不行,她絕不能讓他們得逞……汪孟梨心緒飛轉,待她回過神時,她已經默默跟在李瑤月和溫俊生後頭。

        而她在第一糧行前的一舉一動,全被先一步到達的樊爾軒收進眼底。

        她雖然一身粗布,臉上也未施脂粉,但其實跟平常的她變化不大,所以一看到她那張格外清麗的臉蛋時,樊爾軒馬上就認出了她。

        那不是范家三小姐嗎?她怎麼打扮成這樣,還獨自一人走在街上,身邊沒有跟著丫鬟或僕人嗎?

        樊爾軒原本不願多加理會,但想起她異常的舉止,於是他改變計劃,下了馬車,尾隨在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7 02:33 PM 編輯

【第三章】

  汪孟梨並沒有察覺有人跟著自己,她只是專注的跟在溫俊生和李瑤月後頭,當她看到一位攤販老闆提到她的死,兩人裝得很悲傷的樣子,她真恨不得衝上前揭發他們的真面目。

  李瑤月隱約感覺到有人在看她,轉過頭看,卻沒瞧見可疑的人。

  「怎麼了?」溫俊生問道。

  「我總覺得有人跟在我背後……」

  溫俊生左看右看了下,只見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沒有一個奇怪的,「只是錯覺吧。」

  「可是我真的覺得……」

  「你想太多了。」溫俊生想將她拉走。

  李瑤月相信自己的直覺,甩開丈夫的手,更往前一步查看。

  此時的汪孟梨正躲在左方的小巷道裡,她暗罵著自己幹麼要心虛的躲起來,反正她都換了張臉,就算大大方方出現在他們面前也沒關係,但她很快冷靜下來,發覺自己跟上來真是太衝動了,連忙想著下一步該做什麼,完全沒發現她左邊多了個人。

  「范三姑娘,躲好一點,才不會被發現。」一雙手拉了拉她,往左邊移動。

  「喔。」汪孟梨聽話的往左移。

  不對!是誰在說話?

  汪孟梨往左方望去,看到是樊爾軒時,驚訝得差點要叫出聲,幸好樊爾軒眼明手快摀住了她的嘴,帶著她更往牆面靠攏,把她夾在牆與他之間。

  「噓,別說話,她走過來了。」

  聞言,汪孟梨瞠大雙眸,點了點頭,同時感受到兩人是如此的貼近,她只要稍稍抬起臉,就會對上他那俊秀白晰的臉孔,還有那寬敞的肩膀、大大的手……

  李瑤月沒看到人,最終死了心往回走。

  見狀,樊爾軒這才鬆開她,不解地問道:「范三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你在做什麼?」

  他跟在她後頭好一會兒了,可以確定她是在跟蹤溫俊生和李瑤月,看到她那鱉腳的跟蹤方法,還有被發現就心虛躲起來的行徑,讓他忍不住想笑,看她快被發現了,趕緊上前幫她一把。

  汪孟梨被他這麼一問,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怎麼辦,她要怎麼回答他才好?

  她慌張的摸了摸頭,然後將左側的髮絲勾入耳後,這才回答,「樊公子,我不是在跟蹤那兩人,只是覺得那兩人很眼熟才想跟去看看,可我想我應該是認錯人了。」

  樊爾軒盯著她手上的動作,黑眸閃過一抹震驚,「那個男的正巧是我的表姊夫,若不確定他們是不是你認識的人,我帶你去向他們打聲招呼……」

  汪孟梨趕緊揮手,笑笑地婉拒,「不,不用了,我真的認錯人了!」

  「是嗎?」樊爾軒凝視著她,「范三姑娘,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又為什麼穿成這樣?」

  汪孟梨又做了跟剛剛一樣的動作,然後朝他微笑說道:「因為我成天關在家裡很悶,所以我的丫鬟說要回家探親時,我便跟著一塊來了,她說這條街很熱鬧,讓我換上她的衣裳去逛逛,才不會引人側目。」

  「原來如此,我是來探望我舅舅、舅母的,就是前面第一糧行的老闆和老闆娘。」樊爾軒緊盯著她的手不放。

  「是嗎?真巧。」汪孟梨慶倖他們是在這兒巧遇,要不然被他看到她在糧行前古怪的舉止,肯定會覺得她有毛病。

  可惜汪孟梨不知道,從她出現在第一糧行時,樊爾軒就已經看到她了,更不知道她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也被他察覺了。

  汪孟梨是精明能幹,但她同時也是個真性情的人,尤其在面對最親近的家人時,她都是毫無防備,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而只要她對家人說謊或心虛時,都會忍不住做出摸頭,將髮絲往耳後勾這個動作。

  汪孟梨雖然很高興能再見到樊爾軒,但是她現在的身分是范如茵,可不是什麼話都能說的,她苦思著該說什麼好……啊,她想到能說什麼了,「樊公子,謝謝你上次救了我,我一直沒能向你好好道謝。」

  「這是應該的,范三姑娘沒受傷就好。」樊爾軒溫文有禮的道。

  沉默了一會,她有點難以啟齒的道:「呃……那個,今天我偷溜出來的事,樊公子可以幫我保密嗎?要是被我爹和嫡母知道的話……」

  她在范家好不容易提升了地位,若是被揭穿她假藉到廟裡祈福,實則跑到街上逛街,她就別想過安生日子了。

  樊爾軒知道她的顧慮,點了點頭,「放心,我不會說的,成天關在家裡確實很悶,出來走走也好。」

  汪孟梨鬆了口氣,心想小龍人真好,溫柔又體貼,未來肯定會是個好相公。

  其實汪孟梨對於她和樊爾軒的婚事是有些尷尬的,一直以來她都把小龍當成弟弟看待,和他當夫妻她總覺得怪怪的,但事情已成定局,她也只有接受的份,更何況她想了想,嫁給他總比嫁給陌生人好,從小他就是個溫柔心善的孩子,相信他肯定會待她很好的,她就放心的嫁給他吧。

  汪孟梨想通後便直點著頭,這時她才發現樊爾軒正盯著她看,那雙溫潤的黑眸裡似藏有深意,讓人看不透在想些什麼。

  「樊公子,你……」正想問下去時,她聽到一陣咕嚕聲,立刻臉紅的抱住肚子。

  樊爾軒好不容易才忍耐住,不讓唇角上揚得太誇張,「范三姑娘,我請你吃飯吧。」

  汪孟梨雙眸一亮,「那可以到喜來客棧吃嗎?」

  樊爾軒包下喜來客棧的二樓包廂,雖說和范如茵是未婚夫妻,但畢竟尚未成親,仍得避嫌,因此包廂門是敞開的,門外則由兩名護衛看守,避免閒雜人等偷看、偷聽。

  「我真的什麼都可以點嗎?」汪孟梨不太確定的問。

  樊爾軒大方地道:「當然了,范三姑娘想吃什麼就點吧。」

  聽他這麼說,汪孟梨也不客氣了,她好喜歡這家客棧的菜,以往一個月都會來吃個兩次的,自從重生後就沒再來過,可嘴饞了,「那我要丁香排骨、紅燒獅子頭、清蒸大蝦、咕咾肉、醋溜魚片、鴨肉卷……」

  她林林總總叫了八道菜,不只樊爾軒聽得傻眼,連守在門邊的護衛都回頭詫異地看她一眼。

  待點完菜,店小二離開後,樊爾軒才問道:「范三姑娘能吃這麼多菜?」

  「當然,我餓極了!」汪孟梨點頭。

  樊爾軒看她纖細的個頭,不認為她有辦法吃完,不由得歎氣,他早先談生意時已經吃飽了,恐怕無法幫她吃下太多。

  菜一道道送上來,汪孟梨雖然說嘴饞,但仍是不疾不徐的吃,每一道菜都當成珍饈,細心的品嚐。

  「這道丁香排骨好好吃,肉質軟嫩,入口即化,醬汁也好入味,太美味了……」汪孟梨半瞇著眼,看樊爾軒沒動筷,問道:「樊公子不吃嗎?」

  樊爾軒不好說他已經吃過了,也夾起排骨吃了一口,「確實好吃。」

  汪孟梨繼續品嚐,她雖然對做菜一竅不通,嘴巴卻很刁,還習慣一邊吃一邊分析,「這道醋溜魚片也好吃,酸酸甜甜的,又不會搶走魚肉的鮮美,清蒸大蝦也不錯,完整保留住了蝦肉的甜美,味道一絕……」

  樊爾軒聽著她品評菜肴,每一道菜都得到她的讚美,她那享受的表情也是一絕,令他看得忍不住恍神,想起梨兒也是這樣,喜歡邊吃邊評論菜色,臉上有著相同的陶醉表情。

  「哇,這個也好好吃喔……」汪孟梨吃起咕咾肉,摀著嘴,覺得肉汁都快溢出來了。

  接著,她吃起鴨肉卷,卻蹙起眉頭。

  「怎麼了?」樊爾軒問道,她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東西很難吃。

  汪孟梨嚼了幾口,好不容易勉強吞下去,「鴨肉硬了點,跟醬汁也不配,我之前來吃的時候明明不是這種味道,這道菜肯定不是大廚做的!」

        樊爾軒吃了一口,果真如此,沒有以往的水準,「既然不好吃就別吃了。」

  汪孟梨搖了搖頭,仍是繼續吃,「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入口,再說我也不喜歡浪費食物。」

  她家裡是開糧行的,深知每一粒米都是農家辛苦栽種出來的,有許多人連米都買不起得賒帳呢,所以爹娘從小就教導她不能浪費食物。

  聽到她的這番話,樊爾軒眸底閃過異光,直盯著她看。

  終於,汪孟梨把菜全都掃光,她吃得很滿足,忍不住地道:「說真的,范家的廚子不太會做菜,我覺得不好吃,今天總算能吃好一點了。」

  聽她這麼數落自家廚子,樊爾軒忍不住一笑。

  看他笑了,汪孟梨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餓死鬼投胎,羞窘的摸摸鼻子。

  飯後,樊爾軒問她要上什麼糕點甜湯,汪孟梨卻搖搖頭,「我想吃糖葫蘆,還要兩枝,吃飽後吃點酸酸甜甜的糖葫蘆最好了,而且要一次吃兩枝才過癮。」

  聞言,樊爾軒眸光一變,胸口震盪不已,梨兒也喜歡吃糖葫蘆,還總一次都吃兩枝……真有那麼多巧合嗎?

  其實他會邀請范如茵吃飯是刻意的,一發現她和梨兒有著相同的習慣,便想藉由吃飯這項觀察她,沒想到這位范三小姐也和梨兒有相同的喜好,就連吃到難吃的菜也不會浪費這點也是一模一樣。

  現在回想起來,前幾天他在馬場上救了她時,她曾大膽的替他擦臉,拍去了他肩上的泥土,那是梨兒的習慣,她總是將他當成弟弟般照顧。

  如果她真是梨兒的話,就能解釋她之所以會出現在糧行的原因,看到舅舅、舅母為何會含著淚,看到溫俊生和李瑤月在一起,為何會懷有恨意,怕是她已從夥計口中得知李瑤月被扶正一事吧。

  只要她是梨兒,所有他在她身上感覺到的異常,全都說得通了,只是,這世上真有這種荒誕離奇的事嗎?

  樊爾軒深深望著她,像是想看穿她一般。

  「樊公子?」怎麼一直看著她,是她太會吃,連糖葫蘆都要吃兩枝嚇到他了嗎?還是……該不會是銀兩帶不夠吧?

  樊爾軒對上她瞠大的雙眸,回過了神,微笑道:「我差人幫你買糖葫蘆。」

  當護衛買來糖葫蘆時,汪孟梨喜孜孜的道謝,正想從油紙包裡取出來咬上一口,突然想起了什麼,慌張的從椅子上跳起,驚叫出聲,「樊公子,我忘了我的丫鬟還在等我,她肯定很心急!我該走了,謝謝你的招待!」

  「我們一起走吧。」樊爾軒也從座椅上起身,他其實不想讓她離開,想繼續挖掘她更多事,但又不好找理由將她留下,只能送她走。

  兩人一前一後踏出包廂,汪孟梨跟在樊爾軒後方,忽然看到從他身上掉出一樣東西,她定眼一瞧,那是一個香囊,從裡頭露出了一半的護身符。

  她彎身撿起,愈看愈覺得這護身符很面熟,想起了這是她在他十二歲時送他的,那時她到廟裡祈求爹娘身體健康,順道為他求的,沒想到都這麼多年了,他還帶在身上,一直捨不得扔……

  汪孟梨心裡好感動,情不自禁的追上他,捉住他的手臂道:「小龍,你的東西掉了。」

  此話一出,樊爾軒渾身一震,整個人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轉過身,嗓音微顫的問:「三姑娘,你剛剛叫我什麼?」

  發現自己失言,汪孟梨不由侷促起來,忍不住又想摸頭勾髮,卻發現她一手捉著他的手臂,一手拿著香囊,她趕緊鬆開手,將香囊塞到他手上,「我、我是說,樊公子,你東西掉了。」

  不,他確實聽到她喊了他一聲小龍,腦海裡不禁浮現出過往的回憶——

  「小龍,你幹麼不理我,真不喜歡我取的小名嗎?」

  樊爾軒生著悶氣,不肯理她。

  「別這樣嘛,我是真的覺得這名字很有男子氣概。」

  他依舊不理她。

  「怎麼辦,我還是喜歡叫你小龍耶。」

  他拿起棉被將頭蒙起來。

  汪孟梨也不管他的抗議,擅作主張的道:「這樣好了,以後我不會在別人面前這麼叫你,只有我們兩人獨處時我再叫你小龍。」

  「樊公子……」在發呆?汪孟梨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樊爾軒回過神,朝她揚起溫文笑容,「三姑娘,謝謝你,這是對我很重要的東西。」他緊緊握在手心裡,眸光炙熱地盯著她看。

  汪孟梨被他看得心臟跳快了一拍,彷彿在他眼裡看到了掩藏不住的深情……等等,為什麼是深情?

  「三姑娘,你是不是……」梨兒?樊爾軒剛想開口,卻又頓住了。

  他問不出口,心裡明明認定她就是梨兒,但都只是他的猜測,要想證實她的身分,必須要有更明顯的證據才行。

  「樊公子?」她歪著頭看他,他是想對她說什麼呢?

  「你的丫鬟不是在找你嗎?快走吧。」樊爾軒改口。

  想到香香,汪孟梨又心急的邁開步伐……欸,他怎麼握著她的手?

  以前都是她拉著他走的,現在換他拉著她,讓她心口驟生一股奇異的感覺,任憑他拉著她走了幾步,直到看見前方有人,他才鬆開她。

  到了樓下,汪孟梨快步走到客棧門口,果然看到香香在街上如無頭蒼蠅般找她。

  她趕緊出聲喚人,香香看到她,哭得梨花帶雨地跑過來,埋怨的道:「嗚嗚,小姐,你說話不算話……」

  「好了好了,對不起。」汪孟梨拍了拍她的肩,打開油紙包,分給她一枝糖葫蘆,「給你吃。」

  糖萌蘆?香香錯愕,接著又被站在自家小姐身邊的男人嚇了一大跳,「欸?樊公子怎麼會在這?」難不成小姐剛剛是和樊公子在一起?

  「范三姑娘,搭我的馬車回去吧。」樊爾軒指指停在對面大樹下的馬車。

  「那怎麼好意思,都讓你請吃飯了,我自己叫馬車就好了。」汪孟梨推拒道,她還得到廟裡一趟,而且搭他的馬車太招搖了,不妥。

  樊爾軒也不勉強,差人替她招來一輛馬車,付了雙倍的錢,並囑咐馬夫安全的將人送到目的地。

  目送馬車離開後,他臉色變得嚴肅,朝身旁的護衛命令道:「去打聽范三小姐這幾個月來的近況,有沒有發生奇怪的事,大小事都要。」

  「是。」

  夜裡,樊爾軒在書房裡熬夜看商行的帳本,早遣了二胡去歇息。

  突然間門邊叩叩兩聲,在夜深人靜裡格外響亮,他頭也沒抬的揚聲道:「進來。」

  進來的是柳護衛,他一關上門便稟報道:「關於當家要查的范家三小姐,屬下已經查到了。」

  「快說。」樊爾軒擱下手上的帳本。

  柳護衛仔細的說道:「當家,這范三小姐身上確實有古怪,她原本是個不受寵的庶女,因為個性膽小懦弱,連下人都會明著欺負她,在范家的處境可說是十分可憐,但自從四個多月前摔入池塘溺水,大難不死被丫鬟救起後,便失去了記憶,而且性格大變。」

  失去記憶,個性大變?

  樊爾軒眼神閃過冀盼的道:「如何性格大變?」

  柳護衛連忙說起范如茵如何從懦弱轉為堅毅,甚至收服了范家上上下下的事,口吻相當欽佩,「還有上回范三小姐差點摔了馬,就是范四小姐害的,范三小姐在馬背上找到一枚指甲套,證明是范四小姐所戴,讓她百口莫辯,順帶也揭發了當初跌落池塘一事是范四小姐做的,現在范四小姐被關在祠堂裡反省呢,這位范三小姐真不簡單!」

  樊爾軒聽著護衛的話,范如茵的所作所為確實像梨兒會做的事……

  「等等,你說范如茵是四個多月前摔入池塘裡的?」他像是想到什麼,「知道她是哪一天出事的嗎?」

  柳護衛在樊爾軒身邊待久了,辦事也牢靠,這點細節當然會打聽清楚,「是三月七日。」

  聞言,樊爾軒身軀一震,然後揮了揮手,將護衛遣了出去,他必須一個人獨處,否則他沒有把握能克制住自己。

  三月七日,正是梨兒死去的日子。

  一個人是不會莫名其妙變了個性的,他是聽說過有人起死回生的案例,還聽說有一種可能性,是身體裡住了另一個人,在梨兒死去的那天,剛好范如茵也溺死了,會不會梨兒的魂魄就這麼進入了范如茵的身軀裡?

        這個猜臆既大膽又荒誕,但卻出奇的合理,發生在范如茵身上的每一件「巧合」,都像是梨兒本人出現在他面前,而且他和范如茵相處的感覺,就像是和梨兒在一起,就算臉不一樣,他的心依然感受得到她的存在,她肯定就是梨兒沒錯。

  樊爾軒因為這個猜測感到振奮,他先是肩膀顫抖,然後大笑出聲,也不管外頭的下人會不會聽見。

  在梨兒死後,他的心就一片死寂,他的人生不再有希望,成天寄情於工作之中,連自己的親事都漠不關心,如今,在知道梨兒極可能就是范如茵後,他灰暗的心終於滲入一絲曙光,讓他重新活了起來。

  而最讓他感謝老天爺的,是范如茵湊巧是他的未婚妻,要不是因為這層關係,他倆想必不會有交集,他不會發現到她,而是再一次錯過她。

  他現在迫不及待想見到她,迫不及待想把她娶進門……樊爾軒在心裡渴望的吶喊道。

  「這婚事就早點辦吧……」他緩緩斂起笑,表情愉悅的低喃著,萬分期待著成親之日到來。

*             *             *

  兩個月後——

  今天是日新商行當家樊爾軒和都察院經歷司經歷范鈞之女范如茵成親的大喜之日,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綿延數里,鑼鼓聲和鞭炮聲響徹天際,百姓們爭相目睹這壯觀熱鬧的場面。

  尤其是駿馬上的新郎官樊爾軒,大紅色的袍子襯得他白晰的俊容更加俊美絕倫,讓所有未婚的姑娘們都恨不得坐在轎子裡的是自己。

  這婚事會提前趕在九月完婚,完全是出自樊爾軒的私心,他想快點把汪孟梨娶進門,故而以九月之後商行生意更繁忙抽不出空為由提前完婚,而范如茵也十七了,范家自然不希望再拖上一年,因此雙方協定在九月完婚,當然,樊家和范家都是有頭有臉的,婚事不能辦得太草率,雖然只有短短兩個月時間籌備,但仍是辦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的。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婚禮儀式過後,汪孟梨被送進新房,樊爾軒是新郎官,自然留在前頭向客人敬酒。

  一整天忙下來,汪孟梨累得半死,她這可是嫁第二次了,成親這種事真是折騰女人。

  不過,她這次學聰明了,為免像上一次那樣餓到頭昏眼花,她偷偷在袖子裡藏了花生糖,此刻正好可以拿來止饑。

  新房裡的婆子聽到咀嚼的聲音,望瞭望四周,「這什麼聲音,好像有人在吃東西。」

  香香也聽到了,豆大的汗差點要從額頭滴下,她趕緊裝傻,「你聽錯了,哪有什麼聲音。」

  「可是我明明聽見……」婆子看向戴著鳳冠,被紅蓋頭遮面的新娘子,那聲音好像是從這方向傳來的……

  「有什麼事嗎?」不疾不徐的婉約聲音從紅蓋頭內傳出,無形間透露了一股氣勢。

  「沒事,應該是奴婢聽錯了。」婆子搔搔頭,不敢再說。

  香香悄悄鬆了口氣,慶倖沒被逮著。

  吃了花生糖,汪孟梨肚子還是餓,正想著還要等多久才能吃飯,樊爾軒便進了新房,他知道她一整天都沒吃上什麼,肯定挨不了餓,所以裝醉提早回房。

  當他用桿秤掀開她頭上的紅蓋頭時,突然一愣,等喜娘說完了吉祥話,將房裡的丫鬟婆子遣了出去後,才好笑地指著她的唇角,「這兒有花生屑。」

  啊,被發現了!汪孟梨連忙擦擦嘴角。

  樊爾軒目光炯炯的凝視著她,「梨……」他頓了下,叫梨兒不妥,但他又不想喊別的女人的名字,想了想後說道:「娘子,我想以後都這麼叫你。」

  汪孟梨聽了下巴差點掉下來,叫娘子也太肉麻了吧……

  「那我也叫你相、相……」糟糕,結巴了。

  樊爾軒微微一笑,「不習慣的話叫名字就好。」

  她不習慣,他喊娘子倒是喊得很自然。汪孟梨心裡嘀咕著,還是從善如流地道:「爾軒。」

  這輩子還能再一次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樊爾軒不知有多麼感動。

  「來喝交杯酒吧,喝完就能吃飯了。」他溫柔一笑。

  和梨兒成親的場景,樊爾軒在年少時曾經幻想過,然而當兩人真的成親了,卻完全沒有一點旖旎氣氛,此時的汪孟梨饑腸轆轆,只想快點喝完交杯酒吃飯,讓他好氣又好笑。

  喝完酒後汪孟梨坐到桌前,先吃了東坡肉,秀眉微蹙,「這道東坡肉的肥肉太油膩了,瘦肉又不夠軟嫩。」

  她轉而舀了鮑魚盅喝,也不滿意,「湯汁太濃,加了太多食材,反而喝不出鮑魚真正的鮮美……」說著,她忽然回過神。

  自己怎麼能當著他的面批評喜宴上的菜肴呢?她懊惱地想。

  「不是的,其實也沒有很難吃啦,大概是今天要做的菜太多了,廚子有一點點疏忽而已。」她乾笑幾聲。

  樊爾軒覺得她這表情真可愛,微笑道:「讓你見笑了,廚房準備不周,我讓他們重做一份好了。」

  汪孟梨連忙揮手,「不,不用!幹麼勞師動眾,人家廚子也是費心煮的,既然煮了就吃吧。」她馬上夾起菜捧場的吃了起來。

  樊爾軒會心一笑,知道她嘴巴刁歸刁,卻也不會刻意刁難廚子,給廚子難看。

  等把桌上的菜掃了一大半,汪孟梨才終於有點飽足感,瞧見樊爾軒沒吃上幾口,忽然想到她這個當妻子的該親力親為服侍他。

  從前的她成天忙著糧行的事,忽略了溫俊生,以為和丈夫相敬如賓就好了,才會被李瑤月那個惡毒的女人搶走男人,學到了教訓,這一次她要好好經營婚姻,和丈夫好好培養夫妻感情,讓丈夫多喜歡自己一點。

  於是汪孟梨開始拼命的幫樊爾軒夾菜,「爾軒,多吃點。」

  樊爾軒看著瞬間堆成小山的飯碗,很是吃驚,這要他如何吃起?

  「那個……我也可以幫你揉揉肩,讓你消除疲勞喔。」汪孟梨伸起兩手,做著揉按的動作,她以前也常幫爹娘揉肩呢。

  彷彿還覺得不夠努力似的,她倒了酒,將酒杯遞到他唇邊,「喝吧!」喂他喝酒,可以表現出她這個妻子的柔情萬種。

  這一連串討好的動作,讓樊爾軒看了忍不住撫額,逸出笑聲。

  他笑什麼呀?汪孟梨愣了愣。

  「娘子,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就算她什麼都不做,他也已經喜歡上她了。

  看她還一知半解,他摸摸她的頭,「意思是你不用刻意討好我,我向你保證,我不會納妾,只會有你一個女人。」

        他絕不會跟溫俊生一樣,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元配一過世,就馬上扶正李瑤月。他想,她肯定還為此傷心著。

  汪孟梨聽得好感動,她的小龍果然是舉世無雙的好男人,可以在重生後嫁給他,她真的是太幸運了。

  「爾軒,其實我……」我就是梨兒!

  「嗯?」

  「我……我……」汪孟梨真的很想說,可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最終只能歎了口氣,「沒事。」

  樊爾軒很失望,他看得出她是想對他說出自己的真實身分,卻沒有勇氣說,大概是怕這種離奇的事他不相信,或者是有其他顧慮吧。

  罷了,等她想說再說吧,他只要知道她確實是梨兒就好了。

  「我剛在外頭有吃一點,現在吃不太下,你幫我吃吧。」樊爾軒將她夾給他的菜又分一半給她。

  汪孟梨一邊吃一邊想著,算了,要說出她的身分不用急於一時,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吃飽後,就該是洞房花燭夜了。

  這讓汪孟梨開始感到彆扭,嫁給他雖然是好事,但圓房她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呀,在她心裡他是弟弟,是要怎麼圓房?怎麼想都不自在。

  可是,既然嫁給他為妻,圓房一事她就推託不了……也罷,就來吧!

  汪孟梨迅速脫下嫁衣,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白色單衣,迅速躺到床上。

  看她豪邁的躺下,表情和身體卻是僵硬的,怎麼看都不像是自願,倒像是他在逼迫良家婦女一般。

  他默默脫起身上的衣物,每當他脫下一件,都會讓汪孟梨緊張一次,不斷的吞咽唾沫。

  當樊爾軒脫到只剩下白色單衣,他朝床上的人兒莞爾一笑,「娘子,你不睡過去一點,我要躺哪?」

  「欸?」汪孟梨這時才發現她躺在床的中間,把整張床佔滿了,趕緊往內挪。

  「等我們熟悉一點再圓房吧。」

        「什麼?」汪孟梨有點詫異,但也鬆了口氣。

  「明天得早起向爹娘奉茶,早點睡吧。」

  說完,樊爾軒躺上床,汪孟梨立即感受到他那男性的氣息,伴隨著淡淡的酒味襲入她的鼻息裡,讓她的感官變得非常鮮明,一個不小心碰觸到他的手臂,便有如觸電把手往內縮,羞澀感油然而生……

  不,他們小時候也同床過幾次,這又沒什麼,只是睡覺而已!汪孟梨這麼告訴自己,漸漸感到安心,不一會便睡著了。

  樊爾軒正愁今晚不知怎麼入睡,畢竟睡在身邊的是他喜歡的女人,沒想到沒多久就聽到身旁傳來徐徐的呼吸聲,頓時讓他氣結。

  她這麼快就睡著,分明是沒把他當成男人!

  雖然有些埋怨,但一想到可以和她睡在同一張床,這麼近距離看著她的睡顏,就覺得這已經是老天爺恩賜給他的福份了,他很滿足。

  「梨兒……」趁著她熟睡,他終於得以忘情的喊出他思念已久的名字。

  他知道梨兒並不愛他,只把他當成弟弟,但無妨,他會用他這雙手將她擁得牢牢的,不僅不會再放開她,他還會讓她愛上他。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7 03:40 PM 編輯

【第四章】

  隔天一早,樊爾軒帶著汪孟梨到大廳向長輩奉茶。

  汪孟梨捧著托盤,笑容可掬的遞給公公,「爹,請喝茶。」

  「好、好。」樊重心情大好的喝完茶,將紅包放在託盤裡,對這媳婦很是滿意。不愧是官家千金,舉止大方又端莊。

  「二娘,請喝茶。」汪孟梨接著將茶遞給鄭氏,笑容之下隱藏著厭惡。

  她並不喜歡鄭氏,小時候她就發覺這女人沒有表面上那麼慈祥,樊爾軒兒時會那麼怯懦,這女人就是始作俑者,所以看到鄭氏她就一肚子火,偏偏鄭氏現在是她的婆婆,不管她有多討厭這個人都得忍耐。

  鄭氏喝完茶,放下紅包,一雙鳳眼不著痕跡的審視著這媳婦,然後才揚起熱絡的笑,「如茵,快生個孫子讓你公公抱吧,你公公等很久了。」

  汪孟梨的應對原本還頗沉穩,聽到這句話頓時不知所措了,他們都還沒圓房呢,更遑論生小孩。

  樊爾軒看她呆了,上前替她解圍,「二娘,你這麼問要她怎麼回答?」

  鄭氏取笑道:「老爺你看,才新婚第一天,爾軒就這麼護著媳婦了。」

  樊重見狀大笑,看到兒子是喜歡媳婦的,他也放心了,便囑咐道:「爾軒,你都成親了,工作再忙也得儘量抽空陪陪媳婦,也要早點回家,可不能天天都晚歸。」

  「兒子知道。」樊爾軒頷首。

  在大廳裡的還有樊爾棋和樊爾雅,他們都欣喜的想認識二嫂。

  「嫂子真漂亮!二哥真好,可以娶到二嫂這種大美人!」樊爾棋嘴巴很甜的道。

  「二嫂,以後沒事多來找我,我們都是姑娘家,肯定很有話聊。」樊爾雅真羨慕能嫁給二哥的女人,她也好想找到像二哥這樣的好相公喔。

  汪孟梨在以前就對這兩個孩子不熟,所以只是微笑致意。

  結束奉茶後,石總管進了廳道:「老爺,已經備好早膳了。」

  樊重點了點頭,朝汪孟梨說道:「爾軒平日工作繁忙,家裡都是各吃各的,但今天是你們新婚第一天,就一起吃早膳吧。」

  眾人移步到飯廳,這麼多人在一起吃飯,讓汪孟梨挺不自在的,連粥都只敢吃一碗,她真慶幸平常是各吃各的。

  用完早膳後,樊爾軒回房換套外出服就得到商行去了,他相當抱歉的道:「娘子,今天是我們成親的第一天,可我有個西域來的客人要招待,不能陪你,先讓二胡帶你在府裡逛逛,改天我再補償你。」

  「沒關係的,我陪你走到門口吧。」汪孟梨不覺得這是個問題,體恤的道。

  兩人往大門的方向走去,汪孟梨邊走邊盯著他的側臉看。

  樊爾軒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讓二胡和香香退遠了些,才問道:「娘子,有事就直說吧。」

  汪孟梨咳了幾聲,「那個……我想知道,婆婆對你好嗎?」說著覺得自己太唐突了,忙又解釋,「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你不是二娘親生的,她就會對你不好……」噢,簡直愈描愈黑了。

  樊爾軒明白她是想知道鄭氏現在對他好不好,畢竟小時候他被欺淩成什麼模樣,梨兒都是看在眼裡的,看她這麼關心他、為他著想,他心裡就無比喜悅。

  接著他又想到鄭氏之所以會挑選范如茵當媳婦,恐怕是去打聽過,得知范三小姐有著軟弱不討喜的性子,特意挑來給他添堵的。

  可惜啊,她要失望了,梨兒不是軟柿子,想拿她對付他,或是做些挑撥他們夫妻感情的事,都是不管用的。

  不久,她肯定會心疼他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可惡的二娘,為他抱不平,繼而跟鄭氏槓上,一想到這,他就不想把自己其實早已不把鄭氏當做威脅的事說出來。

  或許男人都喜歡小鳥依人的柔弱女人,但他不同,他和梨兒一起長大,知道她是個有主見,直爽開朗的姑娘,她也特別的護短,他就是著迷於她這剛強的一面。

  身為男人,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或許要表現出強悍的一面,但樊爾軒也明白,梨兒很強悍,不需要像菟絲花般被男人保護,再說比起用這樣的方式來追求女人,他反而覺得用苦肉計更能培養夫妻感情,讓她更在意他一點。

  眸底閃著狡詐,樊爾軒開始扮演起無害的小羊,用著無奈的口吻道:「我二娘確實因為我不是她親生的而不太喜歡我,她只是表面上裝得一視同仁,但不管她如何對我,我都會好好的孝順她的。」

  小龍,你實在太善良了!汪孟梨在心裡為他覺得不值,眼裡冒著怒火,暗暗發誓鄭氏若再敢做出欺他之事,她是絕不會放過她的。

  看她生氣的樣子,樊爾軒嘴角揚起得逞的笑。

  樊爾軒出門後,汪孟梨讓二胡陪著她和香香逛逛府邸,熟悉環境,還逛不到一會兒,鄭氏身邊伺候的童嬤嬤就尋了過來,說是夫人有事找她。

  香香一臉擔心,怕鄭氏是想給主子下馬威,汪孟梨倒是不怕,想著去看看再說。

  偏廳裡,鄭氏正悠閒的喝著茶,看到她來了,招了招手要她靠過來,親熱的握住她的手道:「如茵,我會叫你過來,是有事想拜託你。」

  汪孟梨也裝得親熱,「二娘,你儘管吩咐。」

  鄭氏用著慈愛的眼神道:「如茵,你也知道我是續弦,爾軒不是我親生的,或許是因為是如此,那孩子跟我生疏了點,有煩惱總不會對我說,讓我覺得是不是我這個二娘不值得他信任,所以我希望你能多關心他,把他平日裡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事都記起來,再偷偷告訴我,讓我多瞭解他……」

  「知道了,相公的事我都會跟二娘說的。」汪孟梨乖順的道,實則在心裡冷笑,哼,居然是要她監視自家相公。

  鄭氏看她聽話,滿意一笑,「尤其是工作上的事,男人做生意總會不順心,這時你更要多多關心,當他的解語花替他分憂……」

  她頓了下,饒有深意地道:「我聽說今天有個西域來的重要客人到訪,這可是筆大生意,爾軒背負的壓力肯定很大,等他回來後,你幫他揉揉肩,好好的服侍他,試著問他那位西域客人的事、生意談得如何,若他有什麼苦惱,你再偷偷告訴我,我可以幫忙出主意,那麼你便可以幫爾軒分憂解勞了。」

  「我明白了。」汪孟梨依然很乖順的點頭。

  看她像是聽懂了自己的意思,鄭氏從一個精緻的盒子裡取出一個手鐲,含笑道:「如茵,我第一眼見了你就喜歡你,這個給你,就當是給媳婦的見面禮。你要照我的話去做,這都是為了爾軒好。」

  哼,想用這鐲子來收買她,也太便宜了吧!

  想歸想,汪孟梨面上沒表現出一絲不樂意,笑笑地收下了手鐲,「是,我知道了。二娘,相公有你這樣的關心他的娘真好。」

  鄭氏其實在第一眼看到范如茵時很是失望,覺得這位范三小姐並沒有她想像中那麼陰沉,樊爾軒看起來也挺喜歡她的,但現在那一聲聲溫馴的應好讓她放了心,心忖范如茵看來是個認份的,知道要巴結她這婆婆才有好日子過。

 鄭氏會要求汪孟梨當她的眼線,是因為她弟弟想從樊爾軒手上搶去西域人這筆生意,要她幫忙打探對他有利的消息,原本她覺得不妥,不敢損害自家商行的利益,但禁不起弟弟的拜託,又想到這麼做便可以挫挫樊爾軒的銳氣,讓他在老爺面前抬不起頭來,她才決定幫弟弟的忙。

  看來,事情應該可以進行得很順利。

  鄭氏心情頗好地笑道:「好了,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汪孟梨恭敬退下,直到走出了院落,才忍不住發飆,「哼!要我監視爾軒,是想跟外人通風報信搶自家生意嗎?真是太不像話了!」

  「二少奶奶,你說夫人要你監視二少爺?怎麼辦,要告訴二少爺嗎?」香香剛剛人在廳外候著,並不知道這些事,聽主子這麼說她很震驚,看來主子嫁來樊家,並不比在范家輕鬆。

  「這事別告訴他,我來處理就好。」

  汪孟梨真為樊爾軒抱屈,他對這個二娘是那麼孝順,可鄭氏竟做出這種吃裡扒外的事,要是他知道不知會有多傷心。哼,鄭氏就由她來對付,她是不會讓那個女人傷害他的。

*             *             *

  好閒。

  這是汪孟梨嫁到樊家幾天得來的心得。

  早上她會和樊爾軒一起向公婆請安,等他出門後,她便和香香在樊府裡到處走走,熟悉環境,現在她已經把方位都記起來了,而平日三餐她和公婆都各吃各的,公公用完早膳就會去釣魚,白天幾乎不在,鄭氏則會找幾個姊妹淘來府裡打葉子牌,通常只會叫她去打個招呼,外加叮嚀要把她交代的事辦妥就放她自由了,再加上公公並未納妾,府裡沒有妻妾之爭,更沒有嫡庶之分,她當然很清閒了。

  於是她有空就和府裡的下人們親近親近,伺機打聽鄭氏的事,發現下人們對鄭氏的評價很高,都說她賢慧有能,賞罰分明,把家裡管理得很好,看來鄭氏除了苛待樊爾軒外,其實算是個好主母。

  至於鄭氏的兩個兒女,雖然被鄭氏養得有些嬌氣,顯得毛毛躁躁的,不夠沉穩,但倒沒什麼心眼,見了她都會尊敬的喊聲嫂子好,是好孩子。

  當然,汪孟梨嫁來樊家,並沒有忘記向李瑤月報仇這件最重要的事,但為人媳婦不比當小姐自由,有當媳婦的規矩要守,還得和鄭氏過招,更別說現在的她並沒有能力報仇,她只能耐心等待,以樊家長媳的身分慢慢培養實力,或許哪天扳倒了鄭氏,取得了掌家權,她就有能力鬥倒李瑤月了。

  起碼她現在不用擔心爹娘的安危,李瑤月是說過想奪去第一糧行,但這是需要時間的,沒有那麼快,加上爹娘不知道自己的死與她有關,李瑤月也沒理由謀害他。

  悠閒了一整天,汪孟梨總算等到日落,樊爾軒從商行回來了。

  樊爾軒忙歸忙,日前還是抽空陪她回娘家,讓她在娘家人面前風風光光的,他也儘量推去應酬,每天晚上趕回來陪她吃晚飯,還承諾等忙完了就會帶她去遊山玩水,對她真的很好。

  而汪孟梨既然想過要好好經營婚姻,當然也想過為樊爾軒多做一些事,但她不會煮飯,也不擅女紅,能做的好像只有幫他對付鄭氏,以及每天等著他回來吃晚飯而已。

  所以她今天也為他添了一碗尖尖的飯,「吃吧,要吃飽一點才有力氣工作!」

  樊爾軒看到那滿滿的飯,雖然無奈,但仍是乖乖的把妻子的愛心吃下肚。

  突然,他像想到什麼,將系在腰間的袋子解下遞給她,「這個給你,是客人送的,我這幾天都忘了從商行裡拿回來。」

  汪孟梨馬上打開袋子,發現是一對泥娃娃,小小的,眼睛是綠色的,穿著她沒見過的漂亮衣裳,讓她忍不住驚呼,「好美啊!」

  樊爾軒笑道:「這對泥娃娃是那位西域客人擺在馬車裡的,聽到我剛大婚,便說要送我們,算是祝福。」

  汪孟梨玩了一會兒泥娃娃,眸子晶亮地問道:「你那位客人也跟這娃娃一樣都是綠眼嗎?」

  「是的。」樊爾軒點頭。

  「真想看看啊!」汪孟梨在自家糧行裡是接觸過很多客人的,但不像他有機會和西域人做生意,對此很好奇,又問了很多有關那位客人的事。

  樊爾軒不厭其煩的一一說與她聽,也提及這是他第一次和西域人做生意,自然引起其他商家注意,並且有人想爭奪這筆生意。

  「那你有把握能拿下嗎?」汪孟梨問道。

  樊爾軒當然有把握能簽下合同,但在她面前他故意顯得沒自信,「大概七、八成吧,就怕有變數……」

  汪孟梨見狀,對著他信心喊話,「別想太多,你一定能拿下的!」

  「我會努力的。」就是知道她會鼓勵他,他才故意示弱,他喜歡她眼裡只有他的樣子,讓他很是著迷。

  兩人飯吃到一半,樊爾軒想到了一件事,「對了,我不在家時,二娘她可有為難你?」

  汪孟梨抬起頭對上他那擔憂的眸,笑笑地說:「放心,二娘成天都在打牌,沒空找我麻煩的。」

  樊爾軒神情溫柔的道:「娘子,二娘若是為難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是你的丈夫,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小龍就是這麼溫柔體貼!

  汪孟梨聽了相當感動,馬上替他夾了一大塊肉,「我知道了,真有什麼我會說的,快趁熱吃吧!」她顧著夾菜給他,沒看到他斂下的眸底閃爍著異光。

  其實樊爾軒有留幾個人在府裡,因此早知道在新婚第一天,他前腳才出門,鄭氏後腳便找她過去的事。

  之後,他私底下攏絡了香香,從她口中問出鄭氏想打聽他和西域人做生意的事,他不是不知道鄭氏和宏天商行的老闆是姊弟,倒是沒想到鄭氏會幫著娘家人搶夫家的生意。

  而梨兒既然想自己處理,那他就等著看吧,從小到大只有她欺負人,從來沒有人能欺負她,所以他很放心。

  更何況,他都說了不想讓她受委屈,聽到這番話她肯定會為了他更加努力的對付鄭氏,他很期待呢。樊爾軒眸底閃著愉悅的光芒。

  飯席間,汪孟梨說起她平日在府裡做的事,連下人養的狗如何如何也說得津津有味,談笑晏晏。

  看她這樣子,樊爾軒又感到有些氣餒,希望她面對他會有女兒家的嬌羞,希望他們之間有著曖昧的氣氛,別像現在每晚入睡時,她總是比他更快睡著……他就那麼沒有魅力嗎?

  腦袋裡思緒萬千,他對汪孟梨的注意卻沒減少,他突然發現,她雖然一直吃著飯菜,也笑容滿面的和他說話,但那笑始終沒有上回在喜來客棧吃飯時來得開心、滿口稱讚著,他想來想去,她會這樣只有一個原因。

  「娘子不愛吃府內廚子做的菜嗎?」樊爾軒直問,成親當夜她就挑剔過菜肴的口味。

  汪孟梨一愣,想了一下才回道:「也沒有很難吃啦,我還是會吃完。」只是不愛吃而已。

  為人媳婦怎麼可以東挑西挑的,那廚子可以待在樊府裡,想必做的菜是符合公公和鄭氏的喜好的。

  樊爾軒聽她這麼說,更篤定廚子做的菜不合她的胃口,心裡浮起一個念頭,他知道他下一步該怎麼做了,他要一口氣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過了幾天,鄭氏把汪孟梨叫到房裡,問起交代她做的事如何了。

  汪孟梨自然是回答辦得妥妥當當,然後從襟口裡抽出一本抄寫簿子,開始逐一念。

  「九月二十五,爾軒在戌時回到家陪我吃飯,平常他都固定吃一碗,今天他胃口很好,吃了兩碗飯,我說了一個笑話,他哈哈大笑,總共笑了五聲。吃完飯後他陪我到庭子裡散步,看到了一隻嚇人的癩蛤蟆,我怕他嚇壞,捉起來往池塘一丟。

  亥時進書房,我陪著他在書房看書,看的那本書是……子時,我陪他吃宵夜,他喝了杏仁茶……然後在二刻後就寢。九月二十六……」

  這是在念些什麼啊?鄭氏聽得臉都綠了,一干丫鬟婆子也都詫異的瞪著汪孟梨。

  鄭氏將她手上的簿子搶過來看,上頭記錄了樊爾軒一連幾天的作息,記的都是瑣碎又不重要的事,她氣得差點把簿子給撕了,「范如茵,你是存心的嗎?我要你記的是這些事嗎?!」

  「二娘,你不是要我把爾軒每天回到家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話都記起來嗎?」

     汪孟梨一臉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二娘是想問爾軒有什麼煩惱吧,我想想……有了,昨晚他問我今年的冬衣要用什麼顏色比較好……」

  「夠了!」鄭氏大喝一聲。她深深吸了口氣,一雙鳳眼犀利的瞪向媳婦,咬牙切齒地道:「我不是要你記錄這種小事,我明明特別強調過,要你主動問他和那個西域人談生意的事……」

  「可是爾軒他不想說。」汪孟梨聳聳肩,一臉無可奈何,「我嫡母說,男人工作上的事女人是不得干涉的,服侍好相公開心最重要,難道二娘也會主動過問公公工作上的事嗎?」她反把問題丟給鄭氏。

  她是真愚蠢還是陽奉陰違?鄭氏瞠目結舌的看著她,忽然覺得有些看不清這個女人。

  「你真的是范如茵?」鄭氏瞇起眼,想到李代桃僵這種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看來得好好查一查了。

  汪孟梨一臉困惑的道:「二娘怎麼說這麼奇怪的話,我是范如茵沒錯啊。」

  鄭氏淩厲的瞪著她,通常只要她這麼一瞪,一般下人早怕死了,連她那一雙兒女也會畏懼,但汪孟梨從小被當成守灶女養大,膽識比一般閨秀大,她抬頭挺胸與鄭氏對峙,神態沉穩。

  鄭氏見她沒有膽怯之色,惱怒地朝身邊的兩個大丫鬟道:「到帳房一趟,把去年的帳簿都取過來。」

  汪孟梨聽到這番話,料到鄭氏是想刁難她,果真等大丫鬟取回帳本時,鄭氏得意的道——

  「這是府裡去年的帳本,身為樊家長媳,不能連帳都不會看,你拿回去好好的看一遍,然後全部重騰一份,我會檢查。」

  香香向前接過,兩手抱住,卻重得她差點跌倒。

  見狀,汪孟梨故意問:「該不會是我辦事不利,二娘要懲罰我吧?」

  鄭氏堆起笑容,「怎麼會是懲罰你呢?二娘這是在教你,往後你就是樊家主母,得學著管理家務,看帳是必須要學的,若真的看不懂可以來問二娘,二娘會教你。可別去問爾軒,他已經夠忙了,當賢妻就是不能打擾到相公,知道嗎?」

  汪孟梨沉默不語,鄭氏當她是在煩惱該怎麼辦,心裡冷哼一聲,看她能多囂張,一個千金小姐哪會看帳,肯定忙得焦頭爛額,就算她跑去跟繼子訴苦,自己也可以理直氣壯的說這是婆婆對媳婦的教導,看她能耐她何。

  「好了,出去吧!」鄭氏不耐的揮了揮手。

  汪孟梨福了福身,從鄭氏面前走過,想踏出房門。

  「站住。」鄭氏掃過她的手腕,「我給你的手鐲有戴著嗎?」

  汪孟梨轉回頭,笑笑的道:「那手鐲我怕弄壞了便收在房裡,我跟爾軒說手鐲是二娘送我的,爾軒說二娘對我真好,要我好好孝順你。」她說了這些多,意思只有一個,便是不想將手鐲還回來,鄭氏平常那麼苛待樊爾軒,拿個手鐲當補償還兼太少呢。

  鄭氏悻悻然地瞪她一眼,「出去!」

  汪孟梨一踏出偏廳,馬上從香香手中抱過一半的帳本。

  「二少奶奶,夫人要你看帳的事要不要跟二少爺說?」這分明就是刁難嘛,香香也氣得不輕。

  汪孟梨抱著帳本往前走,「不必讓他知道,這種小事我一個人解決就好,他只要無後顧之憂的忙生意就行了。」

  「這種小事?」香香愣住。

  汪孟梨笑了笑,加快腳步往前走。

  呵,以為看個帳本能難得倒她嗎?她從小就是在帳本堆裡長大的,鄭氏給她帳本剛好可以解解悶,也順道瞭解一下府裡的開銷。

  「快走吧,搬到房裡後……藏在床底下好了,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汪孟梨在前頭催促著。

  香香原本還有那麼點擔心,看到主子神情十分輕鬆,也像是吃了定心丸般往前追去。

  當晚,汪孟梨如往常般等待樊爾軒回來吃晚飯,今天他比平時晚了半時辰,廚房的飯菜也遲送了,她倒是無所謂,想等他回來再一塊吃。

  終於,她聽到二胡在外頭高喊道:「二少爺回來了!」

  汪孟梨馬上衝出去迎接,朝他笑盈盈的道:「爾軒,今天比較忙嗎?」

  「是有點超過預估的時間。」樊爾軒和煦一笑。

  這時,汪孟梨看到他袖子像沾上什麼,油膩膩的,正想開口問,剛好送飯菜的下人來了,將四菜一湯放在桌上,她也就先將疑問拋到腦後,幫兩人添起飯來。

  「今天也要吃飽飽的,明早才有力氣工作。」她坐下來拿起筷子正要開動,卻看他動也不動,困惑地道:「你不餓嗎?」

  樊爾軒微笑道:「你先吃。」

  「我先吃?」汪孟梨納悶地夾了醃黃瓜,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飯桌上看到這道菜。

  「如何?」樊爾軒問道。

  「好清爽的滋味,好開胃!」汪孟梨點了點頭,又吃了一塊。

  「其他三道菜也吃吃看。」樊爾軒期待的催促著。

  汪孟梨先夾了炒三鮮,再吃了煎黃魚,頻頻點頭,「這三鮮炒得不鹹不淡,配飯剛好,黃魚也煎得酥香……」

  「好吃嗎?」樊爾軒等著她的評價。

  汪孟梨咀嚼再三,這才說道:「這些菜雖然只是一般的家常菜,比不上喜來客棧的招牌菜令人驚豔,但是滋味還真不錯,讓人想一吃再吃。」

  樊爾軒聽到「好吃」這兩個字,安心的鬆了口氣。

  「對了,是別人做的吧,這不像是現任廚子做的味道。」汪孟梨肯定地道。

  樊爾軒還沒開口,二胡更快的搶過話,「二少奶奶,這是二少爺親手做的!」

  完全不在預期內的答案讓汪孟梨差點噎到,她好不容易把菜咽下,不可思議的望向樊爾軒,「爾軒,這些菜是你做的?你會做菜?」

  二胡都說了,樊爾軒也只能坦承,「嗯,是我做的沒錯。」

  二胡忙不迭又說下去,「二少爺對二少奶奶可有心了,白天在商行已經很忙了,半夜還爬起來練習,這一切都是為了做好吃的菜給二少奶奶吃!二少爺今天提早從商行回來準備,在小廚房裡忙得團團轉,煎魚時還被燙到了……」

  「閉嘴,誰要你說出來的!」樊爾軒斥道。

  汪孟梨望著他,倍感震撼的喃喃道:「真的都是你做的菜……你還為了我半夜起來……」

  樊爾軒臉上難掩羞窘,但既然被她知道了,不得不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娘子,我是看你吃不慣廚子做的菜,所以才想親自做給你吃,但因為太久沒做,廚藝都生疏了,只好趁你睡著時爬起來練習……幸好我做的菜符合你的胃口,真是太好了。」

  「爾軒,你不需要為了我那麼辛苦的。」一想到自己呼呼大睡時,他半夜還爬起來做菜,她心裡就覺得過意不去。

  「這沒什麼的,你吃得開心就好。」樊爾軒抿唇一笑。

  「可是二胡說你燙傷了……」汪孟梨捉起他的雙手慌張查看,「是哪裡燙著了?」

  難怪,她還想說他的袖子油油的,原來就是因為在廚房忙活,她真是後知後覺。

  樊爾軒從她手心裡抽起手,不以為意地道:「煎魚本來就會燙到,不用大驚小怪。」

  汪孟梨捉住他的左手,看到在手背上有個小小的燙疤,她輕輕撫著傷處,既愧疚又心疼,「你這個傻瓜……」

  「你是我的娘子,我對娘子好是理所當然的。」

  汪孟梨感動不已,她的小龍真的很疼她,她是何其幸運才能嫁給他啊……

  「對了,你怎麼會做菜的?不可能只靠著短短幾天練習就煮得那麼好吧?」她疑惑的問。

  「以前住在舅舅家時,跟著舅母學的。」他照實回答。

  她怎麼不知道這件事?汪孟梨差點這麼喊出來,趕緊改口,「你怎麼會想跟你舅母學做菜?」

  樊爾軒別有深意的看著她說:「因為在當時,我想做菜給我喜歡的女人吃。」

  他喜歡的女人,是誰?汪孟梨很努力地想著那個女人是誰,是賣麵的土旺伯的女兒,還是斜對面布莊的千金?

  「娘子,你還沒吃這道咕咾肉,嘴巴張開。」

  汪孟梨聽話的張開了嘴,樊爾軒喂了她一塊軟嫩的肉,臉上寵溺的表情足以溺死人。

  因為梨兒對吃是那麼講究,當年他才會拜託舅母教他做菜,想看她滿足的表情,還要舅母幫他保密,幸而他對做菜還挺有天賦的,學得很快,舅母對他很是誇獎,可惜他還沒有機會做菜給她吃,便因為大哥猝然過世,不得不搬離舅舅家。

        分開的這幾年,他偶爾也會做菜給自己吃,但畢竟不常做,怕廚藝生疏了,這幾天他才會熬夜練習,想把廚藝練好,終於在今天實現做菜給她吃的心願,也看到她說好吃的表情,樊爾軒內心滿足不已。

  汪孟梨咀嚼著咕咾肉,美味的半瞇起眼,完全忘了要追問他喜歡的女人是誰這個問題。

  「好吃嗎?」樊爾軒柔情的問著。

  汪孟梨對上他溫潤似水的眼眸,心頭一悸。

  哪個男人不是君子遠庖廚,他願意為她下廚真的是難得可貴,他做的菜或許不是她吃過最好吃的,但她吃到了那份珍貴的心意,就覺得比什麼山珍海味都要美味百倍。

  「好吃!爾軒,你做的菜全都好好吃!」她朝他綻放出爽朗的笑容。

  「好吃的話,那麼多吃點。」他又替她夾了菜。

  「你也吃呀,不然都被我吃光了。」汪孟梨也替他夾菜。

  「二少爺和二少奶奶感情真好!」香香欣羨地看著這一幕,覺得主子真是嫁了個好相公,她真希望兩人能一直這樣恩恩愛愛的。

  「二少爺真是高招呀!」二胡突然小聲地冒出這一句。

  「你說什麼?」香香狐疑的望向他。

  「沒事!」二胡搖頭,他當然不能說他很佩服自家二少爺的狡詐。

  樊爾軒在汪孟梨面前裝得一副不想讓她知曉的模樣,實則昨晚已經吩咐過二胡,要他得不小心說出這些事,而結果也正如他所料,讓他很滿意。

  不過,他雖說是使了心機,但也確實是有犧牲付出的,白天忙晚上也忙,已經好幾日沒睡好了,手上除了那個燙疤外,更有幾處沒被汪孟梨看到的刀傷,可只要看到她開心,他就甘之如飴了。

  兩人吃飽後到庭院散步。

  「今晚的夜空真漂亮!」汪孟梨仰頭看向那彎彎的弦月和滿天星斗,驚歎道。

  樊爾軒望向她,「娘子,我帶你到更高的地方看好嗎?」

  「更高的地方是……」汪孟梨還沒說完,腰間就被一提,整個人往上飛了起來,落在樊府裡最高那棵大樹上。

  當汪孟梨定眼看清她一屁股坐在粗壯的樹枝上時,震驚的叫了好大一聲。

  「哇!好厲害,飛上來了!」

  她的反應讓樊爾軒大笑,要是別的姑娘早就嚇暈了,就只有她膽子大,不怕高。

  樊爾軒看她不安份的東看看西瞧瞧,認真囑咐道:「抱好,免得摔下去。」

  汪孟梨本能的摟住他的腰,整個身子都偎向他,兩人視線一對上,她臉上不由得泛起紅潮。

  「我好像抱太緊了……」她尷尬一笑,稍微往右移,不讓兩人黏得那麼緊。

  「不,剛剛好。」樊爾軒又把她拉回來擁緊。

  感受到他身上的熱度透過衣衫傳到她身上,汪孟梨臉都熱了,「不會太熱嗎?」

  「不會。」樊爾軒笑了笑,看起來天真無邪。

  她不敢看他,轉頭看著夜空,好半晌才想到話題,「爾軒,你一下子就咻的飛上來了,你的武功很厲害嗎?」她記得當年他很認真在紮馬步,也不知道他後來學武練得如何。

  「我只有輕功比較厲害罷了。」

  樊爾軒說得謙虛,事實上他的武功算是不錯,當年他回到家裡住後,就讓爹幫他請了武師習武,不曾間斷的鍛煉身體,不過因為出門都得帶上護衛的關係,倒是鮮少人知道他會武,他也不想對她說實話,他希望在她心裡,他是需要被保護的。

  汪孟梨聽完後的解讀是:學輕功可以逃得比較快,確實要認真學。

  「真好,我沒有學武的天分,若是我會輕功,就可以當俠女飛來飛去了。」汪孟梨想起以前跟著他一起紮馬步,什麼都沒練成,反倒先腿軟了。

  「想當俠女的話還不簡單,你想飛去哪就告訴我,我帶你飛。」

  聽到他這麼說,汪孟梨感覺自己的心有如泡進了蜜罐子裡般充滿了甜蜜。

  四周很靜很靜,只剩下蟲嗚蛙叫聲,整個世間彷彿只有他們兩人,靜到連彼此呼吸的氣息都染有曖昧。

  冷不防的,樊爾軒開口了,「娘子,我們也該來準備生孩子了!」

  「生、生孩子?」汪孟梨差點咬到舌頭,要不是她腰間的那手臂緊緊的摟住她,她早就往後栽倒了。

  「雖然我說過我們不急著圓房,可是我爹想早點抱孫子,我不好讓他等太久,所以我們……」樊爾軒停頓了下來。

  「所以我們怎麼樣?」汪孟梨跟著緊張起來。

  「我們要先培養感情再圓房,比如我們可以練習親吻,每天都親一遍。」

  「每天都要親一遍?」汪孟梨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樊爾軒露受傷的表情,「難道娘子討厭為夫親你嗎?」

  那無辜的樣子讓汪孟梨心疼了,不想被他誤會,她連忙解釋,「不,怎麼會!」

  「那就是不討厭為夫親你了?」樊爾軒抬起頭,眸底閃著光亮。

  呃,是這樣嗎?汪孟梨直覺有些不對,但又不想看到他難過的表情,點頭道:「當然不討厭了,我們是夫妻,我怎麼會討厭你親我呢?而且你這個主意不錯,每天親一次,我們的感情會愈來愈如膠似漆,熱情如火……」

  等等,她在說什麼呀!汪孟梨說不下去了,紅著臉,果敢的閉上眼,「來吧!」

  那他就不客氣了。樊爾軒很快地啄了下她的唇。

  汪孟梨睜開了眼,有點愣愣的,她還沒體會到什麼滋味,那唇上的熱度就消退了。

  樊爾軒一笑,「沒感覺嗎?那要吻久一點。」

  汪孟梨還來不及思考,就見樊爾軒的俊臉朝她傾近,然後她又被吻了。

  這次感覺熱熱的,軟軟的,又有點麻麻的,原來這就是他雙唇的滋味……

  樊爾軒貼著她的唇,先是在她柔軟的唇瓣上摩蹭著,然後加重力道輾轉吸吮,一遍又一遍。

  汪孟梨被吻得暈暈乎乎的,男性的氣息盈滿了她的鼻間,她完全無法抗拒,只能任他吻著,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好大聲。

  雖然她嫁過人,不是青澀的小姑娘,可是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樊爾軒看她雙眼迷濛,臉紅紅的樣子好不可愛,知道她並不排斥他的親吻,便一親再親,反正他是她的丈夫,她也樂意讓他親,他可以理所當然盡情的吻她。

  他的梨兒那麼愛吃,要捉住她的心,得先捉住她的胃,這點他已經成功了,接下來,他要化身為另一道美食,用吻來誘惑她,帶給她衝擊,讓她明白他不是弟弟,而是個男人,吻得她心動,吻得她上癮,再一步步地攻陷她的心……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7 04:06 PM 編輯

【第五章】

  「只是要你重謄帳本而已,怎麼抄錯了一堆地方?帳目也沒有對齊,寫得歪七扭八……」房內,鄭氏坐在一張太師椅上,翻著手上的冊子,語帶責備的道。

  汪孟梨低著頭,像是丟臉到抬不起頭。

  鄭氏看她這個樣子,語氣軟了些,「算了,怪不得你,你還不太會看帳,當然連抄都不順手了,多加練習就容易了。」

  「是,媳婦會的。」汪孟梨仍是低著頭。

  鄭氏對她溫馴的模樣頗為滿意,又道:「那上次教你撥算盤,你學會多少了?來打一次給我看看。」

  一旁的童嬤嬤早準備好算盤,擱在桌上,汪孟梨坐上椅子,依照鄭氏念的數目撥弄起珠子,卻頻頻撥錯。

  她笨拙的動作讓鄭氏看了頻頻蹙眉,「這裡不對,要這樣……不對……停下來,我示範一次給你看。」

  不過,當鄭氏示範完後汪孟梨再試一次,還是笨手笨腳地撥錯珠子,數目老是合不起來,惹來童嬤嬤和丫鬟們的竊笑。

  鄭氏歎了口氣,苦口婆心地道:「如茵,不是二娘要說,你是樊家的長媳,日新商行的當家夫人,還是未來的主母,不會作帳、撥算盤怎麼行,娘這是為你好,才會那麼嚴格的訓練你。」

  「媳婦會好好學的。」汪孟梨又低下頭。

  「真的嗎?你不會偷偷告訴爾軒,二娘拿了這些帳本來刁難你吧?」鄭氏話鋒一轉。

  「怎麼會是刁難,媳婦知道二娘是為我好。」汪孟梨趕緊澄清。

  看到媳婦這麼唯命是從,鄭氏很是得意,本來還在想這丫頭是不是陽奉陰違,看來她不過是有幾分小聰明罷了,不成氣候,才三兩下就滅了她的氣焰。

  她又命人抱了幾本帳本來,囑咐道:「這是今年上半年的帳本,你看一看,也騰一份起來。」

        去年的帳本就騰不完了,還要騰今年的,再說照抄帳本根本是毫無意義的事,鄭氏折磨人的意味很明顯,就連教人撥算盤,也不是真心想教好,敷衍了事而已。

  「是。」汪孟梨什麼都沒說,只是乖乖聽從。

  見她一句話都不敢反駁,鄭氏滿意極了,「好了,我要午睡了,出去吧。」她揮了揮手。

  「是。」

  汪孟梨和香香一前一後踏出鄭氏房間,走了一段路後,香香湊近她耳邊,興奮的道:「二少奶奶,你把她們都唬得一愣一愣的,真厲害!」

  香香看過她家主子打算盤,嘩啦啦一下就打完了,帳也看得很快,卻在鄭氏面前裝笨,那可是很需要演技的。

  「好了,快回房去,我要馬上看今年的帳本!」汪孟梨接過她手上大半帳本,飛快走回院落。

  鄭氏存心刁難,以汪孟梨的個性豈會容忍,會寧可裝笨受鄭氏責駡,是因為她發現去年的帳本有問題。

  那些帳目表面上看起來沒問題,但她從小對數目很敏銳,發現樊府裡有幾項費用有逐月遞增的情況,尤其是奴僕的部分,明明去年一整年府裡下人的數目都維持在差不多的範圍內,並沒有大幅增加,每個月卻會比上個月多支出一筆錢,讓她感到異常,但這並不是真正讓她起疑的地方,畢竟可能是鄭氏平常對寵信的心腹有額外打賞,只是沒有列出細目,而是直接並在大項目裡罷了,這在大戶人家裡並不意外。

  她會真正開始對帳本起疑心,是因為上頭記載府裡在花瓶這一項支出了很多銀子,據說是公公喜歡梁定秋大師所窯燒的花瓶,因大師已逝,他留下來的作品相當稀少,鄭氏為討好公公便高價添購了幾隻珍品花瓶。

  原本汪孟梨沒有特別注意擺在大廳裡的花瓶,是想到花瓶那麼昂貴,才多看了一眼,卻意外發現這些花瓶是仿的!

  由於她爹剛好也喜歡梁大師的作品,提過市集上充斥許多贗品,所以曾經教她辨識真假的方法,因而她才能一眼識破。

  若只有一隻花瓶是假貨,或許還可以說是鄭氏被騙了,但所有花瓶都非真品可就不尋常了,於是她向石總管旁敲側擊後,合理懷疑鄭氏是故意買進贗品,理由當然是可以將多出的錢中飽私囊。

  那麼,她是不是可以懷疑,奴僕的支出也是有問題的?此外,其他像是修繕費、藥材費、對廟宇的捐贈等容易用來做假帳的專案,汪孟梨認為也有必要調查。

  於是,她在鄭氏面前裝乖、裝笨,讓鄭氏對她沒有防備,再背地裡暗自調查,說也奇怪,她的調查進行得相當順利,彷彿有如天助。

  首先她以幫樊爾軒拿些補身的藥材為由想進藥材庫房,向石總管借鑰匙,但石總管為人呆板,說得要通報鄭氏一聲才行,她只好自己想辦法偷偷進去,正煩惱沒有鑰匙,那鑰匙便剛好落在她腳邊,讓她得以進去盤點鄭氏所買的藥材。

  汪孟梨雖然不是賣藥材的,但也多少知道品質和行情,看得出裡頭一些一些珍稀藥材譬如靈芝、人參的等級都不算最好的,帳面上的價錢偏高了。

  還有東邊院落的牆面年久失修,鄭氏找人來修繕,據說用了很貴的石材,汪孟梨偷偷讓香香去找個師傅來估價,發現石材品質只能算中等,並不需要花費那麼多錢。

  至於捐贈部分則是個問題,畢竟廟方不會輕易洩露客人捐了多少銀兩,但幸運的是,香香有熟人在廟裡做事,查到了鄭氏的捐贈,證實都比帳面上所記載的金額還少。

  雖然這樁樁件件都能證明鄭氏私吞銀兩,但鄭氏對外的形象一向是賢慧能幹,若沒有適當的理由,隨便說出這些只會讓人懷疑她這個媳婦別有用心,所以她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弊案裡多找到一些證據,等待時機一口氣揭發鄭氏的所作所為。

  或許小龍知道後會很難過,但也沒辦法,只能到時候再安慰他了。

  汪孟梨努力想著要怎麼安撫自家相公,卻不知道樊爾軒早就從香香口中得知鄭氏做假帳的事,而她之所以能調查得那麼順利,也是他暗中幫忙。

  正值下午時分,汪孟梨精神奕奕的一邊看帳一邊吃著點心,沒一會卻皺起眉頭,在桌上翻找起來,「奇怪,怎麼少了一月的帳本?香香,你有沒有看到?」

  在一旁打盹的香香被驚醒,連忙從椅子上跳起來,「看到什麼?」

  「一月的帳本。」

  「一月的帳本……」她馬上跟著一塊找。

  「二少爺回來了!」

  外頭響起二胡的叫喊聲,汪孟梨一聽,登時手忙腳亂。

  「爾軒今天怎麼那麼早就回來了?快,快藏起來!」她本想把帳本塞進床底下,但發現來不及了,只好先丟入桌子底下,香香也來幫忙。

  等樊爾軒一踏進房間內,就見汪孟梨彎著腰用俏臀迎接他,真是好大的驚喜,「娘子,你在做什麼?」

  汪孟梨迅速轉身,朝他擠出笑,「沒有啊!你怎麼那麼早回來,才申時而已。」

  「今天商行裡沒什麼事,便早點回來。」他含笑問道:「你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

  汪孟梨方才慌慌張張的並沒有注意到,這會兒才嗅到一股撲鼻的香氣,是從二胡手上抱著的油紙包裡傳出的,讓她差點沒流口水。

  她看著油紙上寫著的陶字,興奮的道:「這是陶記的烤雞!他們的烤雞最好吃了!」

  樊爾軒看她那麼開心,故意露出落寞的表情,「這烤雞比為夫做的菜好吃嗎?」

  汪孟梨忙不迭的否認,「不,不是的,你做的菜也好吃……」

  「逗你的。」樊爾軒輕輕笑了笑,從二胡手上接過烤雞,一手拿著匕首,「我來切給你吃。」

  看到樊爾軒不假他人之手的為她切起雞肉,汪孟梨不由得失了神,想著他對她的好。

  這些日子以來,他只要能早點回來,就會做菜給她吃,若是晚了,就變成煮宵夜,吃飽後,他會帶她飛到屋頂、樹上看星星,或是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散步,她每天都期待著他會為她端上什麼好吃的,或帶她去哪裡玩。

  而他們每天一起練習的親吻,汪孟梨不得不承認,就跟好吃的美食一樣,是會上癮的。

  她喜歡他的唇,溫溫熱熱的很舒服,又飄飄然的讓她欲醉;她喜歡這種和他唇貼著唇的親昵、這種培養夫妻感情的方式,每天每天,只要他一吻她,她的心湖就隱隱起了漣漪,讓她悸動不已。

  真是奇怪,明明她一直都將他當成弟弟的,為什麼會對他的吻有著這種奇異的悸動?

  「娘子,雞腿給你。」

  樊爾軒已經將烤雞切好了,將最嫩的雞腿遞給她。

  汪孟梨猛然回過神,對上他的俊臉,不知怎地臉紅了起來,趕緊接過雞腿咬了一口。

  「好吃嗎?」樊爾軒接過二胡遞來的帕子擦手。

  汪孟梨咬下雞肉後,眼睛都快瞇成一條線了,「皮脆肉嫩,真的好好吃……」

  「都只顧著吃,為夫呢?」樊爾軒一臉委屈的道。

  「桌上還有啊!」汪孟梨看著桌上的大半隻雞。

  樊爾軒依然瞅著她看,眼神有著殷殷期盼,讓她實在無法忽略他,只能彆扭的遞出她手上的雞腿喂他。「吃吧。」

  樊爾軒咬了一口,滿足一笑,「果真好吃。」

  被二胡和香香這麼看著,汪孟梨覺得肉麻極了,裝作沒事樣繼續吃肉。

  看她吃得滿嘴都是油,樊爾軒用帕子替她擦擦嘴,汪孟梨一怔,直盯著他的俊臉,目光轉向他的薄唇看,不禁有些失神。

  他的嘴唇看起來也很好吃……

  「多吃點。」樊爾軒看她把雞腿吃完了,又塞給她另一隻。

  汪孟梨猛地回神,想到自己剛才的想法,突然覺得她真是太色了,趕緊大口咬肉,臉卻不由自主地紅了。

  樊爾軒看到她這副面紅耳斥的模樣,可滿意極了,知道用美食和他的「美色」來勾引已經發揮了作用。

  他說過,會一點一滴地融化她的心,讓她為他心頭小鹿亂撞,然後情難自禁的愛上他。

  這時,樊爾軒的目光瞥到桌底下藏著的一迭帳本,不禁覺得好笑,鄭氏自以為能刁難她,卻沒料想到反被她看穿帳本裡的弊端,先前他也趁著汪孟梨入睡後翻閱過,有些專案的數目確實異常的高。

     鄭氏身為當家主母,日子過得優渥,吃好的穿好的,並不缺花用,之所以還要做假帳中飽私囊,他猜想鄭氏大概是不滿商行由他繼承,又怕往後他家產分的多,才會用這種方式想多留些銀兩給自己的一雙兒女。

  以前是他沒在干涉內宅家務所以不知道,現在既然知道鄭氏背著他和爹貪錢,他自然不可能再縱容,加上梨兒是那麼努力的想查清楚,於是他偷偷在她背後幫助,讓她不受任何阻礙順利調查下去。

  當然,他也會保護她,鄭氏休想動她一根寒毛。

  汪孟梨到最後仍沒找到今年一月的帳本,便直接去找孫帳房討要,卻得到帳本不見的消息。

  「如何不見的?」她皺眉。

  孫帳房年約六旬,撫著白鬍子回答,「是這樣的,過年前都會清掃,帳本也都會重新整理過,大概是不小心和要扔的東西放在一起清掉了,等發現時已經隔了幾個月,不過反正帳也沒什麼問題,就沒再補新的……」

  真的是不小心一道清掉的嗎?汪孟梨注意到孫帳房眼神飄移不敢看她,說話又停頓,明顯是在說謊,看來那遺失的帳本肯定大有玄機,藏著無法掩蓋的弊端,為了不讓人發現,所以乾脆讓它消失。

  她試探的問自己是否能進帳房看看,孫帳房馬上為難的說不行,說是裡頭悶熱,不好讓她這個二少奶奶進去。

  聞言,汪孟梨沒有堅持,道了聲謝便走了,心裡更堅信一月的帳本肯定在裡頭。

  不過為什麼鄭氏不乾脆把那本有問題的帳本給燒了,這樣不就無後顧之憂了嗎?汪孟梨雖然不清楚原因,但她非得把帳本找出來才行。

  很快的,她打聽到孫帳房有貪喝美酒的毛病,因此趁著鄭氏每個月十五去寺廟上香、聽講經的空檔,拿著美酒前來找孫帳房。

  「大叔,這帳本我有點看不太懂,但我婆婆剛好不在,我沒法問她,我可否請教你?」說完,汪孟梨遞出了美酒,展現她的誠意。

  孫帳房認出這是夢月樓的美酒後,雙眼都發直了,卻惋惜的道:「這沒問題,可是夫人有規定當差時不能喝酒……」

  「連一小杯都不能喝嗎?」汪孟梨連酒杯都拿出來了。

  孫帳房咳了咳,摸摸鬍子改口道:「小酌一杯是可以的,二少奶奶,你帳本是哪處看不懂?」

  成功了!她指示香香快倒酒,然後打開帳本,隨手指了幾個地方詢問。

  最後,孫帳房何止喝一小杯,他喝上了癮,一杯又一杯,待喝了一半,他便趴在桌上醉倒了。

  汪孟梨馬上要香香到門邊守著,她再取走鑰匙到帳房裡去。

  帳房很大,堆滿了帳本,每一本都按照順序排得整整齊齊的。

  「是放在哪裡呢?」

  汪孟梨找了又找,想著那帳本若真藏在這裡,萬萬不會放在她眼前看得到的地方,肯定會小心的藏在某一處……

  「對了!」汪孟梨找起了暗格,為防宵小,她以前也會做暗格或機關,把重要的東西藏進去。

  花了一點時間,汪孟梨總算找到了暗格,打開一看,裡頭正躺著一本帳本,她拿起來翻閱,大喜過望,「就是這個!」

  她連忙把暗格推回去,也把動過的物品都還原,避免留下痕跡,然而當她踏出帳房,欲把房門鎖好時,本該醉倒的孫帳房竟然醒了!

  「我怎麼睡著了……」他迷迷糊糊地說。

  汪孟梨僵住,她正拿著鑰匙鎖門,要是被孫帳房看到,一切就完了……

  在門邊守著的香香見狀更是著急,想著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這時,一顆小石子從窗外射了進來,擊中孫帳房的後腦勺,啪的一聲,他立刻趴回桌上。

  汪孟梨無法去想這種神跡是如何發生的,她匆匆把門鎖了,把鑰匙歸還後,趕緊和香香一道離開。

  汪孟梨不知道的是,當她們主僕倆踏出帳房時,差一點就和迎面而來的童嬤嬤撞個正著,幸好有人在她們撞見前把童嬤嬤打暈,此時童嬤嬤正躺在某個暗處呼呼大睡呢。

  汪孟梨看了一月帳本,果然大有問題,帳面上其他名義的支出足足多出了五百兩,她想大概就是因為銀兩太多,做假帳瞞不過去,分攤到其他月份又無法盡善盡美,乾脆謊稱在掃除時弄丟,一了百了。

  但她不明白,鄭氏很缺錢嗎?若以她行事謹慎的作風,應該是東貪一點、西貪一點,小心翼翼的不被發現,一下子貪了那麼多錢,莫非是有什麼急用?

  由於怕鄭氏暗地裡搞鬼,也不知是不是在做謀害樊家的事,反正證據也查得差不多了,她於是打算告訴樊爾軒。

  可偏偏她要說的那一天,樊爾軒沒有回家,只差人來報說分號出了點問題,他要出趟遠門,三、四天才會回來,她本想著去告訴公公的,又怕公公受不住打擊,這才先暫擱下。

  沒想到的是,這天童嬤嬤帶了四名粗壯的粗使丫鬟,直接闖進院落裡來。

  感覺到來者不善,汪孟梨皺著眉問:「童嬤嬤,有什麼事嗎?」

  童嬤嬤極受鄭氏重用,在樊府裡氣焰很高,她聲音尖銳的道:「二少奶奶,有人說你偷了夫人的珠寶,夫人要盤問你!」

  「我偷了珠寶?」汪孟梨一驚。

  「胡說八道!我們二少奶奶哪有偷什麼珠寶!」香香大喝。

  「有或沒有,到夫人面前再好好說吧!」童嬤嬤使了個眼色,其中兩名粗使丫鬟便上前想捉住汪孟梨。

  見狀,汪孟梨用力掙開,怒斥道:「放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那些粗使丫鬟畢竟也只是一般下人,被主子這麼一喝,懼怕的退了一步。

  童嬤嬤瞪她們一眼,「這是夫人的命令,還不捉住!」

  汪孟梨見她們又靠近,氣勢十足地道:「我自己走。」

  童嬤嬤看她大步踏出房門,忙要跟上去,卻見香香後腳欲溜走,像是想去通風報信,立刻大喝一聲,「你這丫頭想上哪去?捉住她!」

  於是,主僕倆一前一後被夾在中間踏出院落,樊爾軒安插在府內保護汪孟梨的人看到了,一個尾隨在後,一個前去通知樊爾軒。

  一路上,汪孟梨異常的冷靜,沒有一點不安。

  鄭氏會突然栽贓她,大概是她灌醉孫帳房,潛入帳房偷帳本的事被發現了,真是,她還以為孫帳房違反府裡禁止喝酒的規定,一定不敢多說的。

  現在樊爾軒不在府裡,公公也去釣魚了,汪孟梨明白自己孤立無援,鄭氏知道帳本在她手上,肯定會用盡手段逼她交出來。

  「跪下!」童嬤嬤將她帶進偏聽,大喝一聲。

  汪孟梨咬緊牙,「二娘,我沒有做錯事,我不跪。」

  鄭氏坐在太師椅上,大拍一旁的桌幾,震怒的道:「你好大的膽子,進我房裡偷珠寶,還說沒有做錯事!」

  汪孟梨背挺得筆直,無懼的直視著她,「這種指控我根本聽不懂,我沒有做。」

  鄭氏冷哼,「你不懂?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小倩她們都看到你和你的丫鬟趁著我不在,鬼鬼祟祟進了房裡,我今天盤點了珠寶箱,發現裡頭少了好幾樣珠寶首飾,分明就是你偷的!」

  小倩等幾個丫鬟也一搭一唱,一副眼見為憑的模樣。

  「是的,奴婢們確實看到二少奶奶進了房裡……」

  「對,奴婢們不會看錯……」

  簡直是含血噴人,顛倒是非!香香氣得想罵人,卻又害怕的捉緊汪孟梨的袖子。

  汪孟梨倒是老神在在的,字語鋒利的看向她們,「你們是大白天活見鬼了吧,夫人的房間我一步都沒踏進去,怎麼不說你們自己就是偷珠寶的犯人,怕被發現就硬把罪推到我身上!」

  小倩等人一驚,被這番話嚇晚得不輕,「不,我們沒有……」

  見汪孟梨那麼伶牙俐齒,鄭氏再次大拍桌几,「別再狡辯了!我已經讓人去你房裡搜,到時就會知道真相!」她陰陰一笑。

  此話一出,汪孟梨就知道鄭氏是有備而來,在將她們帶來時,肯定已經讓人在房裡放珠寶,再推說是她偷的。

  果然沒多久,搜房的人回來稟報,「夫人,這些珠寶首飾都是在二少爺和二少奶奶房裡搜到的。」

  香香看到那些憑空出現的東西,更是害怕的捉牢汪孟梨的袖子,汪孟梨臉上沒一點懼意,鎮定的直視著鄭氏,「我沒有偷,在我離開房間前根本沒有這些東西,是有人放進去的,不能冤枉我。」

        鄭氏指尖敲了敲桌面,狀似思考著,「好像還有一對耳墜子沒搜到呢,沒有在房裡的話,那肯定是……」她厲聲下令,「搜她的身!」

  看到兩位粗使丫鬟朝她走來,汪孟梨怒道:「放肆!你們是什麼身分,竟敢碰我!」

  見粗使丫鬟有點退怯,童嬤嬤命令道:「發什麼傻,還不快點搜!」

  「不要碰二少奶奶!」香香想推開她們,卻反被推倒在地。

  汪孟梨被捉住搜身,反倒異常乖順的不再掙扎,隨她們搜。

  丫鬟搜不到東西,童嬤嬤也親自搜身,蹙眉的朝鄭氏搖頭,鄭氏不太高興的臉色一變,「沒有?怎麼可能……」

  「你們根本不是在找珠寶,而是在找帳本吧,可那東西我怎麼會放在身上呢。」汪孟梨勾起了笑,把話說破。

  鄭氏冷著臉,「范如茵,你最好乖乖聽話,把帳本交出來,別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們做個交易,交出來,往後你可以在府裡安穩過日,這對你沒有壞處。」

  「我也說明白,身為當家主母,你竟然做假帳挖空樊家的財產,真是太貪婪、惡劣了!身為樊爾軒的妻子,我絕不容許!」汪孟梨聲色倶厲地說。

  鄭氏聽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這女人全都知道了,她不能放過她!

  想到這裡,鄭氏發狠地說:「你有沒有偷珠寶又如何,我說在你的房裡找到,人證物證倶獲,就是你偷的。」她轉而朝童嬤嬤道:「帶下去打十個板子,用力打!」

  「誰敢動我!我爹好歹是個六品官員,動了我不怕出事嗎?」汪孟梨犀利的目光掃過眼前這些女人。

  想到她官家千金的身分,鄭氏遲疑了,童嬤嬤和丫鬟們自然更不敢有動作。

  發現自己真不能對范如茵怎樣,氣憤難消的鄭氏看向她背後的香香,食指指向她道:「那就把這丫頭拖下去,連她主子的份一併打二十個板子!」

  香香一驚,更是緊扯汪孟梨的衣袖,「二少奶奶救命……」

  眼見粗使丫鬟圍了上來,準備拖走香香,汪孟梨擋在她面前,斥道:「誰敢動她試試看!」

  瞬間,所有人都被她的氣勢震懾住了,不敢輕舉妄動。

  鄭氏臉色一變,看著她的目光十分怪異,「范如茵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你到底是誰!」

  她被這個女人騙得團團轉,先是裝傻,還假裝自己不會看帳本,要不是孫帳房說溜嘴,把范如茵送酒給他,讓他貪杯睡著的事講出來,她也不會去查看帳本,進而發現帳本早已不見的事實。

  這女人到底是何等人物?先前因為懷疑過她是代嫁,派人去查,沒想到調查的結果說是范如茵出意外後便整個人性情大變,變得聰明又開朗,早已不再是以前那懦弱又陰沉的性子。

  這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但現在後悔也沒用了,先拿回帳本最重要!

  早知道會有今天,她在幾個月前就該把帳本燒了,怪就怪自己想當個完美的主母,想把歷年來的每一本帳本都保留下來,再加上那帳本裡除了少數幾項是虛報外,大部分的帳都是真的,她她才會捨不得燒了,也才會留下把柄。

  但是不要緊,還有機會補救,這會兒樊爾軒出了遠門護不了老婆,老爺也去釣魚了,她正好可以趁機奪回帳本!

  聽她這麼說,知道她是特別去調查過了,汪孟梨淺淺一笑,「我呢,走過一趟鬼門關,會變了性子也是正常的,九死一生嘛。」

  鄭氏瞪著她不語,難道真跟范家四姑娘說的一樣,她被妖魔附身了?

  看出鄭氏對她的質疑與恐懼,汪孟梨鎮定地說:「還有,二娘,你是不是錯估了一點,你難道沒想過,我可能早把帳本交給相公了嗎?」

  「不,你沒有交給他!」鄭氏很確定樊爾軒不知情,要是他知道這件事,絕對不會沒有動作,更不會放心的出遠門,把媳婦單獨留在家裡。

  「你就那麼確定他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汪孟梨似笑非笑地說。

  鄭氏聽她這麼從容,反倒不確定了,「難道他都知道了?不,不可能……」可那小子很狡猾,或許是故意不動聲色,等解決分號的事再回來對付她。

  「相公知道的話,公公也就知道了,要是你再對我做什麼事的話,到時候你的處境更是……」汪孟梨抿唇一笑,沒有把話說明,但足以讓人提心吊膽了。

  鄭氏直冒冷汗,萬萬沒想到,明明是她先發動攻勢,最後反倒是她被人拿捏在手掌心,至於童嬤嬤和其他丫鬟就更別說了,她們怕遭連累,各個臉色都不好看。

  「夫人,二少爺回來了!」

  冷不防,房外傳來丫鬟慌張的叫喊聲,很快地,樊爾軒就大步闖進偏廳來。

  樊爾軒因為思念妻子,即早把事情辦妥了,提早回到京城,先去了總號一趟,剛好遇上向他通風報信的護衛,便立刻趕了回來。

  雖然樊爾軒並不認為梨兒會任人欺負,但鄭氏婆婆的身分擺在那,就怕她強行對梨兒進行懲戒,逼她交出帳本。

  結果瞧他都看見什麼了,梨兒雙手環胸,好不威風,鄭氏一臉冷汗涔涔,這場婆媳鬥法,汪孟梨大勝。

  樊爾軒真想大笑,很好奇他的梨兒是怎麼治住鄭氏的,但他強忍住,配合這場面演下去。

  「二娘,我一回到京裡就接到消息,說你指控如茵偷了你的珠寶首飾,她不會這麼做的,這絕對是搞錯了什麼。」

  鄭氏萬萬沒料想到樊爾軒會提早回來,想到他可能已經知道帳本的事,她就頭皮發麻,說不出一句話。

  汪孟梨本來還以為要等上兩天樊爾軒才會回家,他這一提早回來,她是最高興的人了,她終於可以將鄭氏做的事全都告訴他了。

  「爾軒,二娘她誤會我偷了東西,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解決了。」她笑咪咪的朝他眨了眼。

  「解決?」樊爾軒故意裝出吃驚的表情。

  汪孟梨立即跑到他身邊,悄悄的道:「我找到一本被二娘藏起來的帳本,等回房再拿給你看。」

  汪孟梨那音量不大,正好能讓鄭氏聽到,她忍不住憤怒的大吼,「你騙我!」

  這女人居然騙她說早已經將帳本交給樊爾軒!,只是若照她所言,帳本在房裡,為什麼她就是找不到呢?呵,現在想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她已經完了……鄭氏面如死灰。

  「帳本是怎麼回事?」樊爾軒問的是汪孟梨,卻朝鄭氏看去,那是冰冷而銳利的視線。

  鄭氏的目光閃爍著,不敢直視他。

  而汪孟梨還以為鄭氏是在怕她,得意洋洋的挽住樊爾軒的手臂,「爾軒,我們回房去吧。」

  回院落後,汪孟梨沒帶樊爾軒到房裡,反而讓香香去拿把鏟子來,然後神秘兮兮的拉著他到廂房後方。

  樊爾軒原本不明白她打算做什麼,直到她挖出一本帳本,讓他著實傻眼,差點笑出聲。

  竟把帳本埋在土裡,虧她想得出來!

  汪孟梨放下鏟子,拍了拍帳本上的泥土,「這就是二娘藏起來的一月份帳本,我本來是藏在房裡的,但今天不知怎地老覺得不安,便臨時決定埋到後院,幸虧我這麼做了,帳本才沒被她們找著。」把帳本拍乾淨後,她遞給了他。

  樊爾軒翻閱著,汪孟梨一邊把一直以來瞞著他,沒讓他知道的事都說出來。

  「二娘她每個月都用各種名義一點一滴貪著府裡的錢,我怕你會難過,才想說先找齊證據再對你說,後來我發現這本帳本的事,本來要對你說出實話的,你卻臨時出遠門,我就想說等你回來後再一起向爹說好了,後來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她有傷害你嗎?」樊爾軒緊張的問道。

  說到這個汪孟梨可得意了,她雙手叉腰道:「她能耐我何!她以搜珠寶為由搜帳本搜不到,便想以偷竊的名義把我押去打板子,還想打香香,但我豈會讓她得逞,我先是用氣勢壓住她們,再反過來威脅她,說我早把帳本交給你,果然把她嚇得不輕。」

  樊爾軒聽得雙眸發亮,心想他沒有親眼目睹真是太可惜了,他的梨兒在當時肯定威風得很。

  汪孟梨說完後才發現自己說得太盡興了,馬上閉上嘴巴,臉上流露了懊惱之色。

  「怎麼了?」樊爾軒看她忽然不說話,覺得奇怪。

  「爾軒,你會不會不喜歡……」她扭捏地說。

  「不喜歡什麼?」樊爾軒聽不太明白。

 「就是……」汪孟梨深深吸了口氣,一鼓作氣說道:「我這個樣子並不像個好妻子,不會溫柔體貼的服侍相公,也不會撒嬌,還那麼的強悍,你會不會不喜歡我這個樣子?」

  她明明想要好好經營他們的婚姻,想讓他多喜歡她一點的,男人都喜歡小鳥依人、會撒嬌的女人,所以溫俊生才會被李瑤月勾引,進而背叛她,她真怕小龍也會受不了她這種個性,哪一天被哪個比她更溫柔似水、更會撒嬌的女人勾引走。

  不知怎地,只要想到可能會小龍嫌棄她,喜歡上別的女人,她心裡就感到一陣酸楚……

  樊爾軒沒想到溫俊生帶給她的陰影會那麼深,讓她到現在還在意著,看來他必須對她說清楚,要讓她知道,他和溫俊生那個傢伙完全不一樣。

  於是他握住她的肩說道:「娘子,新婚當日我不就說了嗎?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不用刻意討好我,我不喜歡會撒嬌,會溫柔侍候相公的女人,我喜歡的是會為我感到氣憤不平,獨自對付我二娘的你,我就是喜歡你最真的樣子。」

  汪孟梨聽得心臟酥酥麻麻的,簡直是心花怒放,「可是……我既不會煮飯,也不會女紅,連幫你縫衣服都不會,這樣也沒關係嗎?」

  「煮飯有廚子,要不我煮也可以,縫衣服只要交給丫鬟就好了,又不是多困難的事,我家娘子會做的可是比這些更厲害呢。」樊爾軒最後一句話加重語氣。

  「你真的覺得我厲害?」汪孟梨喜不自勝。

  「是的,我覺得娘子很厲害。」樊爾軒用力的頷首,「老實說,雖然我有心保護你,不讓你受委屈,但我每天都在忙著商行的事,根本顧不到家裡,是你治住了二娘,還幫我守住了樊家的財產,真的是讓我刮目相看。」

  「其實我也沒那麼厲害啦……」汪孟梨聽得飄飄然,內心無比歡喜,原來有個人說喜歡她原原本本的樣子,是多麼讓人高興的一件事,她都快飛上天了。

  樊爾軒垂下頭,歎息的道:「我反而怕你嫌棄我沒在緊要關頭保護你,差點被二娘打板子呢。」

  汪孟梨看他面露愧疚,趕緊安慰他,「爾軒,你別這麼說,你為我趕回來了不是嗎?我知道你是想保護我的。」

  「真的嗎?」他語氣略有遲疑。

  「真的,我知道你有保護我的心就夠了,以後家裡的事就交給我吧,你就專心忙商行的事。」汪孟梨豪爽的道,完全沒意識到她這個本來被安慰的人,反倒安慰起他來了。

  「好,那以後家裡都靠娘子了。」樊爾軒看到她釋懷了,內心不再糾結,唇邊浮出一絲笑意。

  汪孟梨拍了拍胸脯,「是!就交給我吧,我會保護好這個家,也會保護好你的……」呃,她好像太得意忘形了,「那個,我是說……」

  樊爾軒溫柔的望著她道:「好,我讓娘子你保護。」

  汪孟梨聽他這麼說,也認真的朝他承諾道:「我知道了,我會從今天起好好鍛煉身體,好好保護你的!」

  樊爾軒看她正經八百的模樣,差點捧腹大笑,他這個娘子真好玩。

  而許是放下心了,汪孟梨也覺得肚子餓了,發出響亮的咕嚕聲,她不由害羞地抱住肚子。

  樊爾軒失笑出聲,「娘子,你守住財產有功,想吃什麼,為夫煮給你吃。」

  聽到他要下廚,汪孟梨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我想吃粉蒸排骨、三杯雞、紅燒魚,炒羊肉,還有……」話說到一半她就停住了。

  因為樊爾軒牽起她的手,朝小廚房的方向走去,汪孟梨與他十指相扣,感覺手好燙,有些不知所措,腦子裡一片混沌,只能本能的繼續說著話。

  「還有什麼?」樊爾軒看向她,柔和的一笑。

  他的笑容太迷人,汪孟梨感到心臟加快跳動,腦子早化成一團獎糊了,她直直盯著他那形狀優美的嘴唇看,不自覺地說:「我還想吃……你。」

  欸?她說了什麼?

  她回過神來,慌張的澄清道:「呃,不是的……天啊,我到底說了什麼!」

  樊爾軒眼神幽深的看著她,「原來娘子比較想吃我,那麼為夫就盡情的滿足娘子吧。」

  汪孟梨剛想否認,就被封住了唇。

  樊爾軒的吻總是如春風般溫暖,汪孟梨一直很喜歡他的吻,可今天這個吻卻不同以往,他在舔吮她的唇瓣後,竟撬開了她的牙關,長驅直入。

  汪孟梨睜大了眼,從不知道男女之間的吻可以這樣親昵,這樣火熱的交纏著,她被吻得小臉豔紅,氣息不穩,只能雙手揪緊他的衣襟。

  許久,樊爾軒鬆開她,抵著她的額喘息,用著誘哄的口吻道:「娘子,我想聽你叫我相公,可以嗎?」

  汪孟梨被他吻得暈頭轉向,什麼都依他,「相公……」

  「再一遍。」

  「相公。」

  「再一遍。」

  「相公。」

  樊爾軒滿意極了,又封住她的唇。

  今晚,他這道美食可以讓她吃上很久很久。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7 07:01 PM 編輯

【第六章】

  隔天,樊爾軒刻意等樊重拿著釣具出門後,才踏入鄭氏的院落。

  鄭氏從昨天起就擔心他會將帳本交給樊重,把下人們都遣出去後,她也不跟他廢話,直接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不跟你爹說?」

  樊爾軒淺淺勾起笑,「二娘,我是來跟你談交易的。」

  「什麼交易?」鄭氏只覺得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樊爾軒挑了張椅子坐下,如閒話家常般說道:「說真的,這些年來,二娘你確實把家裡管理得很好,對爹也很用心,他之前生病的時候,多虧你細心照料才能那麼快好起來,所以我一直都不想和你計較,想與你和諧相處。可惜是你親手毀了這份和諧,如果你還想待在這個家……」他頓了頓,指節在桌上敲打幾下,「你最好老實的把掌家權交給我娘子。」

  其實他會這麼做,是考量到若揭發鄭氏的行為,父親只怕在大受打擊下舊疾復發,這個家可能會變得四分五裂,所以才會主動找上鄭氏談條件。

  鄭氏憤憤不平地道:「我掌著這個家快二十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竟要我把掌家權交出來!」

  樊爾軒語氣變得犀利,「你別無選擇,這事若報到爹那裡,你難道不怕被爹休棄嗎?」

  鄭氏咬著牙,「我每個月攢著那一點錢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爾棋和爾雅,我只是想多留點銀子給他們……」

  「他們也是爹的孩子,難道爹會虧待他們?」樊爾軒打斷她的話。

  一提起這個,鄭氏就有說不出的怨恨,「比起繼室生的孩子,你爹更看重你和你大哥,你大哥已經不在了,你又是當家,你爹肯定會把大半的家產都給你,到時爾棋該怎麼辦?他怎麼說也是嫡子啊!」

  「因為怕家產會變成我的,所以你才會這麼做?」樊爾軒嘲諷的道:「這何止一點錢,被你藏起來的那本帳本可是虛報了五百兩!」

  「那是……」鄭氏心虛得說不出來。

  樊爾軒替她把話接下去,「是爾棋過年時在賭場賭輸的錢吧,昨晚我讓人查了,你怕他被債主斷手斷腳,只好幫他還債,這事要是被爹知道了,別說爾棋會被爹狠狠打一頓,你擅自動用府裡的錢,爹恐怕也會對你失望透頂。」

  鄭氏死死咬著唇。

  他又敲打幾下桌面,「要是再加上你那個親弟弟要你幫他搶我跟西域人生意的事……」

  聞言,鄭氏臉色瞬間刷白,尖聲嚷道:「別說!」

  她怕丈夫知道她做的事後,會用厭惡的目光看她,這些年來,她那麼努力持家,都是為了丈夫,想贏過死去元配在他心裡的地位。

  樊爾軒站起身,淡然的看著她,「只要你把掌家權交出來,你所做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不告訴爹。」

  鄭氏咬牙切齒的握緊拳,指尖都刺痛了手心。

  樊爾軒當然知道她的不甘心,「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要是做不到我的要求,不只你會有事,屆時爾棋闖的禍也會被爹知道,就連爾雅也會求不到她想要的好親事。」說完,他欲踏步離開房內,又停下來警告道:「還有一件事,你最好別試圖動我的妻子。」

  鄭氏氣到扭曲臉都了,樊爾軒離開後,她一把將桌上的物品全都掃落在地,恨得牙癢癢的,但她知道,她只能照著他的話去做。

  於是,隔沒幾天鄭氏就找上汪孟梨,慎重其事的說要把掌家權交給她。

        為表示她是真心懺悔,鄭氏不只將掌家權交出,更表明從此不再過問府裡的事,只想服侍好樊重,管教好兩個孩子,安度餘生。

  汪孟梨完全沒想到是樊爾軒威脅鄭氏交出掌家權的,反而在心想樊爾軒真善良,竟願意不計前嫌的原諒鄭氏,那麼她也該放寬胸襟原諒鄭氏,再給她一次機會。

  得到掌家權對汪孟梨來說是意外之喜,代表離她復仇成功的日子更近了。

  若身為主母,她能運用屬於她的那份月錢做點小投資,錢滾錢,也能栽培心腹幫她做事,有了自己的錢和人脈,還怕找不到李瑤月害死她的證據,報不了仇嗎?

  於是,汪孟梨開始向鄭氏學著管理府裡的事務,這對她並不難,倒是鄭氏看到她時總是很客氣,讓她覺得哪兒怪怪的,哪裡知道鄭氏是怕惹她一個不高興,樊爾軒會找她算帳。

  在那之後,樊爾軒也和那位元西域客戶正式簽下合同,往後在日新商行每家店鋪都買得到來自西域的珍貴貨品,曰新本身的產品也會被帶到西域販賣,這對雙方都是很有利潤的,是個雙贏的生意。

  談妥了這筆大生意,樊爾軒終於得閒帶著汪孟梨出外玩了好幾天,兩人夜裡在山上的木屋住,餓了就到溪邊釣魚來吃,汪孟梨玩得不亦樂乎,每天都徜徉在快樂之中。

  他們入夜後也會練習親吻,樊爾軒的吻變得愈來愈熱情如火,每每都快讓她招架不住,臉紅到快冒火了,讓她時常在練習完後一個人沉浸在甜蜜裡傻笑著。

  樊爾軒是那麼疼寵她,汪孟梨有時候會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可以忘記復仇的事,和他這麼快樂的過日子該有多好,但即使她過得再快樂,偶爾午夜夢醒,她仍會忍不住掉眼淚,仍然心有不甘。

  不久,她想起爹娘的生辰快到了,內心也益發沉重,爹娘是同一天生辰,兩人感情非常好,好到在知道娘親生下她便無法再生育後,爹寧可只有她一個女兒也不願意納妾,往年她都會為爹娘慶祝生辰,會當他們的開心果逗他們笑,可如今,爹娘白髮人送黑髮人,她已不在他們身邊……

  而在她死前一個月,她本來看上了一件飾品,買下後放在自己房裡,打算等爹娘過生辰時再送給他們當賀禮,沒想到她會沒機會送出。

  汪孟梨真想將那份賀禮送給爹娘,但她不知道該如何向樊爾軒開口,請他幫忙,當初是她選擇隱瞞身分,現在想說更是難以啟齒,她也因此變得悶悶不樂。

  「唉……」汪孟梨坐在桌子前,雙手撐著下巴,忍不住又是歎息。

  「二少爺,二少奶奶已經歎息第二十遍了。」香香對踏進房間的樊爾軒說道,難以相信她無所不能的主子居然會歎息。

  樊爾軒看到汪孟梨一連幾天食欲不振,大概猜得出是跟她爹娘的生辰有關。

  他讓香香到外頭候著,然後朝妻子踏近一步,在她面前揮了揮手,「娘子?」

  「啊,相公,你回來了!」汪孟梨回過神,從椅子上跳起來,想熱烈歡迎他,卻顯得無精打采。

  樊爾軒在她臉上兜了一圈,裝得一副失落樣,「娘子,你最近痩了,是為夫做的菜不好吃嗎?」

  汪孟梨馬上搖頭,「不,不是的,你做的菜很好吃!」

  「那是身子不舒服?」

  「不,我壯得像頭牛!」

  「心情不好?」

  汪盂梨說不出話了,她心裡的苦該怎麼說?

  樊爾軒摟摟她的肩,「心情不好啊……那我帶你去散散心吧,我舅舅、舅母大後天要過生辰,他們兩人同天生辰,感情很恩愛,你跟我一塊去祝壽吧。」

  汪孟梨真是太吃驚了,連聲音都在發顫,「我真的可以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你是我的娘子,我想將你介紹給他們認識。」樊爾軒其實早就想帶她去看看她爹娘了,他知道她肯定會想念他們,現在正是個好時機。

  汪孟梨一掃內心陰鬱,歡天喜地的道:「那我要幫忙準備生辰賀禮才行!只剩三天,動作得快一點!」

  樊爾軒將她的喜悅看入眼裡,知道她多想念她爹娘,暗暗為她心疼,「我們還會在那裡過一夜。」他想讓她和她爹娘相處久一點。

  「真的嗎?太好了!」汪孟梨歡喜著,她終於不必像陌生人一樣遠遠的看著爹娘,她可以用侄媳婦的身分見爹娘,親近他們,和他們說說話了!

  汪孟梨原本盼著爹娘生辰那天快點到來,晚上還興奮到睡不著,然而到了那一天,當馬車停在第一糧行前時,她竟感到近鄉情怯,坐在車內動不了。

  「娘子,你不下車嗎?」樊爾軒在外頭等著她,心裡好笑地想,她這是在害羞嗎?

  「我當然要下車了!」汪孟梨大聲的回應,然後深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踏下馬車。

  當她踏進第一糧行裡,望見熟悉的周遭和人們時,她終於有了真實感,內心有著無與倫比的感動。

  她真的回家了!

  樊爾軒看到她開心的樣子,也會心一笑。

  「表少爺你來了!」

  「表少爺好!」

  夥計們對樊爾軒是熟悉的,看到他來了,此起彼落的招呼聲響起,由於他們沒見過他身後的女人,都好奇的問著。

  「表少爺,這位是你的夫人吧?」

  「長得那麼美,一定是的!」

  「對,她就是我的妻子。」樊爾軒大方的道,將汪孟梨往前拉。

  「你們好。」汪孟梨感動的打招呼,她平常都和這些夥計打成一片,她真想念他們。

  夥計們見她沒一點官家小姐的架子,為人親切又客氣,對她的印象都很好,紛紛讚美道:「表少夫人真是個美人!」

  「表少爺真是好福氣呀,娶到了美人!」

  「祝表少爺和夫人早生貴子!」

  走在後面的二胡和店裡的夥計很熟,早聊起天了,香香則驚歎這糧行真大,四處張望著。

  接著,樊爾軒帶著汪孟梨往後頭走,糧行後有一棟宅院,汪父、汪母就住在這兒,平日想到糧行近得很。

  這時的汪父、汪母聽到夥計通報外甥來了,正要到店裡去迎接,恰巧在屋子外遇個正著。

  當汪孟梨看到自家爹娘,眼淚差點潰堤,她真的好想念他們,但她要是嚎啕大哭肯定會嚇壞人,只能強忍住。

  「爾軒,你來了!」汪氏夫婦見到他都開心極了,再看到他身邊的年輕婦人,相視一笑,「這位就是你的媳婦吧。」

  樊爾軒點頭,「舅舅、舅母,這位就是我媳婦,她叫如茵。」

  「舅舅、舅母好……」汪孟梨沉住氣跟著樊爾軒喊,卻難掩緊張神色,忍不住又做起摸頭勾髮的動作,最後傻笑起來。

  「爾軒的媳婦真漂亮。」汪母滿意的道。

  「你們兩人真相配!」汪父直點頭。

  汪孟梨眼睛眨也不眨的,直勾句盯著他們看。

  汪母注意到了,打趣的道:「爾軒,你這媳婦一直盯著我們看呢!」

  聞言,汪孟梨高興又慌張,支支吾吾的道:「那、那是因為舅舅和舅母看起來很慈祥,很親切,所以我忍不住看久了點……」

  「想看就看吧,沒關係。」汪父哈哈大笑,對她頗有好感。

  汪母在這時察覺到汪孟梨的小動作,感覺像極了死去的女兒……她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向前握住外甥媳婦的手,真誠的道:「如茵,咱們夫妻都把爾軒當自家兒子看待,爾軒就交給你了。」

  「是,我這輩子會好好待相公的。」她豪邁地道。

  聽她這麼說,汪氏夫婦都噗哧一笑,樊爾軒聽得傻住,沒好氣的笑了。

  看到眼前的外甥媳婦就讓她想起女兒,汪母忍不住黯然神傷,「爾軒,要是梨兒知道你娶了這麼漂亮的媳婦,一定會很高興的。」

  「好了,別說這個了……」汪父安慰的拍拍她的肩。

  汪孟梨看到爹娘為她傷心,真想對他們說她就是梨兒,卻說不出口。

  樊爾軒看在眼裡,為他們一家人感到難過,明明最親的人就在眼前,卻無法相認,但要梨兒說出身分豈是容易之事,何況他也怕舅舅、舅母不相信,只能待日後再說了。

  他在心裡歎口氣,轉頭讓二胡將他準備的賀禮遞上,「舅舅、舅母,今天是你們的生辰,祝你們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汪孟梨忍下激動的情緒,也祝賀道:「我祝舅舅、舅母……」她頓了下,說出她最大的希冀,「每天都恩恩愛愛、開開心心的、無憂無慮。」

        「說得好!」汪氏夫妻開心一笑。

  接著,樊爾軒將賀禮從盒子裡一一取出,「這茶葉是我送舅舅的,布料是如茵送舅母的。」

  「這茶我愛喝極了,爾軒,你真瞭解舅舅!」汪父豪爽的道,看起來心情很好。

  「這家布店的布我很喜歡呢,顏色我也喜歡。謝謝你,如茵!」汪母答謝道。

  汪孟梨很開心,她就是知道娘親喜歡這間布店的布料,特別買的。

  汪氏夫婦看著自個兒的賀禮,交換了放心的眼神。

  他們知道外甥的婚配是鄭氏所安排,起初還有點擔心,怕鄭氏隨便挑個人,看來這位姑娘非常好,不用擔心了。

  「別一直站著,進廳裡坐下,一塊喝茶吧。」汪父招呼的道。

  一行人進了宅院大廳裡,圍著一張桌子坐。

  看丈夫吩咐夥計煮茶,汪母也喚來婆子送上幾盤點心,熱絡的朝樊爾軒夫妻道:「喝茶配點心最好了,你們快嚐嚐看!如茵,可別客氣啊!」

  汪孟梨向來最愛吃了,當然不會客氣,但桌上這幾道點心她從來沒看過,一道長得像魚,一道是用竹箋串著長得像湯圓的丸子,一旁有花生糖粉,另一道是呈淡黃色的四方型糕點,她有點不知從何吃起。「這些是……」

  汪母笑著介紹道:「這是雕魚燒,裡面包有紅豆,這是糯米團子,用糯米做的,沾著花生糖粉很好吃的,還有這個最特別了,叫做蜂蜜蛋糕,是用麵粉和蜂蜜做的。」

  汪孟梨先挑了蜂蜜蛋糕吃,一入口眼睛為之一亮,麵粉一般是做包子麵食用的,她從不知道也能做出這樣鬆綿的口感來,淡淡蜂蜜香更添風味,「好好吃呀,好特別的味道!」

  樊爾軒也跟著她拿了一塊吃,驚豔的朝汪父、汪母問道:「這上哪買的?」

  汪父和汪母相視一笑,汪母回道:「這些都是瑤月做的呢,她剛好和俊生出門了,要不然就可以和你們一塊吃點心喝茶了。」

  當汪孟梨聽到李瑤月和溫俊生這兩人的名字時,臉色瞬間僵硬,下一刻又很快地恢復自若,但仍然讓樊爾軒捕捉到了。

  樊爾軒微微蹙著眉,懊惱著他現在才想到帶梨兒回到汪家,豈不是會讓她見到那一對惹她傷心的男女?

  這時汪母想到外甥媳婦並不認識他們倆,遂說明道:「如茵,俊生是爾軒的表姊梨兒的夫婿,也就是我們的女婿,瑤月是梨兒的遠親表妹,本是俊生的妾。梨兒死後,我們便收了瑤月當義女,也將她扶正,你們晚上就能見到他們了,你和瑤月年紀相仿,相信應該會合得來。」

  汪孟梨擠出微笑,「嗯,真期待見到她。」

  看出她在強顏歡笑,樊爾軒眸底有著心疼。

  汪父接著說道,「自從梨兒死後,你們舅母就病了,這段日子我無心管理糧行,幸好有瑤月幫忙打理店鋪,看不出來她外表柔柔弱弱的,還頗有做生意的頭腦,算帳什麼的一學就會,還能大方的接待客人,這陣子可說是幫了我不少忙。」

  樊爾軒見過李瑤月幾次,他並不喜歡那個女人,覺得她很做作,真沒想到他才一陣子沒來,舅舅、舅母就讓她幫著打理店鋪了。

  「那麼,舅舅打算日後讓李氏繼承糧行嗎?」

  「我跟你舅母商量過了,梨兒死後後繼無人,俊生資質普通,只有瑤月適合繼承糧行,只要加以磨練,她一定能像梨兒那樣優秀的。」

  聽到這番話,汪孟梨臉色發白,眸底隱隱閃著恨意,樊爾軒看到了,不禁感到困惑。

  他知道溫俊生在她死後扶正李瑤月讓她很傷心,但她真有那麼痛恨李瑤月,恨到不想讓她接手糧行嗎?

  接著,汪母誇獎起李瑤月來,「瑤月真是個貼心的姑娘,幸好有她代替梨兒陪著我們,不然日子真不知該怎麼過。為了讓我開心,她還用心的學做點心給我吃,吃了這些點心,我心情都變好了。」

  汪父也語帶驕傲的道:「瑤月做的這些點心都是用糧行裡的糧做的,分送給客人們吃都說好吃極了,有不少夫人來店裡說要跟她買點心呢,訂量還很大,瑤月有意想在店門口設個點心攤子,我想了想覺得不錯,可以藉由她做的點心宣傳我們店裡的糧……」

  汪父、汪母說得開心,汪孟梨卻愈聽臉色愈差,想到自己竟吃下李瑤月做的點心,她的胃就不適的翻騰著,有股嘔吐感。

  汪孟梨愈聽臉色愈差,樊爾軒見了,當機立斷的打斷,「舅舅,舅母,如茵看起來不舒服,我先帶她到房裡休息。」

  兩老聽到汪孟梨身子不適,馬上催促道:「那得趕緊去休息,房間早備好了,快去吧!」

  來到客房後,汪孟梨對樊爾軒表示她想睡一會兒,要他去陪爹娘,在他離開後沒多久,她走了出去,來到她生前的房間。

  這房間是她成親前住的,成親後,爹娘多騰出一間新房,這間房她便當成書房用,有時她夜裡忙著做帳,就會睡在這裡。

  汪孟梨推開了房門,看得出爹娘平常都有讓人打掃,房裡一塵不染,也沒有移動任何擺設,保持得和她生前一模一樣。

  汪孟梨懷念的看著,往前走到一張桌案前,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小盒子,打了開來,裡頭是一對翠綠色的雙心鐲。

  這就是她要送給爹娘的生辰賀禮,這對雙心鐲有象徵愛侶恩愛百年,也有祝壽之用,她才會在第一眼看到後便買下,卻沒想到買下沒多久,她便被害死了。

  李瑤月在她臨終前所說的話在她耳邊響起,內心的怒火衝天,她雙手用力按住桌面,指節都泛白了。

  剛才要不是樊爾軒阻止爹娘繼續說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大聲咆哮,做出不得體的舉動。

  那個女人不只奪走她的一切,甚至還想讓爹幫她開點心攤子,也太理所當然,這個小偷真是太張狂了!

  不過,她不會讓她那麼好過的,等著看吧,她會從李瑤月手上搶回屬於她的一切……

  「娘子,你怎麼在這裡?」樊爾軒站在房門口喊道,他因為擔心又折返回來,發現她沒在房裡,他想了想便走來這裡。

  汪孟梨嚇了一跳,轉過身看到他倚在房門口,慌慌張張的道:「我好像不小心走到梨兒姑娘的房間……」她拿起手上的飾品,「我打開抽屜來看,發現到這個。」

  樊爾軒快步走過去,接過飾品,「這個是……」

  這是我想送給爹娘的生辰禮物!汪孟梨在心裡喊道,卻沒有勇氣說出口。

  「這個看起來是一對的,該不會是打算生辰時送給你舅舅、舅母?」她希望能透過他將這份賀禮送給爹娘。

  聽她這麼說,樊爾軒明白了她就是為了找這個,才來到這房間的,「梨兒還那麼用心的準備了賀禮,那我一定要拿給舅舅、舅母才行。」

  太好了,她可以將這份賀禮送給爹娘了!汪孟梨在心裡鬆了口氣。

  「娘子,你沒事了嗎?」樊爾軒想起她早些時候蒼白的臉蛋,仍有些擔心。

  「我早沒事了,放心吧。」汪孟梨朝他綻開笑容。

  「那就好。」樊爾軒輕撫著她的發,心裡若有所思。

  晚上吃飯時,肯定會和那一對男女見面,真不知道屆時看到他們,梨兒心裡會受到多大的傷害……

  但不管如何,他都會守護她的。

  每年過生辰,汪母總會做一桌好菜讓一家人吃吃喝喝,熱鬧的慶祝,今年女兒過世,兩老本來不想過生辰,但看樊爾軒帶了媳婦來,於是汪母仍像往年一樣進廚房做了幾道拿手好菜。

  汪孟梨想起往年娘親做菜,不會做菜的她都是負責端菜的,便主動說要幫忙,汪母哪好意思要她這個官家千金做事,要她到外頭陪樊爾軒,轉頭叫了李瑤月去幫忙,當她們兩人有說有笑的一起端菜到飯廳來時,令她心中刺痛著。

  李瑤月害死了她,還敢在她娘親面前這麼天真的笑!汪孟梨真想上前撕下她虛偽的面具。

  李瑤月將菜放在桌上後,朝汪孟梨溫婉一笑,「你就是如茵吧,我叫瑤月。」

  汪孟梨要演戲也不輸給她,朝她開朗一笑,「瑤月你好,我吃過你做的點心了,真的很好吃。」

  「真的嗎?太好了!」李瑤月欣喜的道。

  這時溫俊生踏進了飯廳,李瑤月為他們介紹彼此。

        汪孟梨也笑著見禮,再次看到溫俊生,她心裡只有生厭二字,以前看著覺得他斯文老實,現在可真是面目可憎,他跟李瑤月是什麼鍋配什麼蓋,李瑤月那麼喜歡這男人,就送給她吧!

  「娘子,來吃飯吧。」

  汪孟梨抬起頭見到樊爾軒,當下火氣都滅了,甜甜應道:「好。」

  「我們去坐那裡。」樊爾軒牽起她的手,刻意想將她從溫俊生和李瑤月面前帶離。

  汪父看他倆入座後,笑呵呵招呼道:「如茵,你舅母的手藝可好著呢,多吃點!爾軒,你也很久沒過來吃飯了,多吃一點!」

  一張圓桌只坐滿了一半位子,兩對年輕夫妻隔了一段距離面對面坐著,汪氏夫婦則坐在他們之間。

  汪孟梨看到菜色好感動,都是她愛吃的,她好久沒吃到娘親親手做的菜了。

  「如茵,忘了問你喜歡吃什麼,都煮梨兒愛吃的菜。」汪母歉然的道。

  「我都很愛吃,真的!」汪孟梨心裡萬般感動,馬上夾起菜吃了起來。

  樊爾軒為她夾了菜,「喜歡就多吃點。」

  「真的很好吃!」汪孟梨從碗裡抬起頭,再三強調。

  汪父、汪母相視一笑,都覺得她率真可愛。

  這時,樊爾軒盯住溫俊生,看得溫俊生心裡發毛,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麼,好半晌,他才掀起唇,「這些菜都是梨兒愛吃的,表姊夫也多吃點,梨兒過世沒多久,希望你不要那麼快就忘了她。」

  他故意這麼說,因為他一點都不喜歡溫俊生和李瑤月,認為都是這兩人的關係,汪孟梨才會早死。

  「我怎麼會忘了梨兒……」溫俊生乾笑,許是心虛,他在樊爾軒面前有點抬不起頭。

  「梨兒表姊愛吃的,我也愛吃呢。」李瑤月笑著打圓場,美眸閃過一抹銳利。

  兩老沒看出飯桌下的暗潮洶湧,看他們動筷子,心情都很好,「好,好,多吃點!」

  吃到一半,李瑤月像是想起什麼,讓人取來涼枕,笑咪咪的道:「爹娘,這是我和俊生送你們的生辰賀禮,夏天睡起來特別涼,一到冬天,把它弄反,就變成熱呼呼的暖枕了。」

  「還真不錯。」兩老都頗喜歡的。

  汪孟梨看到李瑤月那麼得爹娘歡心,神色有些落寞。

  樊爾軒想為她扳回一成,便道:「舅舅、舅母,梨兒也有生辰賀禮要送你們。」

  「生辰賀禮?」汪氏夫婦吃驚的對看,溫俊生和李瑤月兩人也因這句話感到奇怪。

  樊爾軒就取出小盒子打開了,上頭躺著兩支翠綠玉鐲,「這是雙心鐲,是梨兒在生前買的生辰賀禮,一直放在她書房裡,今天我帶如茵進梨兒的房間看看,不巧發現的。」

  聽到是女兒送他們的生辰賀禮,汪父縱是鐵漢,眼眶也泛紅了,汪母更是淚眼婆娑,「是梨兒送我們倆的啊……那孩子真乖巧,提早準備了那麼好的賀禮,我們差點就不知道她這番用心了……」

  一旁的李瑤月嬌美臉蛋上閃著不悅,真沒想到汪孟梨會留下這對鐲子,又讓爹娘對她念念不忘。

  汪孟梨看穿了李瑤月的不滿,她故意道:「其實,那雙心鐲是梨兒表姊要我找的。」

  「什麼?」

  此話令所有人大吃一驚,就連樊爾軒都十分意外。

  汪孟梨繼續說下去,「不知怎地,在踏入梨兒表姊的房間後,我忽然聽到一道聲音牽引著我,要我打開抽屜,然後就看到這對雙心鐲了,我想,那道聲音應該就是梨兒表姊,她希望我幫她找到這對雙心鐲,代替她將生辰賀禮送給舅舅、舅母。」

  這話怪力亂神,讓人心存質疑,但思女情切的汪母仍是情不自禁地問:「那孩子……就在這屋子裡嗎?」

  「我看不到她,但我感覺得到她的存在,聽得到她的聲音,她希望你們收下賀禮後不要再為她傷心了,往後只要記住她的好便好。」汪孟梨強忍著淚水,她真的希望爹娘別為她難過了。

  「說的也是,都已經過了半年了,我們要堅強點。」汪父說道。

  「是啊……這樣梨兒也能盡早去投胎。」汪母哽咽著,點點頭。

  李瑤月和溫俊生兩人對望,為汪孟梨說的話感到害怕,心裡有些發毛。

  李瑤月望向汪孟梨,像是在想些什麼,又低下頭吃飯。

  接著,換汪孟梨抬起頭看向她,眼神饒有深意。

  樊爾軒將這一幕望入眼裡,覺得古怪,也疑惑梨兒為什麼要故意說出那番話來?又為什麼李瑤月和溫俊生聽完後,表情會那麼惶恐不安?

  用完晚飯後,汪孟梨一個人走到後院,夜風涼涼的很舒服,她伸了伸懶腰,轉頭望向跟在她後頭的李瑤月。

  她知道李瑤月會找上她,所以她是故意落單的。

  「如茵,我可以跟你聊聊嗎?」李瑤月揚起親切的笑容走近她。

  「當然可以了。」汪孟梨揚起笑,也朝她走近。

  「如茵,我想問你,你說你是聽到梨兒姊姊的指引,才找到那對雙心鐲的,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感受得到梨兒姊姊的存在?」

  「你會怕嗎?」汪孟梨問道。

  「我為什麼會怕?」李瑤月甜甜一笑。

  「也是,做壞事的人才怕有報應。」汪孟梨望向她,像是存心說給她聽,「對了,梨兒有說她死得很冤。」

  李瑤月一臉無辜的道:「怎麼會,梨兒姊姊明明是病死的。」

  「聽外子說是如此,可是誰知道呢?」汪孟梨聳肩,揚開的笑容裡帶有深意。

  聽到這話,李瑤月語氣微怒,「如茵,請你別對我爹娘說這種沒有根據的話,他們因為梨兒姊姊的死,心裡很不好受,已經不能再承受打擊了。」

  汪孟梨挑眉,「你以為是我裝神弄鬼?」

  「我怎麼會這麼想呢?」李瑤月露出冤枉的表情,「我只是覺得梨兒姊姊若真的有冤,為什麼不出來喊冤呢?」她不再多說,溫婉一笑,「我先回去了,我怕相公在找我呢。」

  汪孟梨狠狠瞪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喃喃的道:「李瑤月,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和溫俊生兩人不會逍遙太久的……」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後方不遠處的一棵柳樹下,樊爾軒把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進耳裡,感到非常震驚。

  因為察覺梨兒和李瑤月有異樣,加上梨兒刻意想撇開他獨處,讓他覺得奇怪而跟在她後頭走,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聽到她們兩人的對話。

  他一直以為梨兒是病死的,但她竟然說自己是冤死的,這是怎麼回事?

  莫非……她是被那兩個人聯手害死的?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7 08:40 PM 編輯

【第七章】

  隔天中午,樊爾軒和汪孟梨用完午飯便要回樊府了,汪氏夫婦特別囑咐樊爾軒要常帶媳婦過來,汪孟梨聽到這話顯得很開心。

  回程中,樊爾軒始終惦記著昨晚他所聽到的事,梨兒一直都是健康的,從沒有聽過她有什麼病痛,她會因為一個小風寒在短短幾天內死去?現在回想起來,恐怕事有蹊蹺。

  原本他並不想強逼汪孟梨說出她的身分,但若她是被害死的,他就得知道一切事情,替她討回公道,而既然等不到她主動說,那麼就只有一個法子了。

  夜裡,樊爾軒在小廚房裡煮宵夜,鍋子裡正燉著雞肉。

  「酒拿來。」

  二胡打開櫃子,「二少爺是要煮燒酒雞嗎?這兒剛好有米酒。」

  樊爾軒頭也不抬,拿著大杓子在鍋裡舀了幾下,「米酒不行,有烈一點的酒嗎?」

  「那這瓶呢?」二胡拿起放在米酒旁邊的酒,「這瓶好像是二少奶奶買來灌醉孫帳房的那一瓶,能灌醉酒量好的孫帳房,應該算是烈酒吧。」

  樊爾軒拿了過來,倒進鍋子裡。

  看著他倒酒的狠勁,二胡咋舌,「二少爺,這樣會不會太烈了?」

  「剛剛好而已。」樊爾軒雙眸認真的盯著鍋子。

  二胡聽到主子這麼說,喃喃地道:「那喝下去肯定會醉的吧……」

  跟著二少爺好幾年了,他當然知道自己的主子總喜歡在二少奶奶面前假裝得純善無害,哄得二少奶奶暈乎乎的,這次又故意把二少奶奶灌醉……該不會是這麼做比較有閨房之樂吧?

  與此同時,汪孟梨正待在房間裡看帳本,看著看著,她擱下帳本,開始想著下次回家要帶什麼爹娘愛吃的孝敬他們,還要說些話來嚇嚇李瑤月,再試圖打聽春枝的下落。

        春枝是生前服侍她的丫鬟,她卻沒在汪府見到她,讓她忍不住想,春枝是不是做賊心虛才辭去工作,畢竟自己每天喝的藥都是她煎的,有很大的嫌疑是李瑤月的共犯,只要找到她,或許就能指證李瑤月……

  汪孟梨思緒中斷,因為她聞到一股味道,尋著香味從椅子上站起,發現是從房外傳來的,接著,就見樊爾軒打開房門踏了進來,二胡小心翼翼的將鍋子端進來,擱在桌上。

  汪孟梨盯著那鍋子,都快流口水了,「這是燒酒雞嗎?好香呀!」

  樊爾軒和煦的一笑,「娘子那麼晚了還在辛苦看帳,我要幫娘子補一補。」

  汪孟梨聽了好窩心,「你也很辛苦,也要補一補,我們一塊吃吧!」

  樊爾軒點點頭,讓二胡和香香早點歇息,他則服侍起他的娘子,為她舀了一大碗雞湯。

  汪孟梨正要興高采烈的開動時,突然放下筷子,「那個……我忘了我不能喝酒。」

  她喝醉會有說醉話的習慣,爹怕她誤事,總要她儘量不要喝酒,而這身子跟她以前的體質差不多,喝多了便會醉。

  「這只是一般的米酒罷了,不會醉的。」樊爾軒說謊完全不打草稿。

  「也對,喝點米酒又不會醉,我以前吃燒酒雞都沒問題。」她放心地吃起來。

  「好好吃,雞肉好嫩,入口即化!」她半眯著眼享受的道。

  「好吃就好。」樊爾軒溫文一笑。

  汪孟梨又喝了口湯,「熱熱的,好溫暖。」

  「喜歡就多吃點。」樊爾軒又替她盛了湯。

  汪孟梨忍不住吃了好多肉,喝了好多湯,很快地,臉上都浮起兩團紅暈了。

  樊爾軒若有深意的問:「娘子,你醉了嗎?」

  汪孟梨使勁搖頭,「我才沒有醉,我喝米酒才不會醉……唔,頭好暈……」她傻笑起來,「可是……好開心喔!」

  樊爾軒見她真的醉了,唇邊微微勾勒起笑弧。「這燒酒雞,是我跟著舅母學的。」

  「舅母……」汪孟梨想到娘親便黯然神傷,「舅母做的燒酒雞也好好吃……」

  「你想吃舅母煮的嗎?」樊爾軒問道。

  「好想吃……好想吃……」汪孟梨這一醉,馬上坦露出真心話,「我好想吃我娘煮的燒酒雞,我好想回家看我爹娘,我們什麼時候要回家呢?」

  「娘子,你叫什麼名字?」聽見她承認汪氏夫妻是她爹娘,他繼續問道。

  「我叫范如茵……」

  「你真的叫范如茵嗎?」

  「不,不對……我是叫汪孟梨!」汪孟梨傻傻笑著,「我怎麼會忘了自己的名字呢……」

  「那我叫什麼名字?」

  「你叫樊爾軒,是我的相公,我的小龍……」她眼神迷濛的望著他,突然哭了起來,「小龍……我好高興能見到你,真的很高興……」

  「梨兒,把你心裡的苦說出來吧。」樊爾軒抹去她的淚。

  「我心裡的苦……」

  樊爾軒一針見血的道:「是誰害死你的?」

  聞言,汪孟梨剛止的淚又湧出,內心痛苦萬分。

  樊爾軒誘哄,「梨兒,告訴我,溫俊生和李瑤月他們兩人對你做了什麼事?」

  一串又一串的淚從她臉上滑下,神情悲憤不已,「他們兩人聯手在我喝的藥裡下毒,讓我的病愈來愈重,最後藥石罔效……

  「小龍,我不甘心,我真不甘心啊!我被李瑤月那個外表天真,內心狠毒的女人給騙了!我不能讓我爹娘也被騙,讓她把第一糧行搶走啊……」

  話一出口,她就再也忍不住,把所有的苦全對著樊爾軒宣洩而出,包括在她堅強外表底下不輕易讓人看到的脆弱。

  樊爾軒抱住她,任汪孟梨在他懷裡嚎啕大哭。

  他很震驚,也很自責,她居然真的是被李瑤月和溫俊生害死的,為什麼他到現在才知道這件事?為什麼他沒有更早察覺到不對勁呢?為什麼在她死後,他只知道自暴自棄,沒有去調查她真正的死因呢?為什麼他無法保護他最心愛的人?

  汪孟梨哭著哭著,也不知是哭得累了,還是醉倒了,她慢慢闔上眼睡著,樊爾軒一夜未眠,守著她直到天亮。

  汪孟梨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她感覺頭好痛,好像作了很累的夢,在夢裡她對著小龍哭,哭到聲音都啞了……

  不對,那真的是夢嗎?

  腦袋轟隆一響,汪孟梨立即從床上爬起身,她想起來了,昨晚她喝醉了,哭著對樊爾軒說出了所有的事,包括她的真實身分,還有她為什麼會死。

  真是怪了,她不是喝米酒嗎?為什麼會醉得一塌糊塗……

  就在這時,樊爾軒端著醒酒湯踏進內室,看到汪孟梨已經醒來了,他淺淺一笑道:「娘子,你醒了,喝點醒酒湯會比較舒服。」

  汪孟梨惶然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昨晚脫口而出的一切。

  從她眼神裡看出她想起昨晚所說的話了,他將醒酒湯放在桌上,對著她輕輕喚道:「梨兒。」

  聽到他這聲呼喚,汪孟梨淚水湧上,這代表他願意相信她是梨兒。

  「小龍,我……」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梨兒了。」樊爾軒坦承道。

  汪孟詫異不已,「你早就知道了?怎麼會?」

  樊爾軒注視著她,緩緩說起前因後果,「梨兒,我們從小玩在一起,我比誰都熟悉你,你墜馬那天,你幫我擦臉又拍下我肩上的泥土,這是你常對我做的動作,後來在街上遇上你,我看到你在跟蹤李瑤月和溫俊生,被我撞見了還慌慌張張的做出了摸頭勾頭髮的動作,這都是你的習慣。

  「為了觀察你,我邀你到客棧吃飯,你會邊吃邊評菜,糖葫蘆也一次要吃兩枝才夠,種種相似之處讓我不得不相信。當然,我還讓人特別去查過范如茵,確定她是在三月七日那天出意外的,我這才確信范如茵極可能就是你。」

  汪孟梨不曉得原來他在那麼久以前就發現了,驚得呆住了。

  樊爾軒往前靠近她,繼續說下去,「梨兒,我原本想等你主動說出口,才不曾開口問,直到我在舅舅家聽到你和李瑤月的對話,我才懷疑你是被她和溫俊生害死的,好巧不巧的,昨晚你湯喝多了,喝醉後就對我說出所有的事。」

  他從頭到尾說的都是實話,就只有加米酒那裡是騙她的,汪孟梨也信以為真,心想大概這副身子對米酒也不太行才會醉。

  她再也忍不住,撲入他懷裡大哭道:「小龍,我一直都很想告訴你我就是梨兒,可是這種事太離奇了,我們又那麼多年沒見,我怕你不相信我,我一直在等待時機,但拖得愈久,就愈說不出口……」

  樊爾軒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

  接下來,汪孟梨對他說了更多事,樊爾軒聽她說得雲淡風輕,但他知道,她的處境並沒有那麼輕鬆。

  「梨兒,你受苦了。」

  「不苦,比較辛苦的只有最早變成范如茵時,早飯都少到吃不飽。」汪孟梨真心這麼覺得。

  樊爾軒笑了幾聲,擁住了她,「梨兒,以後有我在,我會幫你的,我不會讓李瑤月奪走你的糧行,我會揭發他們兩人的罪行。」

  汪孟梨依偎在他懷裡,知道從今以後她不用再孤軍奮戰了,她有他陪著,她的心被他徹徹底底撫慰了,不再疲憊,過了一會,意識到兩人的過分親昵,她彆扭的推開他,坐得遠遠的。

  「梨兒,怎麼了?」樊爾軒有點摸不著頭緒。

  「既然你都知道我是誰,你怎麼還會對我……」汪孟梨實在說不出口,想到他們兩人為了圓房生孩子,每天練習親吻的情景,想到她一句句相公的喊他,她就羞極了,他對她究竟是……

  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事到如今,他決定向她坦白心意,「梨兒,我會吻你是因為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汪孟梨心頭一震,她隱隱約約的有猜臆到,但是聽到他直接說出口,仍然是很大的震撼。

  樊爾軒深情的凝視著她,「梨兒,我是以一個男人的身分喜歡你這個女人,但我知道你只把我當成弟弟,所以才會要求和你練習親吻,我想讓你習慣我的吻、我的碰觸,想讓你把我當成男人看待。」

  「你說你喜歡我……」汪孟梨依然處在震撼裡,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他只是將她當成姊姊。

        樊爾軒握住她的肩,一字一句的對她說明白,「梨兒,我從小就喜歡你了,要不是你,我肯定還縮在殼裡當膽小鬼,是你讓我變得勇敢;以前你總是要我叫你姊姊,但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從來不肯叫;因為我喜歡你,我才會向舅母學做菜;因為我喜歡你,在你訂親後,我才會刻意避不見面,想著只要不見到你就不會痛苦,想著你若過得好我便好。

  「當你死後,我的世界天崩地裂,再也沒有希望。梨兒,你知道我意外發現你時,我有多麼高興嗎?那時我的世界終於有了一絲光明,所以我告訴自己,這次無論如何絕對要把握住你!」

  沒有她的世界彷彿像是地獄,他不想再想嘗到那樣的滋味了。

  樊爾軒的深情告白,讓汪孟梨震撼的久久不能言語,他對她的用情至深讓她無所適從,心裡頭亂烘烘的,糾結不已,好不容易才擠出話。

  「小龍,我現在很混亂,我不明白自己的心……小時候我們一起玩得很開心,和你成親後我也很開心,覺得能嫁給你真好。我也喜歡你的吻,喜歡你做的菜,可是我沒有喜歡過人,我不知道我現在的喜歡和你的一不一樣,我好怕你的喜歡太多、太多,我無法給予同等的回報,我好怕辜負你……」

  樊爾軒只介意一句話,「你沒有喜歡過人?溫俊生也沒有?」

  汪孟梨提到他就一肚子氣,「當然沒有!當初我願意嫁他是看他忠厚老實,結果根本就是個黑心肝呢?李瑤月一出現他就被迷倒了,我眼光真差,沒看清他好色的本性,我當初真不該嫁給他的!」

  聽到她這麼說,樊爾軒開心極了,只要她沒有喜歡上別人就好……不,就算她心裡有別人,她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她不能喜歡上別人,他不會允許的,能在她心上的只有他一個!

  樊爾軒熾亮的黑眸裡,有著對她濃濃的獨佔欲,「梨兒,你不用怕會辜負我,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慢慢培養感情,我會讓你愛上我的。」

  汪孟梨真想揉揉眼,為什麼她會覺得說這番話的小龍充滿著霸氣,看起來特別帥呢?

  樊爾軒又朝她露出一貫溫文的微笑,「梨兒,你的頭還會暈嗎?喝個解酒湯,等吃完早膳,我們再一起來想想如何對付溫俊生和李瑤月。」

  「嗯!」她綻開燦笑道。

  樊爾軒輕輕撫弄她的髮,流露出無比的寵溺。

  汪孟梨感到好溫暖,她恍恍惚惚的,像是沉迷在他溫柔的眼眸裡。

  她口口聲聲說怕辜負他,卻沒有發現,在這段日子裡,她的心早被他的吻、他的美食,還有他特有的溫柔寵溺一點一滴的蠶食著,她早已經為他心動很多、很多……

  汪孟梨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有樊爾軒協助復仇,她確實變得輕鬆不少。

  首先,要指證溫俊生和李瑤月謀財害命,必須先找到汪孟梨不是病死,而是中毒致死的證據,除了熬藥給汪孟梨喝的丫鬟春枝外,當時判定她是病死的大夫或許也都有參與,所以務必要找到他們。

  汪孟梨原本打算從糧行裡打聽春枝的下落,問問她的老家或她會去的地方,再聘人去找,但這得花上許多時間,樊爾軒身為日新商行當家,在每個分號都有人在,由他來打聽消息自然比一個婦道人家快,她相信很快就會找到春枝和那名大夫了。

  除了尋找證人,他們還一起商量下一步計畫,總得對那兩人有什麼行動,可不能讓他們日子過得太悠閒。

  這日夜裡,夫妻倆一起討論,也算是另一種培養感情的方式。

  「上次我拿出雙心鐲,他們不是嚇得要命嗎?尤其是溫俊生臉色都白了,我乾脆再拿什麼來嚇嚇他們吧?」汪孟梨提議道。

  樊爾軒點頭贊同,「這個倒是可以試試,暗地裡裝神弄鬼,讓他們的房間裡、飯桌上突然出現你的物品,便足以讓他們心虛害怕。」

  「對,要讓他們活在恐懼中,以為我要向他們索命!」對於整人她可是很有心得,小時候玩得可多了。

  樊爾軒笑了笑,「那我會立即安排,在糧行裡安插我的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放上你用過的東西。」

  汪孟梨接話,「如此一來,他們就有可能會露出馬腳,不打自招,或是怕洩露了什麼找上證人,對我們更有好處。」

  「說的沒錯,盯著他們倆,或許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找到證人。」

  其實他是有能耐默默處理掉那兩人的,只是他更希望可以讓那兩人謀財害命的事公諸於世,讓世人知道他們圖謀不軌,也讓舅舅、舅母知道真相,這才會容忍他們繼續活著,就算將來他們的罪行被揭露,他也不會讓他們死得很痛快,務求讓他們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汪孟梨盯著樊爾軒,為什麼她突然覺得他的表情變得很陰險?

  「怎麼了?」看到她在看他,樊爾軒重新露出和煦的微笑。

  汪孟梨看著他溫潤的笑臉,猛地搖頭,不,小龍怎麼可能會陰險,她絕對是看錯了!

  「那……我什麼時候告訴爹娘實情比較好?他們和那兩個家夥同住,會不會有危險?」

  樊爾軒想了想,「暫時別說好了,以免他們露出馬腳,讓那兩人有所防備,舅舅、舅母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會安全一點,我也會派人在周遭保護的。」

  汪孟梨聽他這麼說便放心了,鬥志也在內心熊熊燃燒著。

  終於,她要開始反擊了。

*             *             *

  過沒多久,汪家就接連發生了許多奇異的現象,一開始是汪孟梨的畫像出現在李瑤月和溫俊生的房間內。接著,汪孟梨書房裡的物品、她用過的東西都會無端出現在各處,連在糧行工作的夥計們也看到了,於是開始有流言傳出,說是汪家鬧鬼,也有人說是汪孟梨死不瞑目才會顯靈,讓糧行裡人心惶惶。

  汪父、汪母把亂傳話的夥計斥責一番,嚴正表示女兒若真的變成鬼也不會害人,要他們安心工作,他們也想著是不是該請法師來幫女兒超度,問問她缺了什麼、有什麼心願,好讓她走得安心。

  而心虛的溫俊生就沒這麼輕鬆了,他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簡直快被逼瘋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真是梨兒顯靈?」他害怕的道,對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周遭的東西驚怕不已。

  李瑤月倒是很冷靜,看到丈夫毛毛躁躁的,蹙眉道:「這世上沒有鬼,你別自己嚇自己,肯定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可是會是誰呢?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溫俊生想不通。

  李瑤月也想不通,義父、義母處事圓滑,對夥計也很好,沒有得罪過人,就算真有什麼仇家想裝神弄鬼,但他們是怎麼辦到的,怎麼都不會被發現呢……難道是有內賊內神通外鬼嗎?

  這時,李瑤月想起了樊爾軒曾帶著他的妻子前來店裡,那個女人讓她感到古怪,竟說她感應得到汪孟梨的氣息,又說出報應之類奇怪的話,彷彿存心要說給她聽,莫非……她知道那件事?不,她不可能會知道,她和汪孟梨兩人根本互不相識,但那些話到底有什麼意義?

  「瑤月,我看我們還是找法師趕快超度梨兒,看她要什麼都給她,讓她儘早離開……」溫俊生實在不想每天活在恐懼裡。

  李瑤月冷冷瞪他一眼,「怎麼,你後悔了?當初要殺了姊姊是你心甘情願為我做的,你不是說,她根本不把你這丈夫放在眼裡,為了我們的未來,你不想我受委屈才會將她除掉的,現在後悔害死她了?還是你已經不愛我了,開始想念她的好了是不是?」

  「不、不是的,你別誤會!」溫俊生連忙否認。

  「總之這事我會調查是誰搞鬼,你可別太慌張露了餡,知道嗎?」李瑤月鄙夷的瞥了他一眼,真受不了他這副沒主見又怕事的樣子,不知道當初她到底是怎麼看上他的。

  李瑤月其實是個穿越女,在現代她是個二十八歲的平凡上班族,因一場車禍而死,沒想到會穿越到這個歷史上沒有的穆國來。

  原主的命不好,是個爹娘剛過世,無依無靠的孤女,在現代她也是個孤兒,一個人孤伶伶的,她不由感歎兩人的命運還真相似。

  而她穿來沒多久,房東看她付不出房租,竟無情的將她趕出去,她想找工作卻處處碰壁,還差點被騙去青樓,最後,她只能變賣原主娘親給她的手鐲,依著腦海裡原主殘存的記憶,前來投靠汪父、汪母,在原主的記憶裡,汪家是開糧行的,為人也不錯,應該會收留她。

 果不其然,汪父、汪母要她安心住下,汪孟梨和溫俊生也待她很好,在當時,她想著只要能在這裡有個安身之地、和汪家人永遠住在一起,感受家的溫暖就好了,其他的別無所求。

  可事與願違,她才住下沒多久,汪母便說她已經十七歲了,要幫她議親,她無法接受得離開這個家,被迫嫁給她從沒見過,沒有感情的男人的事實,便想著與其嫁到外頭,不如嫁進這個家裡。

  所以她看上了溫俊生,這男人溫文儒雅,長得也不錯,於是她勾引了這個男人,當上了他的妾。

  一開始她覺得心滿意足,但漸漸的,她愈來愈不願與人共事一夫,再者看到汪孟梨掌家,想起在現代她也是個很有能力的上班族,只是她沒有背景,一直升不了職,當時她會出車禍,就是因為公司對於升遷一事早有內定,她難過地藉酒澆愁,回家的路上沒注意到行人號誌已經變紅燈,這才會被車撞。

  她覺得自己並不會輸給汪孟梨這個古人,她可以讓糧行的生意更好,更想著只要沒有汪孟梨,她便可以取代她成為汪家的女兒,擁有自己的家人。

  於是,她慫恿溫俊生一起謀害汪孟梨,而她也確實成功了,雖然目前她只能暫時幫忙糧行的事,還沒有實權,但假以時日,第一糧行遲早會成為她的。

  此外,她在現代會做些甜點,手藝還不錯,便試著用廚房裡的烤爐做出蛋糕、鯛魚燒來,她知道這些甜點對古人而言絕對是美味又有新鮮感,便分送給街坊鄰居和客人吃,都獲得很好的評價,也成功說服義父讓她在店門口開個點心攤子。

  等攤子開了,她還要做其他的甜點,像是泡芙、蛋塔、手工餅乾,以及多種口味的蛋糕,接下來她要開甜點專賣店,還要開連鎖店,她小時候的夢想就是開個蛋糕店,迫於現實才會屈就當上班族的,在現代無法得到的,她要在這片穆國的土地上實現,活出屬於她的精采人生。

  她的心裡抱持著遠大的夢想,偏偏丈夫是這副怕事的窩囊樣,讓她感到厭惡,愈來愈覺得他配不上她。

  偶爾她也會想,為什麼她穿越來遇到的不是王公貴族呢?不過說這些也沒什麼用,她都成親了,只能繼續走下去,如今最重要的是得穩固她現在擁有的一切,她不會容許被任何人破壞。

  溫俊生聽到她這句命令,一句話都不敢回,眼裡隱隱閃著憤恨。

  最早,他是被她的溫柔攻陷,認為得到她是這輩子最美好的事,但在汪孟梨死後,她顯露出來的強勢個性開始令他招架不住,凡事都要聽她的,而且獨佔欲強,再三言明不會讓他納妾。這讓他回想起汪孟梨雖然不會撒嬌也不溫柔,但對他這丈夫算是很照顧,兩人縱然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日子過得倒也不差。

  可他不能批判李瑤月的不是,畢竟害死汪孟梨這事他們是一道的,他只能繼續忍耐。

  而鬧鬼事件並沒有止息,接下來幾天仍然不時在汪府各處出現汪孟梨的物品,讓溫俊生每天都作惡夢,心虛和愧疚壓迫得他再也受不了了,偷偷背著李瑤月到青樓紆壓。

  其實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去,每次只要心情不好他就會來這裡,不同的是,今天老鴇帶了一個新姑娘過來。

  「溫公子,這位是春花姑娘,是新來的。」

  見到春花甜美的模樣,溫俊生一下子就被迷住了,「好美……」

  春花巧笑倩兮,款款坐在他身邊,「我來幫溫公子倒酒吧。」

  兩人有說有笑,不久,溫俊生有幾分醉了,不禁摟著春花,抱怨起李瑤月,而春花則溫柔的安慰著他。

  「你真是我的解語花,讓我心裡舒服不少。」

  「公子,再喝一杯吧。」

  「讓我親一下……」

  溫俊生正想一親芳澤,忽然,房裡的燭火滅了。

  「怎麼回事?」溫俊生嚷道。

  「公子請稍等一下,我去掌燈。」說完春花便起身走出房間。

  溫俊生在房裡等著春花回來,卻久久等不到,這漆黑的感覺讓他害怕,心裡頭最深的恐懼又悄悄浮現。

  「春花?你去哪裡了?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他不禁拉高嗓音。

  終於,春花拿著一隻燈籠回來了,燈光映照著臉,一片慘白。

  溫俊生鬆了一口氣,剛要說話,春花卻先開口了——

  「相公,我死得好冤啊……」

  此話一出,溫俊生嚇得寒毛直豎,聲音發顫,「你、你是誰?」

  春花露出詭異的表情,冷冷瞪視著他,「相公,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你娘子啊。我死得好慘……你陪我一起下去吧……」

  聽到這番話,本就怕到不行的溫俊生頓時覺得春花的臉竟變成了汪孟梨,他嚇得拔腿跑出廂房,卻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眼看春花慢慢逼近他,他慌張的往後退,死命求饒,「對不起,梨兒,我不是故意的要害你的!對不起,我錯了……」

  他的嗓門之大,驚擾到別的廂房裡的客人和花娘,都跑出來察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見到他不斷磕頭求饒,嘴裡還喃喃自語,都議論紛紛。

  「這人是發瘋了嗎?」

  「這不是第一糧行的女婿嗎?他在做什麼?」

  「他口中說的梨兒,該不會是他的元配汪孟梨嗎?」

  所有人都對著溫俊生指指點點,只有春花竊笑,知道她達成任務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7 09:26 PM 編輯

【第八章】

  溫俊生在青樓裡的舉動很快傳了出去,親眼目睹的人都說他把花娘當成死去的元配跪求原諒的樣子,好似是中邪了,也開始有人懷疑汪孟梨的死莫非事有蹊蹺?

  當然,這件事會那麼快就傳得人盡皆知,是樊爾軒刻意派人到處散播的,春花也是他派去的,一來他要出奇不意的讓溫俊生和李瑤月亂了陣腳,二來是這兩人做了如此傷天害理之事,豈能讓他們好過,必須要狠狠受到眾人的譴責才行。

  汪父、汪母聽到這傳言都不敢置信,李瑤月夫妻倆更是一再否認,溫俊生也推說是他喝醉了胡言亂語。

  就在這時,樊爾軒說要報官,調查清楚表姊的死因,李瑤月似乎是慌了,立刻派了人去通知春枝和那位大夫躲起來,卻被樊爾軒搶先一步逮到人,還找上京兆尹作主,非要治他們個謀財害命之罪。

  樊爾軒和京兆尹的關係不錯,他的妻子汪孟梨又有著官家小姐的頭銜,再加上人證也有了,京兆尹當然要好好辦了,馬上將李瑤月和溫俊生逮捕歸案。

  此時,威武嚴肅的衙門大堂上,溫俊生和李瑤月跪在地上,樊爾軒、汪孟梨和汪氏夫婦站在一旁,連樊重和鄭氏都來了,外頭還有一堆看熱鬧的民眾,等著看這案子怎麼辦。

  「都是姑爺指使要我在藥裡下毒的……」

  「是汪家姑爺要我當成風寒診治……」

  「毒是是姑爺拿錢要我去買的……」

  「對,這毒確實是我賣給溫公子的小廝……」

  不僅春枝和大夫,溫俊生身邊的心腹以及販賣毒藥的小販,都坦承是聽溫俊生的命令列事。

  「溫俊生,你可知罪?」京兆尹向溫俊生問道。

  溫俊生知道自己已無法脫罪,面露疲態,整個人癱軟在地,「草民知罪……」

  「你這混帳!我們對你不好嗎?梨兒又欠了你什麼,你非得那麼絕情!」汪母憤恨的衝過去想打他。

  汪父縱然也十分憤怒,卻仍是理智地攔住妻子,「他的罪讓大人來判,大人會還我們一個公道的。」

        汪母聽到這話才冷靜下來,偎進丈夫懷裡哭泣。

  京兆尹轉問向李瑤月。「李瑤月,你可承認是你慫恿溫俊生殺害汪孟梨?」

  李瑤月蒼白著小臉,哭著道:「不,我沒有慫恿相公,我也很震驚他怎會做出這種狼心狗肺之事,姊姊對他那麼好,他怎麼下得了手……」

  溫俊生瞪住她,她居然撇得一乾二淨?

  「真的不是你慫恿他的?」京兆尹又問了一次。

  「姊姊對我這麼好,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是他和姊姊處得不好,說是後悔娶了姊姊,我還百般勸他要以和為貴,沒想到……」李瑤月邊說邊哭,一張俏生生的臉蛋都哭得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只是現在人證物證皆在,據樊爾軒所知,這兩人早已生了嫌隙,現下李瑤月又對溫俊生如此無情,相信他會承認自己是受李瑤月慫恿而殺人的。

  汪孟梨冷冷看著這一幕,她心裡的恨意,只有讓這兩人受到應有的懲罰才能消失。

        下一刻,李瑤月竟撲向溫俊生,抱住他道:「相公!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

  「做什麼!」京兆尹大喝一聲,示意衙役將兩人分開。

  兩旁的衙役忙將她拉開,李瑤月掩著臉嗚嗚哭著,但在眾人沒看到的時候,她的唇角微微彎起。

  京兆尹繼續問案,「溫俊生,你怎麼說?你是受到李瑤月的慫恿才想害死汪孟梨的嗎?」

  溫俊生看向李瑤月,眼裡閃過憎恨,真想承認這一切都是李瑤月指使的,可想到她剛才的威脅,心裡便產生了一絲恐懼。

  他要是敢把李瑤月供出來,她便說出他去小倌館的事。

  不,他只不過是跟著朋友一道去,哪裡知道會是那種地方,這事要是傳出去,他會被人恥笑的!

  「跟她無關,是我一個人的作為,她是無辜的。」他咬牙說道。

  聞言,樊爾軒和汪孟梨都面面相覷,沒料到竟出現了這種意外發展。

  「李瑤月,分明就是你慫恿溫俊生殺了梨兒的,還不老實招來!」樊爾軒大喝道。

  「我沒有,真的沒有……」李瑤月哭得快斷氣的樣子,水汪汪的淚眼看著汪父、汪母,「爹、娘,請相信我,我不會害姊姊的……」

  兩老也想相信她,但事關女兒的死,她確實有很大的嫌疑,他們已經無法再心無芥蒂的接納她了。

  樊爾軒馬上朝京兆尹道:「大人,此女當年處心積慮勾引溫俊生,她不可能對害死汪孟梨一無所知。」

  京兆尹歎息,他也想好好辦妥這案子,但是剛才所有人們都說害死汪孟梨一事是溫俊生唆使的,從頭到尾李瑤月都沒有沾手,更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李瑤月是主謀,他總不能硬捉人吧?

  「哎呀,怎麼哭暈了?」師爺大喊。

  此話一出,眾人這才發現李瑤月已經昏倒在地。

  樊爾軒和汪孟梨錯愕的對看,心裡都明白這李瑤月太狡猾了,看來要捉到她的把柄沒那麼容易。

  由於沒有證據證明李瑤月是主謀,她很快被釋放,而她哭暈的行為也成功營造出她柔弱女子的形象,平日喜歡跟他訂點心的夫人們都紛紛為她抱不平,認為她絕對不可能是兇手。

  這些夫人的夫婿都是有身分、有地位的大官或富商,說話自有一定份量,讓本來幾乎是一面倒的輿論有了偏袒她、同情她的聲音。

  樊爾軒知道若沒有進一步的證據,再請京兆尹升堂,只會讓人覺得他們在欺負一個弱女子,便暫時罷手。

  李瑤月也若無其事的返回汪家,但汪家兩老已對她心存疙瘩,互動自然不如以往,汪母更在身心倶疲下病了,李瑤月立刻表示會好好照顧汪母,樊爾軒哪敢信她,忙將兩老接到家裡住,以免受到李瑤月的迫害。

  按照常理,不是汪家夫婦搬出去,而是將李瑤月趕出家門才對,可是兩老卻無法這麼做,因為李瑤月已經正式接手第一糧行,手上握有糧行的權狀,是第一糧行名正言順的當家。

  原來在女兒過世後,汪父、汪母就想放下糧行到外地去散散心,剛好見李瑤月有生意頭腦,便有意栽培她為繼承人,更在日前口頭向眾多夥計說要讓李瑤月接手糧行,豈知過沒幾天,糧行的權狀便被偷了,本來他們還想著是哪個可惡的宵小,想不到竟是李瑤月。

  而李瑤月則口口聲聲說權狀是兩老交給她的,兩老無法證明是她偷的,再加上夥計們確實也聽到汪父說要讓李瑤月接手糧行,這下她可說是站穩了腳步,更是理直氣壯的說要是把權狀交出去,不就是證明她心虛嗎?為了證明她是受冤枉的,她會接手第一糧行的經營。

  簡單來說,她現在就是死皮賴臉不放手,反正又沒有證據能證明汪孟梨的死與她有直接關連,誰又奈她何?李瑤月冷冷地想。

  至此,李瑤月在百姓裡的評價呈現了兩極,有人說最毒婦人心,認為她跟這件案子脫不了干係,但也有人認為她是受了無妄之災,一個弱女子無畏難聽的流言,接手第一糧行的經營,難得可貴,加上李瑤月的點心攤子開張後,前所未有的獨特美味造成了轟動,每天都有大批人潮前來排隊買點心,連帶的也為第一糧行帶來不少客人。

*             *             *

  李瑤月沒有受案子所累,這女老闆反而還當得有聲有色的,這是樊爾軒和汪孟梨當初始料未及的。

  「太可惡了!真是個厚顏無恥的女人,只會裝模作樣扮柔弱,竟還有人相信她,我不會讓她霸佔第一糧行的,那可是我汪家傳了好幾代的心血啊!我一定要打倒她才行。」汪孟梨氣得半死,咬起包子的力道可謂是咬牙切齒。

  聽到「打倒」這兩個字,樊爾軒靈光一現,「娘子,要不我弄間店給你,你來打倒她吧。」

  「你是認真的嗎?」汪孟梨詫異的看著他。

  樊爾軒說出具體想法,「我記得第一糧行的對面有間店退租了,我們不妨把它租下,也把店名取名為第一糧行跟她搶生意吧,總不能讓她佔著你的糧行不放吧。開店後,你來負責搶她的生意,我伺機調查她賣的點心有沒有問題,若能捉到她的把柄,也能讓京兆尹拿下她。」

  「這主意甚好!」汪孟梨興奮的躍躍欲試,「不過……弄間店給我,你就不怕會倒嗎?」

  「你會輸嗎?」樊爾軒笑著反問她。

  「才不會!」汪孟梨很有自信地道。

  「那不就得了?」樊爾軒笑道。

  「我會把她打倒,把她的生意都搶過來,我不會讓她再用我的第一糧行賺錢!」她握緊雙拳。

  樊爾軒笑了笑,將她的雙手拉過握住,用著認真的神情道:「店鋪的事就交給我,現在,你該專心想著為夫了。」

  「想你?」汪孟梨一愣。

  他歎了口氣,「娘子,你最近時常忽略為夫,心裡想的嘴裡說的都是李瑤月那個女人,你知道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練習了嗎?」

  「練習」兩個字讓汪孟梨心臟怦怦直跳,她心虛的想,好像真的是。

  樊爾軒無奈的扯扯唇,苦笑道:「原來培養夫妻感情這事就只有我一個人投入,只有我想努力,你一點都不在意,你說過,你怕辜負我,怕你的喜歡會少我很多,難道你不想試著更喜歡我嗎?」

  「我沒有不在意,也想試著更喜歡你呀!」汪孟梨急了,她讓小龍那麼傷心,該怎麼辦呢?「要不我來彌補你吧!」

  樊爾軒斂下的眸隱隱閃過亮光,「娘子,你打算怎麼彌補?」

  「這個嘛,就、就跟你親……親……」汪孟梨實在覺得很彆扭,至今她仍無法習慣親吻這種事,總是會讓她臉紅心跳,暈頭轉向。

  樊爾軒又深深歎了口氣,連帶著也鬆開了她的手,「為夫本來有滿腔的熱情,現在有點累了……」

  他不想親她了?汪孟梨捉住他的衣襟,「不累的,我來吧!」

  「你來?」樊爾軒唇邊微微一揚。

  「平常都是你親我,現在換我親你……」她害羞的道。

  樊爾軒可真是期待極了,他卻沒有表現得太興奮,「你會嗎?」

  聽到這句話,汪孟梨精神一振,「當然會了,我親給你看!」練習了那麼多次,怎麼可能不會。

  她主動貼上他的唇,學著他平常吻她的樣子,輕輕吮住他的唇瓣,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她的臉肯定紅到快滴出血來了……

  不行,不能這樣就退縮!

  汪孟梨更用力的吻他,投入無比的熱情,用舌尖撬開他的唇,輕輕一探入,她就立刻被滾燙的男性氣息給淹沒了。

  好熱,太熱了,她快無法呼吸了……她稍稍退離了他的唇,看到兩人唇舌間有一條曖昧的銀絲,頓時心跳如雷。

  接著,她的後腦勺被一壓,和他的唇瓣緊緊相貼,她的唇被撬開了,他長驅直入的吞噬了她,兩人唇舌相濡的分不開。

  汪孟梨的腦袋暈暈熱熱的,只困惑的想著一件事——不是她吻他嗎?怎麼變成他吻她了?

  好幾次,樊爾軒離開她的唇,抵著她的額微微喘氣,然後又吻了她;汪孟梨半瞇著迷濛的眼,在那幾次的親吻裡,看到兩人糾纏得分不開的銀絲,都讓她羞得快融成一灘水了。

  終於,樊爾軒再也無法忍耐的將她的手拉到他的胸口。

  他只是想淺嘗而已,卻未料到自己承受不住,這個吻從最初他對她充滿呵護溫柔,漸漸地變得孟浪,此時此刻更充滿著旖旎的情欲,想將她吃乾抹淨。

        「娘子,想不想摸摸看?」他用著挑逗的口吻道。

  「摸?」汪孟梨還真的好奇地去摸他的胸膛,「硬硬的,像鐵一樣。」

  樊爾軒低低一笑,善用自己的美色勾引著她,「那想不想看呢?」

  「看?」汪孟梨臉一羞,是要她看他的裸胸嗎?天啊,小龍怎麼會說這種調戲人的話……

  不,好色的應該是她,在她面前的樊爾軒變得好可口,讓她心耐難癢,覺得除了他的嘴巴很好吃外,還想吃其他的地方……

  樊爾軒在這時捉起她的手,探進他拉開的衣服內,讓她直接撫觸他的胸口。

  汪孟梨頓時臉都燒紅了,「真好摸,滑滑的,像豆腐一樣。」

  樊爾軒忍不住一笑,這種誇獎他該高興嗎?

  「梨兒,我都讓你脫了、摸了,你是不是也該……」他賊賊的拉鬆她的腰帶,從她的背後探進去,探進裡衣,撫摸著她光滑白嫩的背。

  他一寸一寸的撫摸著,在那片肌膚上輕柔的摩挲,每一寸的撫摸都是在試探她的反應,更是在試探她的心。

  他想要她的人,更想得到她的心。

  「好舒服……」汪孟梨輕輕喃道,小臉埋進他的胸口。

  見她沒有拒絕他,也沒有嚇到,樊爾軒心裡大喜,這是不是代表著她已經喜歡上他,願意和他有更進一步的……

  思緒突然頓住,他感到古怪,因為懷裡的人兒一動也不動。他困惑地低頭一瞧,發現她睡著了。

  樊爾軒簡直氣結,當他是在幫她按摩嗎?居然舒服到睡著了!

  不過想想也是,現在都過子時了,舅舅、舅母最近都是她照料的,舅母病了,她更是親自服侍喂藥,她還得學著管理內宅,一整天下來當然累壞了。

  樊爾軒幫她拉好衣裳,抱到床上睡。

  坐在床邊,他看著她嬌憨的睡容,不禁苦惱,他說過會等到她愛上他,但他可不是柳下惠,真有辦法等那麼久嗎?唉,他是不是太折磨自己了?

  最後,他輕輕吻了下她的額頭,然後褪去外衣,熄了燭火,上床抱著她一塊入睡。

  樊爾軒租下了第一糧行對面的大店鋪,在幾天內完成了佈置,還掛上大紅色的招牌,上頭就寫著「第一糧行」四個字,除了各式糧貨外,還騰出了一個地方賣糕點,更大張旗鼓的從李瑤月那挖來許多夥計,擺明瞭就是要跟李瑤月搶生意。

  住在附近或是路過的百姓看到這景象都相當震驚,但得知這新開的第一糧行是樊爾軒是為了替他死去的表姊以及舅舅、舅母出口氣,倒也不覺奇怪,畢竟定不了李瑤月的罪,她又接手糧行的生意,樊爾軒當然會見不慣了。

  京城裡如今有兩大聲音,有一部分的人覺得李瑤月有殺人嫌疑,認為樊爾軒幹得好,一部分的人則同情李瑤月,時常去她的店鋪捧場,但更多人只是把兩家的恩怨當八卦看,才不管誰是誰非。

  出乎意料的是,樊爾軒租下店鋪後竟讓自己的妻子當老闆,令眾人十分好奇兩姝相爭到最後誰會勝出。

  開張的第一天,范鈞和所有兄弟姊妹全都親自到場祝賀,給足樊爾軒和汪孟梨面子,眾人也紛紛入內捧場,不過這好生意只維持了幾天,當李瑤月推出一個名叫「促銷價」的方式後,一眨眼客人全都被搶走了。

  她氣呼呼的念著傳單上的內容,「今日特惠買一送一?三十文錢集一點,集十點就送小禮物?還有這個,一包白米二十文,這也太誇張了,賣這麼便宜真有賺頭嗎?根本是在賠錢賣嘛!」難怪生意都被搶走了。

  汪孟梨不是沒有試過降低價格來吸引客人,但她從沒有想過用買一送一或集點的方式,李瑤月的做法可說是顛覆她做生意的一貫想法,讓她受到莫大的震撼。

  樊爾軒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方式,久久才開口,「這個李瑤月不簡單。」

  「啪!」汪孟梨氣憤的拍了下桌面,「我承認她有生意頭腦,但我不會認同她的!所有糧行之間都會有價格的共識,她把價錢訂得那麼低,無疑是打壞了行情,存心讓別人活不下去!」

  看她那麼生氣,腮幫子都鼓起來了,他笑笑地道:「那你要賣得比她更便宜嗎?」

  「不可能!」汪孟梨堅決反對,「那樣做根本是賠錢在賣,做生意就是要賺錢,她這種作風不可長,我若跟著她起舞,其他商家也會跟著學,那大家都甭做生意了,賺不到錢,以後誰要開糧行?」

  「那你想到搶客人的好法子了嗎?」樊爾軒又丟出問題給她。

  汪孟梨沒有說話,這鋪子是他租給她經營的,她要是做不好,樊爾軒這個日新商行的當家也會受到恥笑,而且,她也不想輸給李瑤月。

  她深深吸了口氣,「我一定會想出法子贏她的!」

  樊爾軒笑了笑,拈了塊盤子上的糕點喂她。

  汪孟梨本能的張口吃下,她需要動腦,得填飽滿肚子,不能餓著。

  兩人白天都各忙各的,汪孟梨得看顧店鋪,樊爾軒也有商行的事要忙,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有獨處的時間。

  樊爾軒看著她聚精會神的思考,並沒有幫她出主意的意思,他知道她一定想得出好法子,他只要在一旁給予鼓勵就好。

  他喜歡看她這副專心思考的模樣,雖然肯定有人無法理解,為何他能讓自己的妻子在外拋頭露面,但他很樂意,他喜歡看她威風凜凜、自信十足的樣子,那非常的令他著迷。

  終於,汪孟梨想到了,立即朝樊爾軒道:「北方不是淹水缺糧嗎?那裡的米糧價格被抬得很高,很多人都沒米吃,所以我想,與其和李瑤月競爭賣價有多便宜,不如把店鋪裡的米糧捐出去吧。」

  「捐出去?」樊爾軒想到她的用意,忍不住哈哈大笑,摸摸她的頭,「我的娘子實在太聰明了,李瑤月肯定猜不到你會有這招!」

  果然過沒多久,汪孟梨捐贈米糧的善舉便把她的好名聲帶出來了,許多客人都認為她有副好心腸,會特地去她的糧行買糧,順利挽回了頹勢。

  當然,汪孟梨還有其他難題,李瑤月所做的點心依舊受到許多百姓的喜愛,她要怎麼樣才能跟她搶客人?

  汪孟梨曾差人買李瑤月販賣的所有點心回來,仔細品嚐後承認確實美味,尤其是那個叫乳酪蛋糕的,可說是極品,讓人齒頰留香,據說乳酪不耐熱,還得用冰塊冰鎮,再加上由牛乳所製因此價格偏高,都快比上館子吃還貴了,但還是有絡繹不絕的客人前來購買。

  汪孟梨對李瑤月的手藝感到好奇,想知道她是師承何處,但她查過了,坊間根本沒有人會做乳酪蛋糕,雖然找廚子仔細琢磨也做得出來,但這樣明顯就是學人家的,少了獨創性,為此她十分煩惱,時時苦思著要怎麼贏過李瑤月。

  樊爾軒得知她的煩惱後,便透過三皇子得到一道失傳的宮廷點心食譜,名叫冰心水晶糕,使用了昂貴的燕窩,加上蓮子、松子、紅豆、梨子等食材,再加入一道秘方食材製成,外表如水晶般晶瑩剔透,吃起來口感極佳,是嬪妃們極喜愛的一道糕點,之所以會失傳是因為會做這道糕點的禦廚已經過世,連帶那秘方食材也不為人知了。

  不過,既然三皇子會送上這食譜,當然是有備而來,一塊把這禦廚的孫子帶來,承襲了祖父的手藝,那孫子當然也知道秘方食材是什麼,但問題又來了,燕窩可不便宜,若真用燕窩去做哪有多少人買得起,他們左思右想,決定改用口感相似的白木耳做替代,做出來的糕點味道差不多,而且價錢便宜,人人都吃得起。

  商品有了,汪孟梨便認真想著該如何把這道糕點推銷出去,好力壓李瑤月的點心,她想到要找人來宣傳,而那個人必須是極具有說服力的,可以將所有客人都吸過來。

  於是乎,樊爾軒找了三皇子前來店裡。

  當天三皇子的馬車一來,人潮可塞滿整條街,更別說三皇子還帶了當今最貌美的芳紫公主一塊前來,人人都爭著想一睹芳紫公主的美貌,都快打起來了。

  芳紫公主以嗜吃甜食出名,嘴巴刁得很,她的一句好吃讓百姓們趨之若鶩,都想嚐嚐這道失傳的宮廷點心究竟有多美味,排隊的人潮可說是從街頭排到街尾,繞了好幾圈呢。

  汪孟梨這一出招,和李瑤月打成平手……不,甚至更勝一籌,百姓們對皇親貴胄總是有著祟拜追隨之心,影響深遠,生意比她想像中還要好。

     這讓李瑤月這個穿越女吃了癟,她萬萬沒想到一個古人會那麼有生意頭腦,懂得找來失傳的宮廷點心,又找皇親貴胄來打廣告,讓她損失不少客源,對汪孟梨的怨恨更深了。

  這日,李瑤月首次踏進新開的第一糧行,兩姝對峙引來不少注目,民眾都圍在店外觀看著。

  看到她來了,汪孟梨忙叫香香去泡茶,笑著招呼她坐下,「坐吧,真難得你會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李瑤月並沒有落坐,她娥眉輕蹙,像是有著滿腹委屈,緩緩啟唇道:「如茵,我只是想證明我是無辜的,我絕沒有害梨兒姊姊,才會堅持接手第一糧行,可你卻好像把我當成仇人一般,毫不留情的把我的生意搶光了……」她睇下眸,羽睫形成一片陰影,「莫非,你也認為是我害死她,因此對我心存怨恨嗎?」

  汪孟梨似笑非笑的反問道:「我之前便說過了,我能感受到汪孟梨的氣息,聽得見她的聲音,難不成你不信我說的?」

  汪孟梨說完,等著看她做賊心虛的模樣,李瑤月卻是冷靜無比的打量著她。

  她真能感受到汪孟梨的魂魄嗎?

  回想起來,這一切都是從這女人來到家裡之後開始的,她先是找到汪孟梨的賀禮,不久後,號稱汪孟梨顯靈的事一次次發生,然後是溫俊生在青樓撞邪,她好不容易擺脫這事端,樊爾軒竟在對面開了家第一糧行存心與她過不去,這女人又處處針對她……這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既對她恨之入骨,又和樊爾軒一起聯手對付她,還很有做生意的頭腦……李瑤月心裡突然浮出了一個名字,嚇了她一跳。

  香香這會兒泡好茶了,李瑤月卻沒有一點想喝茶的意思,「既然你那麼仇視我,那我也沒有辦法,只能憑自己的本事努力了,告辭。」說完,她轉身了出去。

  汪孟梨盯著她離去的背影,喝下熱茶,然後將茶杯用力的放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

  還不夠,她要確實打垮她!

  李瑤月繼續推出新活動,擺明是針對汪孟梨來的,此舉愈是激發出汪孟梨跟她對抗的鬥志,而她之所以能毫無後顧之憂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都是因為樊爾軒在背後幫著她,成為她的助力。

  經過這些事,汪孟梨逐漸的發現到樊爾軒的強大,雖然他身為日新商行的當家,肯定是有兩把刷子的,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親身感受到他的無所不能,他有著超乎她想像的力量,讓她相當震撼,也讓她覺得可靠,彷彿天塌下來都有他撐著,她可以放心的依賴他。

  樊爾軒更有著無比寬闊的胸襟,他對她有著足夠的信任,才會開店鋪放手讓她和李瑤月競爭生意,這可不是任何男人都做得到的,就是因為有他在背後支撐著,她的報復之路才能順利的走至今日。

  她已經沒辦法再把他當成當年那個需要她保護的小男孩了,現在已經變成由他來保護她了。

  汪孟梨的心情變得複雜,當她強烈的意識到她的丈夫有多麼強大迷人,讓她依戀又依賴不已時,她便開始擔心會有其他姑娘看上他,怕他被搶走。

  「小龍,你是怎麼認識芳紫公主的?」糾結了好幾日,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樊爾軒頗意外她會問起,但還是回答了,「我曾在押貨時救了被刺客追殺的三皇子,因此和三皇子結為好友,芳紫公主是三皇子的同胞妹妹,我自然而然認識了她。」

  「芳紫公主她……喜歡你吧?」那日芳紫公主前來,她直覺芳紫公主對他的態度有點不一樣。

  樊爾軒看她在意的樣子,心裡大喜,故意說道:「好像是吧……」

  公主確實是喜歡他的,但是她也明白兩人不匹配,而現在他都娶妻了,公主更加不會抱有什麼心思,只是純粹想幫他而已。

  「那你怎麼沒成為駙馬!」她皺起眉頭。

  樊爾軒忍俊不禁,「娘子,我的心裡都是你,你還不明白嗎?莫非……你吃醋了?」

  「我、我……」汪孟梨漲紅了臉,她怎麼覺得小龍最近變得喜歡逗她,沒那麼老實了?

  樊爾軒還想問下去,突然有人敲了敲門,他在心裡惋惜著只能先辦正事,嘴上沉穩地道:「進來。」

  一個黑衣男子進到房裡,汪孟梨知道這是樊爾軒派去調查李瑤月的護衛,連忙催道:「快說吧!」

  那護衛立即稟報道:「爺,查到了,李瑤月賣的米其實是收購快壞掉的米糧,用很便宜的價格進貨,她店裡的夥計偷偷說,李瑤月賣的點心也有問題,不僅蜂蜜不純,說是用桃子、香瓜做的點心也並不是用真的桃子、香瓜,而是用來路不明的便宜香料充數好節省成本,屬下還聽說那用來做乳酪的牛乳也是不潔的,曾從乳酪裡撈出蟲子,這些點心吃久了遲早會出問題的。」

  終於捉到李瑤月的把柄了!

  聽完這些話,樊爾軒望向汪孟梨,眉宇間有著無比的自信。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7 10:46 PM 編輯

【第九章】

  汪孟梨聽得怒氣衝衝,「太過分了!難怪她敢做什麼買一送一的活動!好個李瑤月,為了賺錢,都不顧百姓會不會出事,真是良心被狗啃了,我們一定要揭穿她!」

  生意是要做長久的,汪孟梨秉持著良心正正當當做生意,客人自然會上門,而李瑤月只知道盈利,為了賺錢不擇手段,也不管會不會害到人,很快就會自取滅亡。

  沒多久,便傳出李瑤月賣的米生蟲了的消息,而且陸續有人在吃了她賣的點心之後鬧肚子,紛紛上門理論,一開始李瑤月還會扮無辜,但連原本為她擔保的大戶夫人們也吃壞肚子後罵聲連連,情況愈演愈烈,李瑤月的生意瞬間一落千丈。

  能在短時間內聚集那麼多反彈的聲浪,樊爾軒自然有出力,特別派人去找出受害者,讓他們一起發聲,把這事鬧大,接著又證實了李瑤月所賣的米確實是劣質品,新進貨的小麥大豆等也都有問題,更別說用的食材有多不潔了,同時,樊爾軒也施了計,誘騙溫俊生說出李瑤月有參與毒殺汪孟梨。

  罪證確鑿,京兆尹馬上派人準備捉拿李瑤月,可惜仍是來晚了一步,她早捲款逃走了,還積欠夥計們月例,看來是有計劃逃跑的。

  這下李瑤月簡直是惡名召彰,曾經信任她的顧客們都憤慨不平,直呼被她這個蛇蠍美人騙了,紛紛向京兆尹陳情,表示一定要捉到她以討回公道。

  很快官府就發出通緝令,第一個搜索的地方就是李瑤月的老家,但毫無斬獲,汪孟梨也想不出她會躲到哪去,只知道她是個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的孤女,這時她才陡然發現,她對那個女人完全一無所知。

  樊爾軒為了儘快捉到李瑤月,也出動自己的人馬協助官府,日新商行本身設有鏢局負責押貨、送貨,訓練過的精銳鏢師分散在全國十幾個分號裡,不論李瑤月逃到哪,他都可以進行追蹤。

  慶幸的是,李瑤月當初大概是趕著逃亡,或者是覺得無用,扔下了第一糧行的權狀,至少糧行是拿回來了。

  接下來,汪孟梨所開的第一糧行正式歇業,屆時會將沒賣完的貨物搬移至原店,待整頓好,揮別李瑤月帶來的陰霾,重新開始。

  而這段籌備的日子,汪孟梨就是待在家裡陪爹娘,汪母的病需要休養,依然住在樊家,汪孟梨有盡孝道的機會,當然是極盡所能孝順他們兩老了。

  這會兒,她已經煎好娘親要喝的藥,不假他人之手的親自端到爹娘住的客房裡。

  汪父看到她來了,笑道:「如茵,你來了,你舅母正好午睡醒來,可以喝藥了。」

  「可以不要喝藥嗎?」汪母皺鼻子,哀怨的道。

  「都幾歲了還怕喝藥,別怕,這裡有糖。」汪父早準備好了花生糖。

  汪孟梨見狀噗哧一笑,把湯藥擱在桌上,也勸道:「舅母,忍著點,還剩三帖藥,喝完了病就好了。」

  汪母撇了撇嘴,突然狐疑的道:「如茵,你的臉怎麼黑黑的?」

  「啊,真的嗎?大概是被柴火熏到的。」汪孟梨用袖子擦了擦。

  「哎呀,你又親自煎藥了,不是都說了,不用費心的。」汪母真覺得過意不去。

  「怎麼會費心,只是點小事。」汪孟梨重新端起湯藥,笑咪咪地道:「來,舅母,我來喂你喝藥吧。」

  「難得如茵有這份心意,你可要一滴不剩的喝完。」汪父叮嚀妻子。

  「這是自然了!」汪母雖然怕苦,但還是捏著鼻子喝完了。

        在這段日子裡,夫妻兩人都看到汪孟梨對他們的用心,親生子女的服侍也差不多是如此了,他們不明白為何她要這麼孝順他們,他們不過是她丈夫的舅舅、舅母罷了……

  這時,房門突然被推開,只見香香倚在門口,手上拎著一個油紙包,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二少奶奶……奴婢買回來了……」

  「太好了!」汪孟梨忙走過去接過她手上的油紙包。

  汪父和汪母都好奇她是託婢女買什麼,待她打開油紙包時都傻眼了。

  只見她兩手各拿著一支糖葫蘆,一根給汪母,一根給汪父,「舅母,這個很好吃,酸酸甜甜的,吃到嘴裡藥的苦味都沒有了,舅舅也陪舅母一塊吃吧。」

  看手上被塞了一根糖葫蘆,汪氏夫妻對望一眼,會心一笑。

  汪母在咬了口糖葫蘆後,笑道:「梨兒也喜歡吃糖葫蘆呢,如果她還在,一定會像你一樣,買糖葫蘆給我們吃吧。」

  「那孩子雖然能幹,有時還是很孩子氣呢!」汪父也點頭笑道。

  汪母的視線在汪孟梨臉上多停駐了會兒,忍不住道:「如茵,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你我都覺得很熟悉,像是梨兒又回到我們身邊……」

  汪父雖然也覺得外甥媳婦身上有著女兒的影子,但這種話可不能明著對當事人說呀,沒有人喜歡被當作另一個人。

  他連忙打圓場,「如茵,你舅母只是想念女兒,你別介意她這麼說啊!」

  汪孟梨聽著爹娘的對話,差點哭了出來,幸好樊爾軒在這時候回來了,轉移了汪父、汪母的注意力,沒被看到她濕潤的眼眶。

  樊爾軒在客房裡陪汪父、汪母聊了幾句,接著和汪孟梨走到外頭的庭院散步,順道說起追捕李瑤月的進度。

  「今天差點就捉到李瑤月了,她似乎是有意潛逃到邊關,想闖出城門時被我的人馬和官兵一起攔截下來,可惜她身邊有人保護她,最後還是讓她逃走了。」

  聽到李瑤月有意潛逃到邊關,汪孟梨怒不可遏,「那女人真卑鄙,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還想逃走,絕不能讓她逃掉!」

  「放心,官府加派了人馬,她逃不到邊關的,等下次掌握到她的行蹤,一定能捉住她的。」

  聽到他這麼說,她也放心了,便慎重其事的道:「小龍,等捉到李瑤月,我要鼓起勇氣對我爹娘說我就是梨兒。」

  樊爾軒剛剛在房裡看到她眼眶紅紅的,就知道肯定發生什麼事,他沒有多問,只是揉揉她的頭,「他們是生你的爹娘,若知道你還活著,一定會很高興的。」

  「嗯!」汪孟梨粲笑著點點頭。

  「晚上想吃什麼,我煮給你吃。」樊爾軒牽起她的手走。

  汪孟梨看起他俊挺的側臉,臉龐微微酡紅起來。

  最近不知道是怎麼了,只要這麼看他,她的心就會襲上強烈的悸動,無法從他身上移開目光。明明他只是去商行而已,不到半天她就會異常思念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他,他一陪在她身邊,就讓她覺得好幸福、好滿足,心口好像有什麼東西快滿溢出來了。

  「梨兒?」樊爾軒看她動也不動的盯著他看,疑惑地喊道。

  汪孟梨回過神,哪敢說她對著自己的相公犯癡了,趕緊說道:「我有好多想吃的,有……」

*             *             *

  此時受到官兵通緝的李瑤月正躲在一間小客棧裡,她已經困在這地方好幾天了,脾氣變得很暴躁。

  「又油又膩,不吃了!」她吃了幾口雞肉便擱下筷子。

  「夫人,那我請小二做點清淡的吃食好嗎?」在她身邊服侍的年輕男人討好的道。

  他叫阿吉,在第一糧行裡當了四年夥計,他初見李瑤月就對她有著瘋狂的戀慕,因此李瑤月在捲款逃跑之際,利用美色引誘他,好方便他替她辦一些事。

  李瑤月搖搖頭,「不了,幫我倒杯茶就好。」

  「是。」阿吉畢恭畢敬的為她倒茶,對於服侍她這件事,他可是樂在其中。

  這時,門被敲響,連續三聲,停頓一會兒,再敲二聲,這是暗號。

  阿吉聽完敲門聲前去開門,幾個做農夫打扮的男人踏了進來,又趕緊關上門。

  這些人是李瑤月花錢聘用的護衛,會幫她甩開官兵,到南方的鄭國去,為此她付了很大一筆錢,幾乎將在第一糧行裡賺到的錢都散盡大半了。

  護衛拿了錢,自是相當敬重的稟報道:「夫人,現在城門前有官兵駐守,到別的縣城的路也被封了,沿路都有官兵和樊當家的人馬巡邏,要闖出去很困難。」

  李瑤月臉色難看,握著茶杯的手用力到指頭都泛白了。

  「那怎麼辦才好?夫人要怎麼到鄭國?」阿吉擔心的道。

  護衛提議道:「是有個法子,但得繞遠路,從雲賀山的方向走,渡河前往岡安縣,再從岡安縣想辦法到邊關去。那條河極為隱密,想必不會被發現,夫人意下如何?」

  李瑤月琢磨了下,「就這麼辦吧。」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

  「是,那屬下先去準備。」

  歎了口氣,李瑤月到內室裡歇息,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原本漂亮的臉已顯露疲態,這陣子的奔波讓她萬般吃不消。

  她不甘心被逼到這種地步,她一心想得到的第一糧行好不容易到手了,卻受到樊爾軒和範如茵窮追猛打,溫俊生那男人還出賣她,幸好她早有防備,早將有價值的東西收一收,兌換成好收藏的銀票,也早一步聘好私家護衛護送她。

  之所以選擇到鄭國去,是因為鄭國和穆國一樣富庶,她想到鄭國重新做她的點心事業,雖然從頭開始很辛苦,但她身為穿越女,相信一定能靠著她的本事發大財,她還要睜大眼,在鄭國找個有權勢的男人當靠山。

  她不會那麼輕易被捉到的,她要突破重圍,到鄭國去!

*             *             *

  這日,因為汪母的病一直沒起色,讓汪孟梨很擔心,決定到香火最鼎盛、最為靈驗的福天寺為娘親祈福。

  樊爾軒本來打算陪她一塊去,但他忽然有要事,便安排了一支訓練有素的護衛送她去,畢竟李瑤月還沒捉到,加強戒備準沒錯。

  馬車內,香香知道汪孟梨心情不好,安慰她道:「少奶奶,福天寺真的很靈驗的,奴婢有個親戚本來生了重病,後來拿衣服去做個小法會、改個運後,病就好了。」

  「我也希望能這麼順利。」汪孟梨覺得悶了,打開簾子,探出頭來吹吹風。

  她沒想到這一露臉就被後方一輛灰色馬車裡的人看到了,接著被一路尾隨。

  兩刻鐘過後,汪孟梨終於到了福天寺,她恭恭敬敬的祈禱著,求得平安符,又將娘親的衣服拿給師父做個小法會,改改運勢。

  忙完後,汪孟梨被迎進一間只有女眷的廂房裡,裡頭有好幾個貴夫人。

  福天寺香火旺盛,除了平民百姓愛來,達官富人們也愛來,而且每次都會大手筆捐助善款,廟方當然將他們當成貴賓好生接待,還專為女眷設計了休息的廂房,讓她們在拜完後可以喝個茶,吃個點心。

  而因為是女眷的廂房,護衛們不便進入,只在廂房外的院子內候著。

  汪孟梨並沒有待多久,稍作休息,與夫人們打完招呼後,就和香香先行離去。

  由於女眷們都在廂房裡,護衛小廝在院子裡,此時長長的走廊上只有她們主僕兩人。

  當汪孟梨頭也不回的對香香說著回程時要買什麼好吃的時,香香突然慘叫了一聲——「二少奶奶!」

  汪孟梨回頭一看,整個人嚇壞了,只見香香竟遭到一名黑衣人挾持,她立刻斥道:「快給我放了她!」

  黑衣人蒙著面,只露出一雙眼,兇狠地威脅道:「乖乖跟著我們走,不然她就……」那刀子在香香的脖子上作勢比劃了下。

  汪孟梨焦急的思索著該怎麼辦才好,現在護衛們都待在前面的院子裡,從這方向根本看不到她們,也聽不到她們的呼救聲,這兒離廂房也有一段距離……她很快的做下決定。

  「放了她,我就跟你走。」她不能讓香香被殺死。

  「不,你先走,等走遠後,我們自會放了她。」黑衣人一指,要她隨另一個黑衣人走,「你最好別試圖求救,要是引起了其他人注意,這丫鬟就別想活了!」

  汪孟梨不得已只好跟著走,看到有廟裡的人經過,還得配合的躲起來不被撞見,躲躲藏藏來到偏僻的一角,她按照指示從後門走出去後,看到一輛灰色馬車停在外面,馬上被推了進去。

        當她看到坐在馬車內的人時,她完全不意外。

  汪孟梨冷靜的道:「李瑤月,你捉了我以為逃得了嗎?你無法離開穆國的,最好乖乖束手就擒。」

  李瑤月秀眸裡閃過一抹陰鷙,巧笑倩兮道:「我本來應該是逃不了,但偏偏讓我遇見你,該說我運氣很好嗎?范如茵,你的丈夫無所不能,他一定能幫助我逃到鄭國去。」

  她原本是照著護衛的建議渡河到岡安縣的,豈知那裡竟也有樊爾軒的人馬駐守,守衛嚴密無縫,讓她無法前進,一行人只能撤退。

  就在這時,她剛好看到這女人坐在前面的馬車裡,跟著她到福天寺後頓時心生一計,先命人潛進去,再用計將她誘上車,擺脫她那群護衛。

  汪孟梨憤怒的道:「李瑤月,別想用我來威脅我相公,你不會得逞的!」

  「是嗎?」李瑤月甜美一笑。

  看她勢在必得的模樣,汪孟梨腦子裡只有「她得逃走」這一句話,下一步就想打開車門往外衝,誰知車門卻先被打開了,阿吉就站在外面。

  「范如茵,你想逃去哪?」李瑤月的聲音在她背後冰冷的響起。

  下一刻,汪孟梨感覺到頭部被重重一擊,眼前瞬間一片黑,接著便失去了意識。

*             *             *

  「二少爺,都是奴婢害的,二少奶奶是為了救奴婢才會被捉走……」香香跪在樊爾軒面前,報告汪孟梨遭擄一事,愧疚的泣不成聲。

  汪孟梨被押走後,黑衣人鬆開她,要她傳話給二少爺,說必須幫助李瑤月到鄭國去,不然就要殺了二少奶奶,地點時間則還要等消息。

  她馬上通知院子裡的護衛,看能不能追上那些黑衣人,把人救回來,想當然耳,附近早已沒有那幫人的下落,只能趕緊回去稟報樊爾軒。

  樊爾軒看到香香和護衛一行人前來商行,獨獨沒有汪孟梨,就有著不好的預感,在聽完香香說的話後,他臉色陰沉,全身籠罩在一片冰寒裡。

  他特地加派人手保護梨兒,沒想到還是出了差錯,被李瑤月那個女人擄走了人!

  樊爾軒向來在人面前都是溫文儒雅的,香香從沒見過這麼冰冷、面無表情的他,嚇得她直打哆嗦。

  在這一刻,別說香香認為自己會被懲罰,所有護衛也都做好了護主不力被懲處的心理準備。

  樊爾軒卻是一句話都沒說,轉過身,一拳用力槌在桌案上。

  李瑤月!

  他馬上拿起筆墨寫了信,轉頭朝一干下跪的屬下喊道:「都起來!現在要如何把夫人救回來才是最重要的!」他朝其中一名護衛囑咐道:「立即快馬將這封信交到三皇子手中。」

  他要向三皇子借兵,救出梨兒!

*             *             *

  汪孟梨醒過來後,發現自己待在一間破屋內,雙手被綁縛起來,她觀望四周,看到前方有一群人圍著火光取暖,那火紅的亮光讓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李瑤月已站在她面前。

  「醒了?」李瑤月高高在上的望著她道。

  汪孟梨抬頭看向她,再看向她身邊的男人,認出他是阿吉,當出她看他天資不錯,想好好栽培他為幫手,沒想到……

  「你不是阿吉嗎?死去的汪大姑奶奶待你不薄,你怎麼可以跟這個女人合夥?」

  「別以為他會幫你,他現在是我的人,聽候我差遣。」李瑤月得意洋洋的道。

  阿吉看也沒看汪孟梨一眼,對他來說,眼前的女人只是樊爾軒的妻子,她說什麼都與他無關,他心裡只有李瑤月一人。

  李瑤月哼聲道:「我已經讓人傳話了,你最好乖乖聽話,只要我能平安到鄭國,便會放了你。」

  「我還是那句話,你不會得逞的!在那之前,我相公會先救出我。」汪孟梨抬高下巴。

  「你就繼續作夢吧。」李瑤月看她的眼神有如在看喪家之犬,說完後就轉身往前走,阿吉趕緊跟上,在前面的地上鋪上毛毯,遞上茶水。

  汪孟梨沒有開口再說一句話,對他們說再多都是白費唇舌,她必須冷靜下來才能想想該如何逃走。

  她試圖想解開手上的繩索,卻掙不開,她左右張望,尋找可以割破繩子的尖銳物,同時小心翼翼的不讓他們察覺她的意圖。

  這期間,李瑤月回頭瞥了她一眼,本以為她會大吵大鬧或耍耍嘴皮子,沒想到那麼安靜,認為她是無計可施了,便沒有警戒。

  夜裡,護衛們獵到了幾隻獵物,開心地烤來吃,阿吉撕了一根雞腿給李瑤月,李瑤月優雅的吃著。

  好餓啊……香噴噴的味道令汪孟梨食指大動,不爭氣的肚子咕嚕咕嚕直叫。

  「喂,你們不能只顧自己吃,讓人質挨餓吧?」她朝前面的人大喊道。

  護衛們笑了起來,李瑤月最後拿了塊饅頭,像是施捨般扔給她,「吃吧。」

  汪孟梨抬起頭,「不把繩子解開我怎麼吃?」

  李瑤月瞇起利眸,似乎在忖度她有無逃走的意圖。

  「你們那麼多人盯著,我要怎麼逃?」汪孟梨哼笑,「啊,我還要水,不然這饅頭這麼硬,要我怎麼吃?」

  「官家小姐就是官家小姐,養尊處優吃不了苦。」李瑤月心想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惦著肚子餓、想喝水,怕是只能等著樊爾軒來救她,不會耍什麼花招了,於是動手解開繩子。

  重獲自由後,汪孟梨假裝吃著饅頭,還做出一副很難吃的樣子,李瑤月冷冷一笑,轉過身不理會她,汪孟梨趁著這沒人注意的空檔,把頭上插著的一根釵子藏在背後的一塊木板後。

  吃完後,她的雙手又重新被綁起來。

  幸運的是,綁她的人並沒發現她頭上少了一根釵子,她屁股悄悄往後挪,從木板後抓起釵子,握在掌心裡。

  隨著時間愈來愈晚,只吃一顆饅頭的汪孟梨又餓了,好在入夜後變冷了,能讓她的腦袋保持清明,此時,她正聚精會神的用釵子割著手上的繩子,即使頻頻刺到手也得忍住不出聲,費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割斷了。

  這時的李瑤月早蓋著毛毯睡著了,護衛們守在門邊,汪孟梨望向左方,發現那兒有面小窗子,依她的身形是出得去的,便拉高裙子,小心翼翼的踏出步伐,可當她爬上窗子時,卻驚擾到其中一名護院。

  「你要逃去哪!」

  這一吼,所有人都醒來了。

  該死的!汪孟梨馬上翻窗出去,摔了一大跤,疼都疼死了,但她沒時間查看傷勢,只能馬上爬起身,使勁的跑。

  後方傳來追逐的腳步聲,而且距離她愈來愈近,汪孟梨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她沒吃飽,也難怪沒力氣跑。

  李瑤月沒想到她還有法子解開繩索,氣急敗壞地尖吼,「范如茵,你以為你跑得了嗎?你們幾個,還不快把她捉起來!」

  看到護衛們逼近她,汪孟梨也不慌張,振振有詞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督察院經歷司經歷的女兒,要是被我爹知道你們擄走我,他不會放過你們的!我相公是日新商行的當家,他和京兆尹已經聯手佈下天羅地網,你們逃不到邊關的,一個個都逃不了!」

  被她說的話震懾住,護衛們一時無法動彈,驚慌的互視幾眼。

  李瑤月連忙朝護衛們催促道:「你們可是收了我的錢的,快捉住她啊!」

  汪孟梨不疾不徐,一臉從容,「要錢我也有,我可以付更多銀子,換我聘用你們!」

  一聽,還真有人動搖了,李瑤月見狀倒抽口氣,大怒道:「別聽她的!她是在騙你們!你們聽她的最後還是會被捉,我們現在是同條船上的,你們必須相信我!」

  有人覺得她說得有理,向前一步想捉住汪孟梨,汪孟梨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跑。

  雖然慫恿護衛投誠只能嚇住一部分的人,但起碼追她的人變少了,她就有更多逃走的機會。

  汪孟梨就著月光往前跑,三不五時躲在樹叢裡避開那些人,表面看似冷靜,其實心裡很慌,她能逃到哪去?

  這裡是荒郊野外,她完全搞不清楚方位,她何時才能回到樊爾軒的身邊?

  躲了好一會兒,沒聽到聲音了,她才悄悄踏出樹叢,才往前走了幾步,就看到前面有條河,似乎除了涉水渡河外沒有路可以走了。

  「范如茵,終於找到你了!」

  汪孟梨心底一驚,仍保持鎮定的轉過身,就見李瑤月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髮跑來,她忍不住嘲諷道:「還真狼狽啊,你看起來比我還像是落荒而逃呢。」

  「你居然敢笑我!」李瑤月跑了過來,揚手賞了她一巴掌。

     「少碰我!」汪孟梨兇狠的瞪回去,不甘示弱地回敬一耳光。

  李瑤月摀著被打的臉頰,正想大罵,卻被汪孟梨的氣勢震懾住了,完全說不出話,好不容易看到阿吉來了,馬上命令道:「阿吉,捉住她!」

  汪孟梨看向阿吉,語重心長的道:「阿吉,你娘若知道你變成這樣子,不知會有多傷心。當年你娘積欠了醫藥費,還是汪大姑奶奶幫你還清的,你現在居然恩將仇報,幫著這個害死她的女人,你對得起汪大姑奶奶嗎?!」

  阿吉一震,停下步伐看她,「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阿吉,快捉住她呀!」李瑤月拼命的叫道。

  想到汪孟梨確實對他很好,阿吉陷入愧疚中,彎下身,抱著頭不動了。

  「沒用的傢伙!」李瑤月踢了他一腳,抽出防身用的匕首,對準汪孟梨。

  「范如茵,乖乖跟我走!」她得拿這女人當籌碼,樊爾軒才會幫助她到鄭國去。

  看到她拿出匕首,汪孟梨仍然老神在在,「你逃到鄭國去,該不會又想做詐財害人的事吧?」

  「這不干你的事!」

  「你做這些壞事就沒有後悔嗎?你可知,你喚爹娘的那兩個人,為了你有多麼傷心嗎?」

  聞言,李瑤月眼裡閃過一絲愧疚和失落,義父、義母是她在這世上最重視的人,但如今他們已經對她失望透頂,不再將她當女兒看了。

  看到汪孟梨責怪的眼神,李瑤月搖搖頭,為自己辯解,「不准這麼看我,我只是想活下來而已,憑什麼有人一出生就擁有父母疼愛,過得舒舒服服、無憂無慮,我卻得一個人活得那麼辛苦,我只是想擁有我沒有的一切而已!」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她真的只是單純的想活下去,想要有個家而已,可最後她的心變了,她想得到更多,所以她搶了別人的丈夫、謀財害命,然後看著這群愚昧的古代人,她開始妄想爬到最頂端,擁有她的事業王國。

  當然,她也曾經為自己的惡行感到良心不安,但最後被更多的野心及欲望掩蓋住了。

  她沒有錯!她是為了自己的未來著想,在現代她什麼都沒有,來到這裡後,她只是想活得更好,如此而已。

  「我一定會去鄭國的,我不會毀在這裡……」李瑤月拼命告訴自己,眼神閃過銳利。

  見她已泯滅了良知,汪孟梨拿起釵子防身,「那麼就試試看,你捉得住我嗎?」

  那不同於一般女人的無畏氣勢,遇事情時臨危不亂的冷靜自持,在李瑤月的印象裡,只有一個女人有這些特質……有可能嗎?不,並不是不可能,她都可以穿越了,重生又算得上什麼新鮮事?

  她看著眼前的女人,臉上流露出驚懼神色。「你究竟是誰?你是……汪孟梨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7 11:19 PM 編輯

【第十章】

  汪孟梨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被李瑤月看穿自己的真實身分,她神情緊繃,防備起她來。

  從她的反應,李瑤月馬上確認心裡的猜臆。

  「你真的是汪孟梨,你居然真的是汪孟梨……」她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語,自嘲地笑了起來,「難怪樊爾軒會幫著你對付我,因為他知道你的身分,想替你報仇……原來是因為這樣,我才會被逼到這種地步……」

  忽然,李瑤月收起笑容,張著美眸看向汪孟梨,困惑的問:「怪了,為什麼同樣都是重新活過來的,你就是官家千金,而我卻是一無所有的孤女,這也太不公平了,為什麼你的命總是比我好?」

  她在說什麼?汪孟梨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有一句話她聽得很清楚——她們都是重新活過來的,莫非她也是……

  李瑤月神情一變,憤恨的看著她,用著嫉妒的口吻說道:「汪孟梨,你真是好命呀,重生後變成官家千金,又嫁給樊爾軒成為當家夫人,想想你那相公真是一表人材,能力又好,溫俊生那傢伙根本比不過萬分之一……為什麼我不是你?」

  感覺到這女人益發古怪,那憤世嫉俗的樣子讓汪孟梨打從心底生出涼意。

  「汪孟梨,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復活的?要怎麼做才能變成你這樣子?」

  李瑤月忽然湊近,那瞠大的美眸裡飽含著瘋狂,令汪孟梨嚇出一身冷汗,全身寒毛豎起。

  汪孟梨匆匆往後退了一大步,雙手握緊釵子,毫不客氣的對準她,「李瑤月,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李瑤月輕柔的微笑,「我只是想著,你實在太幸運了,幸運得讓我嫉妒,如果我能成為你就好了。」

  聞言,汪孟梨心頭一凜,斥道:「你瘋了!」

  李瑤月直直瞅住她,「我可是認真的,你死去的那天范如茵也死了吧?那麼我若是先殺了你再自盡,那麼我就能成為你,得到你所擁有的一切……」

  「李瑤月,要死你自己去死,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汪孟梨怒不可遏,這女人簡直是瘋了。

  李瑤月頓住,仔細思考了下,惋惜的道:「也是,這樣太冒險了,要是失敗了怎麼辦?真可惜,到頭來我還是得用你來交換才能去鄭國。」

  見她放棄那個瘋狂的念頭,汪孟梨暗自鬆了口氣,但是危機還沒有解除,她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這時,李瑤月看向阿吉,用力踢了他一腳,「阿吉,你給我聽好了,只要成功逃到鄭國去,我就嫁給你!我們可以雙宿雙飛,永永遠遠在一起!」

  阿吉方才還覺得有些愧疚,但一聽到李瑤月的話,對她的愛慕之心最終戰勝了理智,追問道:「夫人,你說你要嫁給我,這可是真的?」

  「對,只要幫我捉住她!」李瑤月指向汪孟梨。

  阿吉看向汪孟梨,此時的他腦子裡只有和李瑤月雙宿雙飛這件事,內心僅剩的最後一絲良心已經消失了,李瑤月要他做什麼便做什麼。

  「幫我捉住她,但不要弄死喔。」李瑤月將匕首交給他,柔聲叮嚀。

  看到阿吉接過匕首,眼神兇狠地走過來,汪孟梨防禦的退了一步,想著該怎麼辦,然而不幸的是,李瑤月聘用的護衛此時也追了上來。

  完了,她可打不過那麼多人……她內心焦急不已。

  「夫人,樊爾軒的人馬已經來了!」

  李瑤月聽到稟報,陰沉的看向汪孟梨,「捉住她,她可是我們所有人的救命丹,有她,我們都能活!」

  聽到樊爾軒趕來救她,汪孟梨也下定決心絕對不能被捉到,她不要被當成人質,讓李瑤月對樊爾軒予取予求。

  阿吉率先發動攻擊,汪孟梨閃身用釵子劃傷他手臂,護衛們見狀也一齊攻來,她對付不了這些有武功的,只能儘量跑,儘量躲,直到一處水勢湍急的河邊,再也無處可躲。

  「呵呵呵,沒路了呢,看來老天爺還是眷顧我的。」李瑤月噙起得意的笑。

  汪孟梨聳肩一笑,「是嗎?只要別被你捉住就好了吧。」她轉身面向河面。

  「你想做什麼?快!快阻止她!」猜出她想做什麼,李瑤月大喊。

  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噗通一聲,汪孟梨直接跳入水中,一眨眼就不見蹤影了。

  李瑤月望著什麼都沒有的河面,沒想到汪孟梨會那麼剛烈的跳河,她是想死嗎?

  「快啊,快去把她捉回來!」她氣急敗壞地大吼。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全都不諳水性,自然不敢冒這個險。

  「可惡!」李瑤月恨得牙癢癢的,汪孟梨這一跳,她等於失去和樊爾軒談判的籌碼了。

  與此同時,樊爾軒查出李瑤月一幫人在離開福天寺後前往的方向,領著他向三皇子借來的侍衛出發去救人。

  他們在偏遠的荒郊野外找到那幫人落腳的破屋,屋裡卻空無一人,樊爾軒馬上命這些訓練有素的精兵進樹林裡尋找,侍衛們分頭搜尋,很快將捉到的十來名配著刀的可疑大漢帶到樊爾軒面前。

  「樊爺,捉到了這些人!」

  李瑤月聘用的護衛看到樊爾軒大陣仗前來,自知寡不敵眾,馬上跪地求饒,「這位爺,我們已經不幫李瑤月做事了,請饒了我們吧……」

  樊爾軒一身夜行衣,俊秀的臉上不見平日的溫潤如玉,渾身散發著令人發顫的冷冽氣息。

  「我的妻子呢?老實說出來,別耍花樣!」

  其中一人馬上招來,「夫人已經逃走了!她偷偷把繩子割斷,還反過來警告我們……」他把汪孟梨脫逃的過程一五一十說出來。

  「我們這些人已不敢幫李瑤月,但還是有少數人追了過去,現在也不知夫人狀況如何……樊爺,小的說的都是真的,請饒了我們!」

        聽到汪孟梨機智的逃脫了,樊爾軒是鬆了口氣,但沒看到人他依舊無法安心,一顆心忐忑的懸在半空中。

  這時,有人回來稟報,「樊爺,前方不遠處約有十人,李瑤月也在其中,但沒看到夫人。」

  聞言,樊爾軒心頭更是不安,馬上施展輕功,幾個起落後衝出樹林,前面有條河,李瑤月就在那裡,他拔出劍正要捉人,忽見前方冒出幾名大漢,他瞇起眼,以凌厲的劍術一人對上這七、八個人,殺得對方節節敗退。

  李瑤月僅剩的護衛們見打不過,紛紛下跪投降,只有阿吉仍然執迷不悟,為了保護李瑤月,持著匕首衝向樊爾軒。

  他冷冷一笑,單用刀背一砍,阿吉就倒下了,接著轉身朝李瑤月一步步的逼近。

  李瑤月狼狽的往後退,不死心的想試圖逃走,但在看清楚他背後冒出了一個個侍衛後,頓時腿軟的跌倒在地,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只能無助的看著那個男人走到她面前。

  樊爾軒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我的妻子呢?」

  李瑤月對樊爾軒的印象從來都是溫文儒雅的,就算知道他沒有表面上無害,也不曾真正恐懼他,這是第一次,她感受到來自他身上的危險氣息,她不禁心頭一顫。

  他就那麼愛汪孟梨嗎?李瑤月怨妒地想,為何汪孟梨能擁有那麼多,到頭來她卻什麼都沒有?

  「汪孟梨有什麼好,滿腦子只有第一糧行,女人該有的溫柔和體貼都沒有,爾軒,你值得更好的女人,就像我,我長得比她美,比她溫柔體貼,我比她好上百倍千倍……」李瑤月媚眼如絲的說,做最後的困獸之鬥,不想下半輩子在牢裡度過。

  聽到她叫汪孟梨,樊爾軒有些意外她竟然看穿了,但當他聽到她把汪孟梨批評得一文不值,他沒有露出生氣的表情,而是笑著說出最惡毒的話——

  「李瑤月,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像隻長得奇醜又發出惡臭的臭蟲,真是令人作嘔。」

  李瑤月向來對自己的美貌引以為傲,聽到這男人竟將她比喻成臭蟲,頓時大受打擊,「你、你說什麼……」

  樊爾軒伸手掐住她的脖子,看著她的黑眸冷戾無情,「李瑤月,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多想殺死你嗎?」

  感受到他明顯的殺意,李瑤月由衷的感到恐懼,她的頸子被愈掐愈緊,漸漸無法呼吸……

  下一刻,樊爾軒鬆開了她,李瑤月跌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

  「說,她在哪裡?」樊爾軒問道,要不是還想知道梨兒的下落,也不想讓她死得太便宜,他肯定會直接掐死她。

  李瑤月淚眼朦矓地瞪著他,冷笑道:「她被我推下河了,現在估計已經淹死了!」

  樊爾軒並不相信她這番話,他轉去審問其他人,阿吉嚇得要命,馬上招了,「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梨兒自己跳進河中?樊爾軒馬上走到河邊,探向那連月光都照不進、深不見底的河水,心裡一陣驚顫。卻仍暗暗告訴自己,梨兒從小就會泅水,她不會有事的。

  樊爾軒穩住了心緒,馬上吩咐下去,讓一部分的人看守李瑤月和她的同黨,其他人則隨他到下游尋人去。

  離開前,他冷冷的瞥向李瑤月,「梨兒既然敢跳河,就有十足的把握會安然無事,至於你,居然敢綁走梨兒,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痛快。」

  李瑤月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久久不動,而後低低的、絕望的笑了起來。

  她花了那麼多心力,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傻事啊?最初她明明只是想要有個溫暖的家,她也得到了,卻不滿於現狀,又自恃自己是現代人,想得到更多,結果最後落到一敗塗地,自取滅亡。

*             *             *

  汪孟梨在跳下河後,除了天上的月亮,幾乎什麼都看不見,只能順著水勢遊下去,直到看見了岸坡,她使盡爬上岸,累得直喘息。

  待氣息平穩後,她才發現她的左手臂有一道長長的口子,正微微滲著血,大概是在岸邊時被尖石劃傷的,她撕了一截袖子圈緊手臂,雖然布是濕的,但有包總比沒有好。

  汪孟梨環緊雙臂,入了夜的野外本就寒冷,她又全身濕漉漉的,當然會冷得直打哆嗦了。

  那些人還會追來嗎?汪孟梨抬起頭,這裡離上游很遠,她想應該可以多拖延一點時間。

  接下來要怎麼辦呢?她望向夜空,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只能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天亮,等著樊爾軒來找她了。

  汪孟梨靠在一根粗壯的樹幹後歇息,冷得蜷縮成一團,本想生點火取緩,但又怕會引來那幫人,只得忍耐。

  好餓……她好想吃個香噴噴的燒餅夾肉,喝碗熱呼呼的熱湯呀!

  在極度疲憊之下,汪孟梨迷迷糊糊睡著了,當她醒來時,她感覺手臂上的傷口灼燙著,頭好重,身體也好沉,全身如火爐般熱烘烘的。

  她用力捏了捏臉,極力想保持清醒,否則要是就這麼睡沉了,小龍經過沒發現到她怎麼辦?

  但在過了兩刻鐘後,她發現似乎連捏痛自己都無法保持清醒了。

  汪孟梨小臉慘白,額上沁著汗珠,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極度不適,讓她忍不住想,她會不會死在這裡……

  不,她不想死,她還沒告訴爹娘她就是梨兒,也還沒等到小龍來救她,她不能死!

  爾軒,你在哪裡?汪孟梨好想念他,不過是一天沒見,她就覺得如隔三秋,他溫柔的笑,他纏綿的吻,都彷彿植入她骨血裡一般深刻,讓她懷念得幾乎快哭出來。

  她真的好想念他,她的小龍是那麼溫柔又善解人意,是他撫慰了她的心,讓她感受到自己是幸福的,他也成為了她的力量,支撐著她一路走來。

  他的強大,不只是他所幫助她的那些事,而是給予她內心強大的支撐,因為有他的信任,他的陪伴,他的包容,她才能全力以赴完成復仇,現在的她早不能沒有他。

  她不想死,她還想和小龍當一對恩恩愛愛的夫妻,陪著他一起變老!光是想到她若就這麼死了,再也見不到他,她就害怕得不得了……

  當淚水滑下眼角的這一刻,汪孟梨這才發現到,原來她是那麼喜歡小龍,甚至是深愛著他!

  這段日子看到他就臉紅心跳,對他的在意吃醋,還有許許多多滿溢胸口的情感,原來就是對他的愛,她居然到現在才發現她愛他,她真是個大傻瓜!

  身體愈來愈難受,她不支的往旁傾倒,橫躺在地上。

  小龍……她心裡惦掛著他的名,絕望的想,她何時才能等到他來救她?她等得到他嗎?

  忽然間,她瞥見了一雙綠色的眸子……不,是好多雙綠眸子!

  汪孟梨瞠大眼,驚恐地瞪著漸漸圍上來的野獸,「走、走開……給我滾……」

  它們該不會是被他身上散發出的血腥氣引來的吧?

  汪孟梨努力的撐起上身,想撿起樹枝驅趕,但沒多久又栽倒在地,整個人氣喘吁吁的,完全沒力氣,只能看著那一雙雙不懷好意的綠眸離她愈來愈近……

  就在這時,一聲淒厲的狼聲響起,汪孟梨便見一個黑衣人砍殺了一匹狼,擋在她面前保護她,狼群們被激怒了,一舉衝上來攻擊,他一一敏捷的閃過再揮劍。

  汪孟梨盯著那個黑衣人,總覺得那身影很像小龍……不對啊,小龍有那麼厲害嗎?

  不消一會兒,野狼們自知不敵,狼嚎幾聲便夾著尾巴逃了。

  黑衣人在解決完狼群後馬上轉身朝汪孟梨奔去,在月色的映照下,映出了樊爾軒俊秀的臉龐。

  樊爾軒在經過這裡時突然感到特別不安,便細細查找,果然沒多久便聽到細微的聲音,馬上趕過來,卻被眼前這一幕嚇得心臟差點停止跳動,不敢想像要是他再晚來一步,她恐怕已遭不測。

  他忙扶起汪孟梨,發現她雙眼緊閉,小臉蒼白、全身滾燙,左手臂還染著血,不禁心慌的喊道:「梨兒,你快醒醒,你不能死!」

  汪孟梨聽到他的聲音,努力地睜開眼,看清楚樊爾軒擔憂的表情,她笑著伸手撫摸他的臉,「小龍,真的是你來救我了……我終於等到你了……」

  樊爾軒見她醒來,終於鬆了口氣,「梨兒,已經沒事了,但是你現在全身發燙,我得馬上帶你去看大夫。」

  「李瑤月人呢?」汪孟梨問道。

  「放心,已經捉到她了。」

  「太好了,不枉費我跳河……」

 樊爾軒說到這點就有氣,雖然知道她跳河的用意,也曉得她會泅水,但還是被她膽大的行徑嚇得差點魂飛魄散。

  「以後不許再做這種傻事了。」樊爾軒在她耳邊沉沉的道。

  這句話讓汪孟梨實實在在感受到他的害怕與恐懼,重重擰痛她的心。「小龍,我……」

  「別說話,你要休息。」樊爾軒橫抱起她快步走,這時侍衛們也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他馬上吩咐準備馬匹,以及派人前去查探最近的醫館。

  「讓我說,小龍,我一定要說……」汪孟梨捉緊他的衣襟,咬著牙說道。

  樊爾軒看她如此堅持,不得不聽下去。

  「小龍,你知道我剛剛在想什麼嗎?我滿腦子都是你,想著你的好,想著你對我有多重要,要是我就這麼死掉了,再也見不到你怎麼辦,這時我才發現,原來我早就喜歡上你了,我不能沒有你……我們還沒有洞房,現在就死我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樊爾軒震驚的聽著她的表白,無上的狂喜讓他簡直像是飛上了雲端,這是他這輩子聽過最動聽的話,他終於等到了,正想回應,卻發現她已經昏睡過去。

  確定她脈象平穩後,他吻了吻她的額頭,「梨兒,我們一起回家吧!」

*             *             *

  汪孟梨手臂上的傷口和突發的風寒讓她足足燒了三天,期間樊爾軒親自照顧她,一刻都沒有離開她半步。

  樊重看兒子對媳婦情深意重,便說要代他掌管商行半個月,要他這段日子多多陪媳婦。

  在樊爾軒細心的照料下,汪孟梨第四天終於退燒了,第五天有了食欲和精神,喝了一大碗粥。

  此時,汪孟梨正在和樊爾軒討價還價著,不想喝藥。

  「小龍,我已經好了,不用吃藥了。」

  「不行,你還沒好全,得多調養幾天。」說著,樊爾軒湊近她耳邊,用著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小聲道:「娘子,你要快點養好身子,我們才能洞房,不是說沒有和我洞房,你會死不瞑目嗎?」

  汪孟梨聽得耳朵都紅了,摀住耳朵瞪向他,「我、我吃藥就是了,你別胡說八道……」

  樊爾軒一臉正經的看著她,雙眸裡散發著無辜的光芒,反倒顯得汪孟梨自己想歪了,她一氣之下將那碗苦得要命的湯藥一口氣喝光。

  「慢慢喝,會嗆到的。」樊爾軒看她的模樣忍俊不禁地笑了,拍了拍她的背。

  汪孟梨豪邁喝完藥後抹了抹唇,突然像是想到什麼,沉默下來。

  樊爾軒將她手上的碗拿走,問道:「怎麼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李瑤月做了那麼多壞事,不知道會不會感到後悔?」

  李瑤月和溫俊生已被關入牢裡等待判刑,尤其是李瑤月,身為主謀的她就算不是死罪,也足以在牢裡關上好些年,但想到一名女子的大好青春就這麼沒了,卻也覺得不勝唏噓。

  「後悔又如何?她必須付出代價。」樊爾軒冷冷的道。

  死了還一了百了,但他不會讓她輕易死的,他已經向京兆尹表明他的希望,務必要讓李瑤月在牢裡多住幾年,讓她生不如死。

  「我會這麼想,是因為李瑤月她好像跟我一樣,都是重活一次的人。」汪孟梨說出了這個驚人的發現。

  樊爾軒聽得震驚,李瑤月和她一樣?

  「我不明白,既然有重活一次的機會,為什麼她淨做些傷天害理的事,應該要更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機會,去做些更好的事吧,可惜我大概沒有機會再見到她,當面問她了。」汪孟梨歎了口氣。

  接著,她望向樊爾軒,認真的道:「小龍,我活了兩次,我領悟到最透徹的一件事,就是要好好的珍惜你。」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她曾經失去性命,失去了一切,所以現在的她更要珍惜她所擁有的,她想要孝順爹娘,想要和這個男人好好的過日子。

  上輩子她被害死,並不是全然無意義的,因為要不是走過這一遭,她不會知道她曾經擁有的東西是多麼珍貴,她不會知道原來這個男人是那麼愛她。

  聽到她這麼說,樊爾軒看她的眸光變得很柔很柔,語氣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這句話應該由身為男人的我來說吧!」

  「小龍,我和你當一對恩恩愛愛的夫妻,和你一起變老!」汪孟梨綻開笑顏。

  「我們會恩愛一輩子,直到變成老公公、老婆婆的。」樊爾軒也笑開了。

  滿滿的情意,在彼此凝望的眸底湧現。

  接下來幾天,汪孟梨被樊爾軒好生服侍著,汪父、汪母天天都會到房裡探望,汪母的病已經痊癒,讓她慶幸她有上福天寺為娘祈福,更讓她感動的是,兩老還一塊到廟裡替她求了平安符回來。

  等她的病終於好全,樊爾軒陪著她到第一糧行,在短暫寒暄後,汪孟梨便朝兩老說出自己的身分,還有她起死回生的事實。

  說完後,她緊張到心臟怦怦直跳,害怕在爹娘臉上看到一絲遲疑或不相信。

  終於,汪母有反應了,她摀著唇,豆大的淚水滑下,朝丈夫埋怨的道:「我早就說過如茵很像梨兒,你還說我胡思亂想……」

  「我這是……」汪父慌亂的不知該怎麼回答,最後只得低低吐出一句,「好孩子,你受苦了。」

  發現她這麼輕易就被接納了。汪孟梨雙眸含著淚,向前擁抱住爹娘,嚎啕大哭,「爹、娘……」

  三人抱在一起,好半天才分開,溫馨之情溢於言表。

  汪氏夫妻在這時想起一件事,不禁好奇的問樊爾軒,「爾軒,那你早就知道如茵就是梨兒了嗎?」

  「我在成親前就知道了。」樊爾軒坦承道。

  汪孟梨忍不住讚賞,「他真的好厲害,明明我的臉和以前不一樣,他光是看幾個習慣動作和說的話就認出是我了。」

  汪父、汪母對望,會心一笑。

  他們都知道樊爾軒從小就喜歡女兒,就只有他們的傻女兒看不出來,他們也曾盼望樊爾軒能當他們的女婿,可惜礙於女兒得繼承糧行無法親上加親,現在可好了,兩人結為夫妻,也算是了結他們一樁心願。

  汪母語重心長的道:「梨兒,你可要對爾軒好一點。」

  女兒曾經嫁錯人,受盡苦楚,這一世嫁給樊爾軒,終於得到幸福,可不能讓這好丈夫飛了。

  汪孟梨直爽的道:「這還用說,我一定會對我相公很好很好的!」

  而一旁的樊爾軒也在和他的舅舅兼岳父大人做眼神交流。

  汪父對他點了點頭,慶幸女兒在經歷苦楚後,有樊爾軒一路相陪,沒讓她孤單一人,樊爾軒也朝汪父點點頭,那堅定的眼神許諾著他會愛汪孟梨一生一世。

*             *             *

  最近汪孟梨身邊有幾件大事,第一件是她和爹娘相認了,第二件是第一糧行重新開張,爹娘對外表示收她為義女,將糧行交給她掌管。

  接下來,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洞房。

  今晚,汪孟梨特別梳妝打扮,還早早把香香遣去休息。

  這胭脂會不會太紅了,畫得像大紅嘴似的?

  她很少畫這麼濃的妝,她看著鏡子,愈看愈覺得不對勁,想著小龍應該不會喜歡她化太濃的妝,馬上擦掉。

  恰好這時樊爾軒進房,看到她的舉動,想起香香在外頭對他說她都要就寢了還在打扮等話,不禁微微一笑。

  今天,可是他們訂下的洞房之夜。

  汪孟梨擦掉胭脂後,看到樊爾軒回房了,緊張地道:「小龍,你回來了……」

  怎麼辦?香粉會不會灑太重了?哎呀,不管了!

  「我去沐浴,等很久了嗎?」樊爾軒問道。

  「不、不會……」看到他穿著白色衣袍,髮稍帶著濕氣,唇紅齒白的誘人模樣,她的心臟撲通撲通狂跳。

  看她臉蛋紅撲撲的,樊爾軒忍不住笑道:「為夫今晚會好好表現的。」

  他都這麼說了,她該回什麼才好呢?汪孟梨心想他是男人,肯定很在意這種事,不管如何,她一定要說他表現很好,要帶給他信心,要熱情如火的回應他……

  汪孟梨爽快的躺上了床,「小龍,放馬過來吧!」

  聞言,樊爾軒死命忍耐住,要不然肯定會放聲大笑的。

  他看著平躺在床上的女人,眼中的笑意漸漸消退,換上了熾熱的渴望。

  「那為夫就不客氣了。」

  可憐的汪孟梨,不知道這個男人等待這一天等很久了,他說不客氣就是真的不客氣,一整個晚上把她翻來覆去,吃了又吃,連骨頭都啃得乾乾淨淨,沒留一點渣渣……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2-9 08:00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2-7 11:33 PM 編輯

【番外:相公的秘密】

  汪孟梨和樊爾軒十分恩愛,第一糧行重新開張後也上了軌道,生意蒸蒸日上,好像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事,要說的話,就是她的相公精力旺盛了點,那麼致力於閨房之樂,讓她有點吃不消。

  她至今仍然很難相信,她的相公外表看起來是個斯文人,內在竟會如此孟浪,真是人不可貌相呀,只能怪他太愛她了,才會無法克制自己,所以汪孟梨打定主意要把身子練得強壯一點,才有體力配合他,若是能儘快懷上孩子就好了,小龍一定是個好爹爹的!汪孟梨內心充滿期待。

  他們說好了,第一個孩子將是第一糧行的繼承人,小龍不介意自己的孩子從母姓,但他卻不希望女兒繼承糧行,說女兒是用來疼的,捨不得讓女兒像她一樣辛苦學習,她想想也是,但又不認為女人只有嫁人一途,所以她決定若是生女兒,就由這個孩子自己選擇是否繼承糧行。

  此外,汪孟梨也將樊府管理得很好,和鄭氏處得不錯,反正她們都知道彼此的真面目了,不用再虛偽以對,可以坦承相待,加上汪孟梨有不懂的地方,都會謙虛的向經驗豐富的鄭氏討教,這陣子她忙於糧行的事,更提出兩人一起管理家務的提議,讓鄭氏頗為感動,婆媳倆感情因而變好,有空閒時還會一起打葉子牌呢。

  日子過得和美順遂,直到這一天,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聽到下人們在傳一個消息——日新商行的合夥大老們都積極的想把女兒塞給樊爾軒。

  汪孟梨起初不以為意,她的相公人長得俊,又是手握大權的年輕當家,大老們會想藉著攀上親事來換得好處也是正常的,她聽聽就算了,不用太在意。

  可接下來,她竟聽說有大老直接帶女兒到商行向樊爾軒毛遂自薦,也聽說有大老私下抱怨她那麼忙碌,應該要有雅量讓丈夫納妾才對。

  這話讓汪孟梨聽得一肚子火,但她又不好直接找樊爾軒問,為了探查事實,她便找上鄭氏商量。

  「二娘,這件事你有聽說嗎?可是真的?」

  鄭氏面有難色,一會兒才回道:「確有此事,而且據我所知,那幾個大老的女兒對爾軒都存有愛慕之心,都想嫁給他。」

  汪孟梨本不想表現得太緊張,卻忍不住多問一句,「那些大老的女兒都長得很美,又很溫柔嗎?」

  鄭氏看她的眼神裡多了幾分同情,心想她和樊爾軒成親那麼久,竟不知她相公……她歎息的搖頭。要不要告訴她實情呢?鄭氏忖度著,但一想到樊爾軒那森冷的眸光,膽子又縮了回去。

  鄭氏這遲遲不說下去的表情,卻讓汪孟梨誤會她的猜測都是正確的。

  她雖然確定樊爾軒很愛她,但也是有危機意識的,不想被外面的野花比下去,便想來挑戰廚藝,煮個麻油雞幫樊爾軒補補身子,好展現她溫柔婉約的一面。

  想煮麻油雞得有酒,她在小廚房裡找了又找,沒看到米酒,倒是看到一瓶夢月樓賣的酒,認出那是上回她買來灌醉孫帳房用的,可她明明記得還有一半呀,怎麼只剩下一點點……

  這時有個在院落裡做打掃工作的粗使丫鬟也在,說起那一晚她剛好肚子餓,到小廚房想找點吃的,看到樊爾軒在廚房煮燒酒雞的事。

  「這瓶酒是當時二少爺煮雞湯時用去的,奴婢看到二少爺一直猛倒酒,倒了很多呢!」

  聞言,汪孟梨腦袋瓜子一震,想起她吃了那鍋燒酒雞後,整個人醉得糊裡糊塗的事……她乾笑了一聲,應該只是倒錯酒吧?

  沒多久,樊爾軒回來了,聽聞她到廚房做菜,大驚失色的趕來,忙將她手上的菜刀搶下。

  「娘子,你這雙手要撥算盤要記帳,很珍貴的,要是弄傷怎麼辦?」

  汪孟梨想想也是,要是弄傷手就麻煩了,而且她對自己的廚藝也實在沒信心,要是害他吃了鬧肚子怎麼辦?

  「讓我來煮吧。」樊爾軒溫柔的說。

  被自己的丈夫迷得團團轉,汪孟梨想著她一定要相信相公,但她還是不免擔心有狐狸精會勾引他。

  她決定宣示一下主權,隔天找了個時間就要出門。

  「二少奶奶?」香香一臉驚嚇,繼煮麻油雞後,二少奶奶又想做什麼了?

  汪孟梨直接殺到日新商行,在大門口遇上小叔樊爾棋。

  「二嫂,你怎麼來了?二哥他剛好出去了。」樊爾棋因科舉失利,被樊爾軒帶到商行裡學做事,也因而知道樊爾軒的雙面人個性,以砥礪為由折磨著他,簡直像個惡鬼。

  汪孟梨神秘兮兮的將他拉到一旁,「那個……我問你喔,是不是有很多大老的女兒愛慕著你二哥?」

  一聽,樊爾棋表情頓時變得古怪,「呃,確實如此,二哥他很受女人歡迎,我想想有幾個姑娘喜歡他……」他扳著手指數了起來。

  汪孟梨看他十根手指都數滿了還不停歇,不禁倒抽了口氣,「竟有那麼多個!」

  「二嫂,其實……」樊爾棋很想說出實話,但想到二哥那陰冷的目光,他就什麼都不敢說了。「沒、沒事!」

  「娘子,你怎麼來了?」

  一聽到樊爾軒的聲音,樊爾棋馬上恭恭敬敬的道:「二哥,你回來了,嫂子來找你。」

  汪孟梨看到丈夫回來了,有些欲言又止,最終仍是沒勇氣問出口,「我……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樊爾軒溫柔微笑道:「那就順便逛逛吧,我介紹商行裡的人給你認識。」

  結果,她仍然不知道是哪些大老想將女兒嫁給樊爾軒,也沒看到什麼大老的女兒,無功而返。

  香香知道她在意這件事,努力安慰道:「二少奶奶,你放心,二少爺對你很專情,他絕不會花心的。你知道嗎?其實當初你查夫人的帳時,二少爺他都是知情的,還默默的幫著你,你才能這麼順利的查帳,要不你想,怎麼查藥材庫房時會剛好在地上看到鑰匙,想查廟裡的捐贈時剛好奴婢有熟人,其實這都是二少爺讓人去查的,二少爺對你真的很用心……」

  汪孟梨聽得目瞪口呆。他不是對她說不知道二娘做假帳的事嗎?還誇她是個賢妻,幫他守住樊家的財產,可原來他一直都知情?

  「對了,我還聽護衛說,這次二少爺為了從李瑤月手上救出你,一人對上七、八人,速度極快地打倒了李瑤月聘用的武師。」

  「他武功很厲害?」她更是吃驚,那他為什麼騙她說他只會輕功?

  汪孟梨感到很大的違和感,但她又不禁想為他說話,認為他會騙她或許有理由,等有時間她再問問他好了。

  過了幾天,糧行忙得差不多了,她便提早回來,知曉樊爾軒晚上沒應酬,便讓石總管吩咐下去,要廚房晚膳煮得豐盛一點,晚上想一家人一道吃個飯。

  派人去通知公公後,她轉往鄭氏的院子,要對她說一起吃晚膳的事,剛走到廳外,便聽到樊爾棋的怒吼。

  「看到二嫂被二哥吃得死死的,我真看不下去!」

  「你小聲點。」鄭氏趕緊制止兒子亂說話。

  誰知樊爾棋卻愈說愈大聲,「是二哥太過分了,居然要我們一起騙二嫂!二哥早就言明不會納妾,大老們這一年多來和二哥共事,都知道他表面上笑笑的,其實跟狐狸一樣陰險,誰敢把女兒塞給他!可二哥居然故意要二胡和幾個下人放假消息給二嫂,耍著二嫂玩,到底存什麼居心?以前我都以為二哥斯文好說話,現在才知道我錯得離譜!」

  鄭氏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這些指控。

  樊爾雅也忍不住埋怨,「二哥說我一年後若找不到婆家,就要把我嫁給賣油郎……二哥好差勁……」

  鄭氏歎了口氣,「都別說了,他沒將我們趕出府已經算不錯了。」

  「娘,你怕他不成?」樊爾棋很不服氣。

  鄭氏怒拍桌面,「還不都是你!要不是為了幫你還賭債,我也不必動到那五百兩,被威脅交出掌家權……」

  「你們在說什麼?」汪孟梨踏入廳裡,一臉錯愕的問。

  其實她早就隱隱察覺到樊爾軒不是只有她看到的那一面,他偶爾會讓她覺得有點狡詐,有點邪氣,他也會逗著她玩,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單純無害,但她總是對自己說那是錯覺、幫他找理由,難不成……他真的跟她想的不一樣?

  汪孟梨看鄭氏母子三人露出措手不及的慌張表情,更認定樊爾軒身上肯定有著她不知道的秘密。

  「你們剛剛說的話都是真的嗎?全都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

  三人瞧她氣勢十足,只好硬著頭皮對她說出實話。

  汪孟梨聽完後簡直快要暈倒,大受打擊。她一直都當小龍是個善良老實的人,原來他竟那麼壞!在她面前扮豬吃老虎,她什麼都不知道,就這樣傻傻的被他耍,真是太過分了!

  「娘子,原來你在這裡……你怎麼了,一臉氣呼呼的?」樊爾軒剛好從商行回來,沒在房裡看到她,便直接來到鄭氏的院落,但瞧這氣氛怪怪的,梨兒看到他又很生氣,讓他覺得有點怪異,不動聲色的問道。

  汪孟梨沖過來,氣得用力打他,「樊爾軒,你居然一直在騙我!騙我很好玩嗎?」

  樊爾軒被她這舉止給嚇了一跳,扣住她的雙手安撫道:「娘子,我騙了你什麼?」

        還在扮無辜!汪孟梨瞪他,咬牙切齒的道:「你讓下人放出大老們要你納妾的流言,害我成天煩惱會有女人在覬覦你,原來根本沒有這回事!」

  聞言,樊爾軒冷冷的目光輕輕瞟向那三個人,大有要跟他們算帳的意味,鄭氏母子三人害怕地縮了縮。

  汪孟梨沒想到他完全不認錯,氣怒地道:「你做錯事還敢瞪人!」

  真面目都被自家娘子看清了,他也無須再裝溫文無害,直接坦承道:「娘子,我會這麼做是想看到你吃醋的表情,那會讓我很愉悅。」

  汪孟梨傻住了,張著嘴,想著愉悅兩個字的意思,好不容易才擠出話,「那你明知道二娘做假帳,為何在我面前要裝作不知道?」

  原來這事她也知道了。樊爾軒漾開笑容,「那是因為我想看你為我打抱不平,那可以讓我更加的愉悅。」

  又是愉悅……汪孟梨怎麼覺得他腦子裡的想法她無法理解?

  「那你在燒酒雞裡加了烈酒,灌醉我的事呢?」

  樊爾軒說得理直氣壯,「你一直猶豫著該不該對我說實話,我只好下狠招了,我是不得已的。」

  好一句不得已!

  「你還威脅二娘,逼她把掌家權交給我!」汪孟梨又問。

  「這是當然的,我怎麼可能讓她還有機會欺壓你!」這句話樊爾軒說得狠絕。

  「那你明明會武,卻騙我說只會輕功呢?」

  「這樣你才會想保護我啊。」

  汪孟梨雙手摀著胸,表情難以置信。「小龍,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樊爾軒在她耳邊低喃道:「梨兒,因為你一直把我當成乖小孩,於是我忍不住就……我也無法控制,誰教你那麼可愛,看到你傻乎乎的模樣,我就想騙你,這怪不得我。」

  「你……你……」汪孟梨氣得七竅生煙,用力推開他,轉身跑走。

  「娘子!」樊爾軒這才意識到她是真的在生氣,登時慌張地追上去。

  「二少爺……真是這樣的人?」香香看到樊爾軒的真面目,驚駭的瞟向二胡。

  二少爺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啊……二胡尷尬的爬了爬頭髮,二少爺這下真的慘了!

  這時,樊重剛好往院子前來,看到兒子追著媳婦跑,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走進廳裡,「爾軒和他媳婦是怎麼了?吵架了?那今晚還有沒有要一塊吃飯?」

  鄭氏母子三人都苦著臉,他們都怕極了被樊爾軒報復,哪敢多提一個字。

  汪孟梨一生起氣來可不得了,完全不理樊爾軒,不跟他說話,當他是空氣。

  樊爾軒起初還以為只要耐心哄哄就好了,但當汪孟梨要跟他分房睡時,他才知道事情比他想像中嚴重多了。

  另外,他也怕汪孟梨會趁到糧行做事的時候,就這麼住在娘家不回來了,所以從那天起,他每天都勤奮的到糧行接她回來,幸好她還肯和他一起回家。

  他也試著做菜給她吃,想讓她原諒他,可汪孟梨壓根不吃這一套,把他做的菜全都分給下人們吃。

  樊爾軒打從成年後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這次他真的很徬徨。

  樊重不知道他們吵架的原因,以為只是尋常的夫妻吵架,幫他說了點話,鄭氏等人也努力為他美言,下人們當然同樣輪番為他說情,但似乎都不管用,汪孟梨還是生氣,樊爾軒也想過請舅舅、舅母幫忙,但想到自己騙了人家女兒,也只能摸摸鼻子另想法子了。

  汪孟梨不原諒他,樊爾軒過得不好,商行裡的人便受罪了,有人打聽到跟汪孟梨有關,特別來拜託汪孟梨快點與他和好。

  這天,汪孟梨沒有去糧行,待在樊府裡處理一些事務,樊爾軒也難得的沒出門,一路跟在她後面。

  被跟了半天,汪孟梨終於忍不住了,回頭斥道:「你不用到商行嗎?」

  樊爾軒見她願意和自己說話,笑容滿面地道:「我今天無事。」

  汪孟梨看他笑得那麼好看,一下被他迷住了,等回過神,她羞惱的道:「隨你。」

  於是,今天一整天汪孟梨走到哪,樊爾軒就會跟到哪,就像個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開。

  「二少奶奶,你還不打算和二少爺和好嗎?」香香忍不住問道。

  「你也成為他的說客了啊?」汪孟梨涼涼的道。

  「因為二少爺看起來很可憐嘛……」香香心虛的道,雖然她也覺得二少爺對二少奶奶很過分,可是都好幾天了,也差不多了吧。

  汪孟梨想起他那個樣子,就像隻可憐兮兮的小狗,只要她回頭看他,他就會朝她盡情微笑,像是在用力對她搖尾巴,確實是有點於心不忍,長長歎了口氣。

  今晚天氣變冷,她還要他繼續睡書房嗎?

  到了晚上,樊爾軒原本認份的要到隔壁書房睡,汪孟梨卻把他叫進來。

  「今晚在房裡睡吧。」

  「梨兒,你不生氣了?」樊爾軒受寵若驚。

  「我們是夫妻,我能氣多久啊。」汪孟梨沒好氣地道,自顧自整理著被褥。

  「我真怕你一輩子不理我。」他眸底漾著一層溫潤的水氣,汪孟梨看得心都揪緊了。

  「我怎麼可能一輩子都不理你……等等,你沒有事情瞞著我了吧?沒有我才原諒你。」

  樊爾軒嚴正申明道:「沒有了!梨兒,你相信我,我會算計別人,但獨獨不可能害你。」

  「我知道。」汪孟梨肯定的點頭。

  氣完之後,這幾天下來她想到的都是他對她的百般呵護,還有他為她做的菜,他這個丈夫無可挑剔。

  她也知道,他對家人並沒有那麼壞,爾棋說爾軒是存心折磨他,可她瞭解後發覺是爾棋太沒定性了,又愛偷懶,做事丟三落四的,爾軒才會那麼嚴格,他幫爾雅挑夫婿都是看品德的,偏偏爾雅只重視外貌和財富,也難怪他會生氣了。

  其實,他真的很保護這個家,想要一家人和樂的住在一起,要不他早就揭穿二娘做假帳的事了,不會幫二娘守著這秘密,所以想了想後,她也就不氣了。

  樊爾軒見她說了一句話便沒說下去了,討好的追問道:「梨兒,你真的原諒我了嗎?」

  汪孟梨看向他,想了想,「好,我原諒你,但要是你以後敢再騙我,或打什麼壞主意,我就馬上回娘家!」

  樊爾軒馬上承諾道:「我答應你,以後我若想做什麼壞事,我都會直接告訴你。」

  她圓睜著眸瞪他。該不會這麼做,也會讓他很愉悅嗎?

  「你這種個性到底是怎麼養成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她哀嚎,為什麼那個可愛又善良的小龍會變成這副德性呢?還她原本的小龍來!

  「或許我本性就是如此吧,只是小時候個性軟弱不明顯,後來是舅舅教會我堅強,加上大哥死後,我不得不逼著自己成長,又跟著我爹學做生意的手段,原本的個性就展露出來了。」樊爾軒拍著她的肩,要她別太失望。

  汪孟梨聽了不由得歎氣,她的相公個性就是這樣,她也只能認了。

  「那娘子,我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

  「不行!」汪孟梨一聽就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馬上拒絕。

  樊爾軒露出惋惜神情,退而求其次,「那我可以吻你嗎?」

  「這個嘛……」汪孟梨思考著。

  「只是親一下也不行嗎?」他又露出那種無辜的表情了。

  明知他骨子裡是狡詐的,但只要被他用這種神情看著,她就是會融化,就是拿他沒轍,只能無奈的答應了,「那就親一下吧。」

  樊爾軒滿足一笑,捧起她的臉,靠過來吻她。

  汪孟梨閉上眼睛,她其實也是期待的,他們已經好幾天沒親吻了,還真想念他的吻。

  然而,當兩人的唇要貼上時,出現了奇怪的聲音,「咕嚕嚕……」

  「哈哈!」樊爾軒大笑。

  汪孟梨撫著饑餓的肚子抱怨道:「都是你啦,害我得把菜分給下人吃,沒吃你煮的菜,我總是吃不飽。」

  「那為夫為了彌補你,現在就煮宵夜給你吃。」雖然不能吻她,但是一起吃宵夜也是不錯的。

  汪孟梨贊同的點頭,「好主意,走吧!」

  小倆口離開房間,手牽著手往小廚房的方向走去。

  樊爾軒注視著妻子的側臉,回想起一件往事,那是年幼的他還住在舅舅家,舅舅一家為他慶生辰時候的往事——

  「小龍,今天是你的生辰,來許願吧!」汪孟梨笑著說。

  他低低看著舅母為他煮的長壽麵,久久不語。

  「你許什麼願?」她睜大晶亮的大眸問道。

  他臉紅,要他怎麼有辦法說希望她當他的娘子呢……

  從回憶中抽離,樊爾軒勾起笑。

  如今,他的願望實現了,她已經是他的娘子了。

  這輩子,他有妻足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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